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人這一輩子,從精子衝向卵子時,或許隻有這一刻才是真正的冠軍,之後的每一步,都是走下坡路的。


    複員後,麵對社會上的種種不公,以及沒有關係寸步難行的現實處境,陳勃是很懷念那個相對純粹的環境的。


    所以,每次白永年和陳勃對話時,白永年都沒什麽好話,但是也正是這些有的沒的胡說八道,將陳勃那一顆相對單純的心浸泡的複雜起來。


    如果說他和白永年見麵之前,他的心隻有一種顏色的話,那麽在監獄裏和白永年相處的這幾年,他的心早已是五顏六色了,甚至是這些顏色之間又發生了化學反應,總之,那個純粹的陳勃,再也不存在了。


    這個社會就是如此,純粹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大家都是戴著各式各樣的臉譜,塗著各式各樣的顏色,你喜歡什麽顏色,我就有什麽扮相。


    換在剛剛複員時的陳勃,他是絕對不會答應葉玉山這個要求的,就算是你對我有恩也沒用,但是在監獄裏被白永年的汙言穢語浸泡了兩年的陳勃,學會了交易。


    白永年對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人這一輩子,說到底不就是互通有無嗎,想明白了這一點,一切就都豁達了。


    “你想太多了,你現在身體就這麽多的精力,想太多了,就容易耗神,還是好好養著吧。”陳勃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的話茬。


    白永年沒再說話,也沒有喝陳勃買來的小米粥,就這麽昏昏睡了過去。


    “他們這是想要他的命啊。”羅洋和陳勃站在病房門口,隔著玻璃,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白永年,說道。


    陳勃聞言一愣,扭頭看向羅洋。


    羅洋指了指一旁的長條椅子,兩人坐下後,羅洋繼續說道:“他和我說過,在監獄裏,這些人每來一次,他都要大病一場,這個事,他們一定是早就掌握的,所以,在他手術前趕過來,這是什麽意思?明白嗎?”


    陳勃聞言看向病房門口,又看看不遠處監獄裏的兩人,小聲問道:“這麽說,他真知道一些事?”


    羅洋聞言無動於衷,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陳勃也知道白永年在監獄裏生病的事,可是沒有往這方麵想。


    他的判斷是,如果白永年真如他說的那樣,什麽都不知道,對項興國的出逃毫不知情,那他為什麽每次在項興國專案組來過之後就大病一場呢?


    事實上,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白永年到現在一直都在極力的為某人掩飾什麽,所以,他每次都要集中百分百的精力去應對,而麵對那些辦案老手,不但要集中精力應對,還要把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圓起來。


    這就像是一台計算機,每次重啟時,都要對之前輸入的數據進行無差別的全麵自查,以防一個數據不對就會死機。


    這十多年來,他麵對一波接一波的人,不同的人來提審他,他說過的話都記錄在案了,所以,越是往後,他的大腦經曆的折磨就越厲害,這也是他為什麽剛剛說自己的記憶力下降的厲害的原因,因為大腦的存儲是有限的,可是他的腦子裏每天都裝著自己過去這麽多年輸入的東西,他哪還有精力記憶別的東西?


    也是在這一刻,陳勃覺得,羅洋知道的比自己要多得多,他不說,自己也不好再問,於是,兩人就這麽沉默的坐在走廊的長條椅上,天亮後,白永年就該手術了。


    通過不懈的努力,袁橋終於找到了那個盎撒男人,果然是一表人渣,要不然,闞雲露也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墜入愛河。


    如果說大清王朝對現代的中國有什麽貢獻的話,除了電視劇素材,可能就剩下用近三百年的時間打斷了漢民族的膝蓋,以至於到現在都站不起來。


    一段時間以來,在外國男人的眼裏,那些中國的女留學生被稱為easy girl,所以就算是闞雲露這樣頗有家資的女孩都這樣容易上鉤,就更不要提那些沒見過世麵,什麽都是洋大人好的女孩子了。


    袁橋現在很是矛盾,該怎麽處理這個人。


    如果把他交給闞正德,那麽薛杉杉很快就會被找出來,因為從那幾張照片來看,薛杉杉的出現絕對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為之。


    這幾天在找這個盎撒男子的過程中,他一直都在擔心,擔心別人先找到他,那麽薛杉杉暴露的那一刻起,也就是他袁橋喪命的時刻,因為他知道闞正德的手段,他一定會把薛杉杉找到,折磨她說出一切,包括她偷了自己的槍,而自己的槍擊穿了闞正德親兒子的腦袋。


    闞正德絕對不會原諒他,他是必死無疑。


    老天總算長眼,讓他先找到了這個盎撒男子。


    他跟著這個男人走街串巷,終於,在他回到住處後,袁橋破門而入。


    而當他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他剛剛爽完,還處在幻境裏,而這個男子的幻境就是和闞雲露在一起的時候。


    按照他的打算,一拳下去,他就可以擊碎這個男人的喉結,讓他在幻境裏死去,可是這樣一來,那就太便宜他了。


    這幾天他一直在想自己的未來在哪裏,難道是跟著闞正德一直在國外流浪?一直當一條狗,給一個喜怒無常的主人看門嗎?


    不,他不想,即便是當狗當久了,在了解了主人的一切後,也想著從大門口挪到客廳裏去,沒有人願意一輩子當狗。


    而現在,他的機會來了。


    當發現自己的槍被偷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處在恐懼中,而當得知闞雲波被人用槍擊殺後,他的手曾經抖的連碗都端不住,抽根煙都要借助做飯的煤氣灶。


    這種情況一直到他在緬北重新買到了一模一樣的槍後才稍有緩解,但是現在,他卻有點感謝薛杉杉了,因為正是她,給了自己一個從狗到人的機會。


    男子被一盆水和幾個耳光叫醒了,雖然這很不禮貌,可是袁橋沒有時間等他自己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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