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妹妹總算進了城。


    那麽,進了城之後又何去何從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而且一夜的時間都沒有吃東西了,這會子肚子餓得咕咕叫。


    實在不行、還回那座祠堂吧?


    嵐妹妹心裏是這麽想的。


    但是,就算回到祠堂,也已是人去房空,想起婆婆每天都會把自己叫到東屋裏訓話,有時候高興了也會說上一陣子閑話,但婆婆現在已不知去向,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而自己的爹娘已命走大荒,想到自己孤身一人,今後的人生該是怎麽樣的呢?


    嵐妹妹想著想著,就看到了城門前,這石板路兩側的木樓大廈,各種叫囂聲在秋天的早上充斥著向榮的景象。那酒店裏鍋勺嗶啵聲、藥鋪裏的算盤聲、行人的咳嗽聲、攤子上的吆喝聲、還有婦女大罵小孩聲、各種聲音,好不熱鬧。


    路兩側停放著好幾輛馬車。


    嵐妹妹從昨夜城外山崗上走到現在,又累又乏,又渴又餓,畢竟她才是一個六歲的小女童,這涉世之早,的確也難為了這麽一個小姑娘。怎麽辦呢?怎樣才能回到那座祠堂呢?


    嵐妹妹想著想著不覺就已站在了一輛馬車跟前。


    車夫是一個刮有青溜溜頰的這麽一個中年漢子,馬臉。他單腿翹在車轅上,一手握著馬鞭,口裏估計淡出個鳥來,已銜著一根野草,正在等生意。


    車夫不經意間,就發現了身側的嵐妹妹。


    嵐妹妹卻已打了個招呼道:“――大叔早!”


    這個車夫見這麽一個小姑娘。雖然長得乖覺可愛,很有禮貌,但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這車夫說道:“――小姑娘可是座車?”


    嵐妹妹身上沒有銀子,一文都沒有,連連說道:“不、不,丫頭不坐、不坐車……”


    但那純真有些惶然地杏眼兒已告訴這位車夫,她的確想坐車,想去一個地方。(.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車夫道:“感情姑娘有什麽為難之事?”


    這句話一出,多少勾起了嵐妹妹的心酸,想到天下還是有好人的,就算江湖再亂、再血腥,總有好人的。嵐妹妹想到當下的處境,鼓足勇氣說道:“丫頭很想去一個地方,但不知怎麽走,身上沒有錢,大叔能載丫頭一程嗎?”


    顯然,從車夫第一眼掃過嵐妹妹就已知道這個小姑娘是什麽心意。


    這個車夫這就嗬嗬笑道:“算你找對人了,得啦!今兒一大早。雖然還沒有開張,但做個好事,送你一程,圖上個吉利!”


    嵐妹妹又交集又驚喜,這就給大叔鞠個躬,說道:“多謝大叔。”


    車夫這就抱了嵐妹妹抱在車轅上,說道:“坐穩了!不知姑娘要去什麽地方?”嵐妹妹說道:“梧桐深巷”。


    梧桐深巷?


    這個車夫顯然是個走江湖的,一聽這四個字那馬臉上就悚了悚容,說道:“姑娘去那裏做什麽?”嵐妹妹雖然知道江湖險惡,但並不知道這梧桐深巷在這座城裏已標誌了死亡與血腥、神秘與唏噓,嵐妹妹說道:“丫頭的家就在附近。”


    這個車夫噢了一聲,估計是自己太有點虛了,這麽一個小姑娘怎麽就不能去那裏呢?住在附近的人家多的是,這小姑娘怎麽可能有江湖人的背景身家呢?


    想到這裏,已放下簾子,手中馬鞭在空中一抖:“啪啪”兩聲,隻空氣中那馬鞭打出兩抹淡淡地飛塵,馬兒一聲健嘶,就已朝前馳去。


    婆婆說過:“該是長大的時候了,但凡任何事,都要自己去做,不靠任何人,靠得就是自己。”


    嵐妹妹這就在車篷裏,掀起車簾一角,偷偷往外看,她要記路,記住這所有的路該怎麽走,萬一下次出來就不會忘記了。於是,三個左拐、兩個右拐,然後來到牌坊處,經過了牌坊又朝左拐,穿過一條僻靜的街,就看到一個很大的府門,從街上往內看,這府裏那假山嶙峋、氣象恢宏,而且牆根裏載滿了一排竹子,在這個秋季,那竹葉已黃已殘,凋零中隻聽竹葉子颯颯作響。裏麵木樓與走廊,鳥鳴雜著一幫孩童的嘻笑吵鬧。


    嵐妹妹這就放下簾子,盡量平靜下自己那向往玩耍、向往夥伴的心情。


    然後又拐了兩個街,就來到了一條大街上,嵐妹妹又一次掀起車簾往外看時,街兩側栽滿了梧桐樹,此時隻梧桐殘葉簌簌飄落。嵐妹妹心裏又驚有喜,喜的是打心眼裏就覺得這地方好熟悉,這地方與自己住的地方是那麽相似,不覺間,那車夫“籲”地一聲,已勒了馬韁,掀起簾子道:“姑娘,梧桐深巷已到。”


    馬車停在街的一側。


    嵐妹妹已被車夫抱下車來,這就說道:“對麵可是?”


    嵐妹妹瞧著對麵,隻見梧桐樹下,果然有一條深巷,那正是自己走過的很熟悉現在卻有點落寞的深巷,一時就凝在了當地。本來昨夜在山崗上見到爹娘的墳,後來又不見了婆婆,在夜下那種孤獨與恐懼不是這麽大的小童所能承受的。天氣又冷,隻想著能有個好去處。但現在,嵐妹妹已來到了不屬於她的這個“家”。雖然感覺有個去處很欣慰,但現在卻又想著山崗墳墓。


    如果有吃有喝,她定會在爹娘的墳墓前,讓人建個草屋,自己住進去,天天陪著爹娘,天天在爹娘的墳前背三字經。此時,陽暖融融的,想爹娘的墳墓前,那衰草枯黃,經暖陽一照,叢草中的水珠兒此時定會蒸騰起水氣的。


    車夫卻道:“姑娘!還愣著做什麽?趕緊回去吧!”


    嵐妹妹這才悠悠驚醒,趕緊給車夫鞠個躬,有些狐悲道:“――多謝大叔。”


    車夫嗬嗬一笑,說道:“快回去吧!”一揚手中的馬鞭:“啪啪”兩聲,馬兒又是一聲長嘶,車夫已趕著馬車疾馳而去。雖然有暖陽,但刮過來一陣秋風,嵐妹妹的大紅白莽披風此時更加張馳輕拂。嵐妹妹長發蓬亂,想到婆婆都不在了,爹娘也不在了,自己去那祠堂裏又能如何?


    但此時,肚子的確餓得咕咕叫,怎麽辦呢?又沒有認識的人,身上又沒有錢,如果能幫自己的隻有前麵路邊上那一家山西刀削麵館了。嵐妹妹這就朝前走去,什麽也不用多想,還是先吃一碗麵再說吧!


    於是,嵐妹妹就去了那家山西刀削麵館。


    店小二愣不丁就發現門前站著一個小女孩,仔細一看,原來正是上次吃麵的那個乖覺可愛的小妹妹。這就招手叫嵐妹妹:“來,進來呀,別站在外麵,裏邊暖和。”


    嵐妹妹進了麵館,今天食客不多,店小二習慣性地忙替這個小妹妹擦了擦桌子,那桌子烏黑油漆基本脫落,外麵一隙光照進來,隻照得這桌更加陳舊與負載的年月。


    店小二一看嵐妹妹這風塵仆仆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姑娘又在餓肚子了,隻朝著後堂裏喊上一聲,後堂裏就做了起來。


    店小二問道:“小妹妹,過幾天要下雪了,天氣會變得更加冷,該多穿些衣服才是。”


    嵐妹妹感激程度自然難以言語,除了婆婆,誰還會給她說這麽貼切的話呢?嵐妹妹這就忍不住狐悲道:“――謝謝大哥哥。”


    店小二邊嘻嘻笑著,邊朝著後堂裏叱喝一聲:“――個媽拉罷子!能不能快一點做?”


    嵐妹妹看著店小二那昂著胸、扯著嗓子翻著白眼的滑稽模樣,隻忍不住逗笑了。好在沒有一會兒的時間,一碗刀削麵與四個熱菜全端了上來。


    嵐妹妹隻感動地想哭,但強自忍住了。


    吃完之後,嵐妹妹本想解釋一下,但店小二笑道:“這裏吃飯不要錢,還希望小妹妹常來店裏光顧。”


    嵐妹妹隻有再次打過招呼,出了店門然後就照著自己的那個“家”走去。


    此時,梧桐深巷裏那梧桐葉子已飄了一層,踩在上麵隻覺柔軟而舒適。


    到了祠堂,大紅油漆木門是虛掩著的,嵐妹妹這就悄悄就進了屋,地上還有昨晚留下來的血跡,院中有片片落葉,想是昨晚才落進來的。此時,人去房空,婆婆已走,隻覺整個院子是那麽空蕩蕩的,嵐妹妹這就從自己的屋內拿了個銅盆,然後把院中的血跡清洗了,然後用木棒頂上大門,隻覺心身疲憊,然後進了西屋上了炕,一躺下,就睡著了。


    睡著之際,隻覺眼前發亮,那窗戶外麵的陽光照進窗來,就看見窗外有兩個人在向她招手,嵐妹妹就下了炕,然後看到院中那暖陽下,站著兩個人呢?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爹娘。


    嵐妹妹這就狐悲哭泣道:“――爹娘,嵐兒好想你們!”


    嵐妹妹的爹娘彼此牽著手,並肩站著,隻微笑著望著嵐妹妹,並沒有說話,而是不停地向嵐妹妹招手。


    嵐妹妹跑前去,兩人蹲下,撫摸著嵐妹妹的頭,隻替嵐妹妹擦眼淚。


    嵐妹妹卻哭泣道:“爹娘你們好狠,不要扔下嵐兒,嵐兒要跟你們走,就算天涯海角,嵐兒也願意跟著爹娘。”


    但是,本是微笑著的爹娘卻肅然冷漠,沒有言語,而是漸漸移向南屋牆角處,然後揮揮手,就消失不見。


    嵐妹妹這就哭泣著驚醒。


    原來她又做了個夢,噩夢。


    就這短短的噩夢驚醒之際,卻發現窗外已沒有了陽光,而天色已暗淡下來。


    嵐妹妹下了炕,走出屋,這才發現自己已睡了一整個下午。秋風吹來,天色不覺就黑了,估計已是點燈的時候到了。而此時,院中更見蕭索,如果婆婆還在的話就好了。


    嵐妹妹不由地又有些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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