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又想到了當年的高黎貢山,在高黎貢山的那段生活,以及和他共同生活的那位少年。


    盡管已經過去了數十載,但少年的一舉一動還在他的心中,少年的一顰一笑還在他的腦海,倘若沒有那名少年,他當年已經葬身鴉腹了,更不要提現在的一切了!


    他的名字是那位少年起的,少年說,這是狼人始祖的名字,他希望有這狼人始祖名字的他能成為狼群的狼王。如今的他已完成少年的心願,成了整個王國狼群的狼王!


    那位少年……現在怎麽樣了?


    少年……不,現在他應該已經是一位白須老者了,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了近50年,如果他還活著,今年應該已經六十多歲了……他是普通的洛克,並沒有他穆圖這樣吸收精氣能夠永葆青春的能力,穆衍現在……還活著麽?


    如果活著,穆衍的生活現在如何,還在高黎貢山住著嗎?他現在應該已經兒孫滿堂,他和他的後代們都還好麽?


    從想到穆衍開始,他穆圖便有些心不在焉了,把玩著手上的那塊玉,他心中的那個欲望愈來愈強烈——他要去找穆衍!


    他先派了幾隻狼去高黎貢山的故地查看。他想見穆衍的欲望強烈,但他發現自己居然不敢親自去。他,活了這麽久幾乎什麽也沒怕過的狼族之王,卻在這件事上膽怯了:他怕找不到那座熟悉的小屋,怕住在小屋裏的已不是穆衍,更怕自己會在小屋旁邊找到穆衍的墓塚……


    終於,他的族員回來了,帶給他了一個喜訊:那座小屋還在,那位已變成老者的少年,還生活在那座小屋裏!


    興奮一瞬間湧上了穆圖的全身,但興奮之餘,他卻莫名產生了一種未知的焦慮。


    穆衍還能認得他嗎?時過50年,穆衍還能想起他曾救助的那隻孤狼麽?狼的平均壽命是15年,他早已超過了狼的生命上限,少年看到現在還活著的他會作何感想?他狼王的威風已經揚出整個洛克界了,洛克們對他的態度都是恐懼與躲避,穆衍也會這樣嗎?


    猶豫再三,他還是踏上了去高黎貢山的旅程。他沒有選擇帶任何一名族員。他曾經是孤身一狼來到的高黎貢山,現在,他想再孤身一狼重訪。而且,他暫時還不想讓穆衍知道他就是洛克們所恐懼的狼王……


    他在高黎貢山裏變回了狼的形態,這是和穆衍初遇時的樣子,看到一隻普通的狼正常洛克也不會想到狼王身上。思考片刻,他在高黎貢山撲翻了一頭馬鹿,拖著獵物,踏上了曾經走過好幾個月的那條路。


    路,還是那一條,但是陌生了。曾經被少年踏出的小路上已經又被各種草本植物覆蓋,高黎貢山的那條河的河水似乎也沒有過去那樣湍急了。成群的烏鴉在他頭上盤旋,大概是饞他拖著的馬鹿,就和當年饞奄奄一息的他一樣。


    他終於看到了那座小屋。


    小屋的整體風貌幾乎沒變,讓他幾乎一眼就認出了它,但小屋似乎已經破舊了,從屋頂到門窗,幾乎都有釘補的痕跡。小屋周圍的籬笆好像還少了半圈,可見小屋的主人生活得並不好。


    他嗅到了那熟悉的氣味。哺乳動物靠鼻子思想,曾經嗅過的氣味會在腦海裏存儲一輩子。


    他拖著那頭馬鹿緩緩來到門前。當年的他也是這樣,拖著捕捉到的獵物,回來與少年分享……少年看著文文弱弱,卻並不怕處理獵物,會熟練的剝下獵物難以下咽的皮和骨,拿到市場上去賣;少年幾乎會把他的勞動成果全部留給他……


    他嚐試著用爪子扒門,卻發現門並沒有上閘,隨著他的動作,“吱呀”一聲,門被他推開了一條縫。


    尖銳的聲響引起了屋中人的注意,狼敏銳的聽覺讓他聽到了屋內的腳步聲。穆圖的心幾乎繃成了一條線。


    門被拉開了。


    開門的是一位拄拐老者,他的頭發已經完全花白,蓬亂的胡須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修整清理,也是一片白。老者的目光有些混濁,身體也似乎並不好,走路的時候雙腿微微顫抖,當他拉開門看到門口那一簇灰色身影時,聲音沙啞地驚叫一聲,猛然跌倒在地上。


    穆圖怕老者跌傷,但他知道他現在更不能貿然行動,他隻得蹲坐在地上,輕晃著垂下的尾,露出一副沒有敵意的樣子,同時將那頭已經咽氣的馬鹿盡可能地暴露在老者視野當中。


    老者似乎想往後退,但身體僵硬得退不動。他哪裏能想到,開門以後,看到的居然是一匹狼,一匹身長比他身高還高的狼!他盯著麵前的那匹狼,腦子一片空白,過了很久才勉強恢複了一點意識……遇到狼,祖輩們說不能驚慌……如果不是過分饑餓,野生動物是不會攻擊洛克的……


    但高黎貢山怎麽會有狼……高黎貢山應該是沒有狼的啊,也沒聽高黎貢山的其他居民反應最近有狼……倒也不能說從來沒有過,他曾經也在高黎貢山見到過一匹狼……


    回憶起了當年與狼共室的經曆,老者勉強比剛才冷靜了一些……麵前這匹狼半天沒有向他撲咬,說明不是極度饑餓把他當食物……嗯……?這隻狼旁邊好像還有一隻……馬鹿?


    麵前的狼望著他,猩紅的瞳卻很平和,那隻狼似乎刻意降低了身體的高度,讓自己的身軀看上去沒有那麽高大,他就這麽蹲坐在門口,旁邊放著一直咽氣的馬鹿,靜靜地望著他……


    老者望著,隱約覺得眼前這一幕與過去的某一幕愈發重合。那隻狼,好像毛色,身材,都……!


    “穆……穆圖?!”老者驚異地喊出聲來。


    不……不,……但不可能!狼的平均壽命隻有15年,它真的可能還活著嗎?但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也想不到其他的狼。


    “嗷嗚!”一聲狼嚎悠長,在高黎貢山的樹林中飄蕩。轉眼間,穆圖已衝到了老者身邊,將身體埋在老者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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