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就到了清明節這一天。


    一連幾天,空氣中都彌漫著濕潤的氣息。有時候會突然降落一陣小雨,伴著冷颼颼的山風,硬生生把溫度都吹低了。


    采茶隊員們穿著蓑衣,戴著鬥笠,繼續穿梭在茶園裏。


    經過這幾天的采摘,她們的手法已經很熟練了。哪怕下著雨,也能精確地觸碰到芽茶,將它們采進竹簍裏。雨滴順著臉頰滑落,冷風把手指都吹得僵硬了。


    不過對於老百姓來說,冒雨幹活是常有的事,沒什麽可矯情的。更何況采出來的茶葉,晚上就能換成現錢。一點風雨,還阻擋不了他們賺錢的熱情。


    她們聽簡心怡說,清明前采出來的茶葉價值最大。清明過後溫度回升,茶葉長得快,品質也會大打折扣。那個時候摘出來的茶葉,就賣不上價格了。


    可老周家四個炒茶師傅,天天潛心鑽研,還沒能炒出合格的黃芽茶。


    “黃芽茶的錢,估計隻能掙今年一年的。”和周二嫂一塊采茶的曾海霞感歎道。


    她是個手腳麻利的,每天都能掙一塊好幾。就因為這,最近幾天她回家啥事都不用幹,隻需要好好休息。吃了飯碗一推,就直接來茶園裏幹活。


    和其他活相比,采茶算得上是輕省的活了。


    所以這份錢對她來說,賺的很輕鬆。如果有可能,當然希望每年都能掙這份錢。


    周二嫂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語氣不悅道:“累死累活的也就掙三瓜兩棗,掙不著就掙不著。濕漉漉的都是水,茶葉沾了一半在手上,甩都甩不下來。”


    周二嫂已經差不多六個月的身孕,已經完全顯懷了。茶園裏的地崎嶇不平,一高一低的站著,下麵那隻腳得用力支撐著身體。再加上天氣不好,氣壓低,心口也覺得悶得慌。


    她現在一天也能賺一塊五左右了。


    送上門的錢不能不賺,但賺的是怨聲載道。製黃芽茶明明是簡心怡提出來的,周承義非得跟著承擔風險。一想到這個錢可能是賣雞來的,她就嘔的吐血。


    老屋養雞賺的錢,相當於整個老周家的。


    在周二嫂的潛意識裏,她明明可以直接分養雞的錢,卻被逼的靠摘茶來換。


    所以聽周二嫂這麽說,曾海霞一臉的羨慕:“還是你命好,嫁到好人家。家裏兄弟多,有事能互相幫襯,老大老小都在外麵,不會跟你們爭家裏的東西。周承義一個人養那麽多雞,肯定有出息,也不會跟你們搶。以後老兩口的東西,都是你們夫妻倆的了。”


    曾海霞說的,也是周二嫂認為的。


    聞言,她撇撇嘴:“命再好,下著雨不還得幹活才有錢拿?”


    心裏想的卻是老兩口不作為,明知道自己大著肚子,也沒讓在家休息。就憑周母那一身行頭,拿點出來補貼一下,自己也不至於遭這罪了。


    要是孩子有個好歹,看他們後悔不?


    這年頭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孩子生在地裏的都有。才六個月的身孕,下地幹活屬於常規操作。對此,曾海霞隻能安慰道:“多活動也好,到時候好生。”


    這個時候,一陣風吹過來,凍得人一哆嗦。


    隻聽周二嫂“哎呀”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下過雨的地被踩得都是泥,尤其是茶園都是鬆過土上了糞的。稍微一使勁,就能滑摔跤,身上也都是泥土。


    畢竟是懷著孩子的人,曾海霞被嚇了一跳。


    她一把扶住周二嫂,抬頭呼喊道:“嬸子,黃彩霞跌倒了!”


    喊了一嗓子,和她們分在一個茶園的嬸子馬上跑了過來,手忙腳亂的去扶周二嫂。因為跑的速度太快,腳下的慣性太快,差點沒刹住車。


    忙活了半下午,竹簍裏已經摘了不少茶葉了,卻翻了大半在地上。但這個時候,也計較不了那麽多,兩個人一起把周二嫂扶回了老周家。


    周二嫂就讓她們拖著,哎呦了一路。


    一推門,看到她們三人狼狽的樣子,大家都被嚇了一跳。


    饒是簡心怡也白了臉:“二嫂,你咋樣了?”


    “摔的太實在了,屁股疼肚子疼。”周二嫂呻.吟道:“快去找陳家郎中。”


    周衛國一下子從凳子上彈起來:“我去,我現在就去!”


    周二嫂身上濕漉漉的,蹭的都是泥,頭上的鬥笠也不見了。頭發被濕透了,一綹綹的耷拉在肩上。再加上溫度低,人凍得瑟瑟發抖。


    簡心怡沒這方麵的經驗,也不敢擅自處理,努力握緊手指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周承義搬來一張椅子,又拿了幹毛巾出來,讓周二嫂先坐下。


    隨後他嚴肅道:“感覺怎麽樣,除了肚子疼,有沒有其他感覺?”


    “對。”有人追問道:“有流血或者流水嗎?”


    周二嫂搖頭:“冷。”


    一旁的嬸子連忙吩咐道:“用艾草和生薑燒一鍋開水,一會兒給她擦擦身子。先搭把手,給她找身幹淨衣服,先回床上躺著。”


    她是現場年紀最大最有經驗的,大家也就按照她說的做。


    一陣手忙腳亂後,周二嫂被抬回家裏,幹幹淨淨的躺在床上。用幹毛巾把她頭發擦幹,又給戴了帽子,免得吹風頭疼。


    驅寒的薑茶煮好了,給周二嫂先倒了一碗。


    這個時候,周二哥慌裏慌張的趕回來。看到簡心怡,他像頭憤怒的獅子,直接衝到她跟前。


    “去你媽的,我媳婦要是有個怎麽樣,我殺了你!”


    周二哥眼睛紅通通的,燃燒著怒火,怒不可揭的揚起了拳頭。


    周承義一個閃身擋在簡心怡跟前:“是她自己摔倒的。”


    “她要是不搞這個破黃芽茶,你二嫂能上山采茶嗎?我媳婦要是不好了,我讓你們都不好過。”周二哥一腳踢在周承義的腿上:“你也別想好過。”


    周二哥情緒激動,肆無忌憚的發泄著,嚇得旁邊的人連忙攔在中間。


    薑茶的味道實在太衝,周二嫂喝了一口直接吐了出來。


    周二哥跑過去拍著她的背:“咋還吐了,是哪裏不舒服?”


    周二嫂有氣無力的靠著床頭:“心口火燒火燎的不舒服,薑茶味道太衝,沒忍住就吐了。”


    “心裏不舒服,衝點糖水喝喝吧。”旁邊的嬸子連忙說道。


    在農村裏都是這樣,哪裏不舒服了,喝點糖水緩一緩。


    周二嫂挪了下身子:“家裏沒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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