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山林小徑中,前方群山連綿、映在藍滯滯的夜暮中,月亮都似變得有點遙遠與朦朧了。


    這一行囚犯本是一百零八人,現在走了還不到兩個時辰,已有四個囚犯死亡。因為他們實在不願受到如此折磨,持著“生有何歡、死有何懼”的這麽一顆壯誌之心,離開了人世、離開了這個山林裏的江湖。


    江湖無處不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此刻的江湖仿佛就是月亮、星辰、山、草、還有這一行囚犯。


    熊飛因為過度心痛而暈死過去,如果單憑砍上一兩刀也不至於這麽心痛,嵐妹妹的死要不是熊飛親眼見到,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兩人在九道山莊已經曆了生與死、痛與笑、愛與仇,兩人的生命中已彼此在心裏烙印了兩道鮮活的身影,如今一旦哪一個先離去,留給對方的打擊實在比閃電雷鳴還要驚心。


    那個護衛扛著熊飛就像獵人扛了獵物一樣輕鬆,一邊扛著,一邊叱喝著囚犯,鐵鏈子就在一隻手中垂著,隻要哪一個囚犯想逃,鐵鏈子擊在任何一寸骨頭上,勢必會讓這個囚犯死無葬生之地、要死就死個慘不忍睹。


    漸漸起風了,山林裏不同於九道山莊,隻要起風,就會有大風。


    山林方圓千裏,常年陰潤潮濕,一林一草水分極大,越往深處走,越感到陣陣寒意,那是一種沁人肌膚的寒意。囚犯的心本就已死,遇著這樣的天氣變化,心裏不知又添了多少魂,每一個人朝前踱上一步,就仿佛接近死亡一寸。轉眼,星月漸漸隱去,夜空上有藍色烏雲快速遊走,又一陣風刮來,周遭已落下豆大的雨珠,劈啪打著叢草與杉木、青鬆與野竹,綠意漸漸就染成了青色與墨色。雨點落在小徑上,越往前走,就會明顯感覺到腳下的泥濘與光滑。小徑上多少也點綴上了片片青苔,小徑兩側全是茂密的山林,盡管人人驚心,但至少度過了九道山莊山門下的萬丈絕壁之險。


    要說一個人有命無運是不行的,有運無命也是不行的。


    轉過一個山坳,忽然就已傳來一個巨吼!這如此之夜,這聲巨吼不知囚犯聽到是什麽感覺,隻押解囚犯的護衛和前後共計三十八名護法實在吃了一驚!


    山中有虎!


    山坳轉過彎,一條“棕赤斑斕定睛虎”已橫臥在小徑上。


    這下雨的天氣林中的蟲鳴鳥獸應該回窩賞雨才對,但想不到在這裏卻遇見了這麽一隻極為少見的定睛虎,銅鈴一樣的眼睛已閃著紅光,眼裏布滿了血絲。張開血盆巨口又吼一聲,兩側的林枝已搖曳震斷。看那樣子,這隻虎已很久沒有吃東西了。


    七八個護法與護衛這就掠上前去,擋在了囚犯最前麵,手中鐵鏈子抖動,拉開架勢,伺機等待。卻在這時,二十號囚犯是一個中年矮子,手鏈、腳鐐響動處分開眾人朝前跑去,所有人都因為定睛虎的幾聲巨吼而分了神,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個囚犯。這個囚犯衝在最前端,蓬發颯颯於腦後,從一個護衛和護法身前繞過,直朝著一丈處的定睛虎奔去。


    有幾個護法想用鐵鏈子把這個囚犯卷回來,但巨虎當道,也容不得絲毫動作。這個囚犯衝前去,這隻巨虎眸中閃過一道光,卷了一下簸箕般大舌,忽然,又仰頭一聲巨吼,四爪猛地蹬地,一陣狂風起就已撲上來。


    這個矮子想來已抱了必死的心,不等巨虎撲上來,隻朝前來個鯉魚跳龍門,血盆大嘴張開之際,這個矮子就已撲進老虎的嘴裏,這一情景當真奇妙而慘忍,眾護法與護衛就在這時已出手,十餘鐵鏈子隻朝著巨虎雙隻大眼戳去。


    這隻老虎上下顎哢哢嚼碎聲,已聽見咬著矮子全身骨頭的磨擦聲音,血與腦髓已順著虎嘴線般往下流著,腹部一縮一漲,這個矮囚犯已進了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雨越下越大,四周漸黑,忽然,夜空上就已閃電雷鳴,十餘鐵鏈子擊出去,這隻老虎四爪猛力前竄,跳躍,已躲過迎麵而來的鐵鏈子,其餘鐵鏈子擊在身上,仿如跳騷彈在虎身上的感覺。


    護法與護衛大驚。


    巨虎撲上來,幾個護衛護法同時躍起,鐵鏈子朝下戳去,巨虎怒吼一聲,也同時垂著臀部朝上一躍,然後就聽到一個護衛的慘嘶,兩條腿已淹沒在虎口裏,這個護衛隻半截身子露在外麵,揮舞鐵鏈子慘嘶著奮力暴打,老虎絲毫不覺得痛。落下時,又已張開血盆大口,往前一探,想把這個護衛上半身銜進口裏,但這個護衛拚死一搏,盡管兩條腿已沒有了,但是,隻要留得命在,隻有斃命這隻老虎。情急之下,隻朝著巨虎額頭奮力擊打,身後落地的一個護法大喝一聲:“打眼睛!”同時,又十餘鐵鏈子朝著銅鈴般巨眼戳去。


    這個護衛哇呀慘叫著,用盡所有力量,一隻拳頭“撲哧”一聲已打進定睛虎左眼裏,這隻虎慘吼一聲,張開血盆大口,吃進去的兩條腿已變成線般血肉那麽滴墜著。這一良機,這個隻留下半截身子的護衛借用雙臂之力已淩空斜飛出去,十餘鐵鏈子已到,直戳巨虎雙眼。巨虎吃痛之際,一旋身撲向一側山林裏,撞打著樹木,卡嚓齊斷聲響起,就已躍入不見。


    接連又是電閃雷鳴,黑袍護衛與護法在映照下如同黑鬼一樣掠向老虎蹤跡,但怎能追得上?傾盆大雨已淋著山林。雖然這短暫的驚變,但所有人已驚得連眼睛也不願眨巴一下。


    半截身子的這個護衛一躍出去,一個護法淩空一鐵鏈子卷回來,重重摔在了小徑上。那慘相自然不用說,但這個護衛聲如寒冰,隻說了一句:“留你也沒有什麽用了。”一鐵鏈子卷出去,這個護衛的頭顱就已飛向一側林裏,卡在了樹枝上,隻脖頸處的血往下滴著,一顆頭顱死不瞑目地瞪著。


    巨虎的出現,更為深山處添加了一抹神秘。


    所有囚犯都不能停,既然驚變已止,隻有平靜了心繼續往前走。有的囚犯因獄中折磨,又經過這場驚變,心神全疲,走著走著就已撲爬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囚犯一個接著一個死亡,用各種方法死亡!山勢越走越深,林木也越來越密,又轉過一個山坳,林木遮天,四周全是荊棘林木,眼前漆黑一片,隻前後的手鐐、腳鐐發著攝人的聲響。


    此時,熊飛已醒,嘎聲慘死一聲:“――嵐妹妹!”就已失聲痛哭起來。


    “蓬”地一聲,護衛已把熊飛摔在了地上,隻冷冷道:“前方路還遙遠,不想活了我這就送你上路!”凝立很久,然後朝前走去。因為四處已完全漆黑,一個囚犯逃離隊伍,隻朝著一側荊棘山林鑽進去,鐵鏈子卷出去,你可以想象很冰很冷很滑濕的鐵鏈子勒住脖頸,如毒蛇般往死勒的霎那……很快,這個囚犯倒地身亡!


    熊飛隻呆在地,一道鐵鏈子擊來,熊飛當胸挨了一下,怒喝聲道:“要死要活?”此刻,熊飛連死的心都已絕望了,嵐妹妹已離開這個世,就算自己活著或者死了又有什麽意義?自己活著隻是一具屍體,死了也是一具屍體,這又有什麽區別?


    熊飛緩緩起來,走入隊伍裏,腳下踉蹌,四周漆黑,也不知道星眸究竟是在流淚還是淚已幹,還是無需流淚?


    雨越下越大,幾乎已到了睜不開眼的地步,但所有囚犯在護衛護法的押送中,不能停,繼續往前走,就算休息一盞茶的時間也不能。熊飛腦中閃過的全是與嵐妹妹在一起的畫麵。想到一起笑、一起哭、一個饅頭、一起說過的話、一起逃亡的情景、甚至那柔軟溫存的手、還有湖中那火燙噙著香的唇。


    一想到這些,熊飛隻覺得嵐妹妹並沒有死,嵐妹妹仍然活著,活在自己心中,活在回憶中。前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雖然是囚犯,但怎麽說死就能死呢?說好一起同生共死、嵐妹妹會永遠陪著自己走完這暗無天日的地獄之路的,但為什麽要獨自走呢?


    “噗”地一聲,一口血又已從口中噴出,熊飛險些栽倒。


    一個護衛這就怒喝道:“血漲得很嗎?要不要幫你放一放?”這個護衛鐵鏈子抖動,又朝身後怒聲道:“――個媽拉罷子!都給老子跟緊一點,在往前走五十裏,每人將會發放一個饅頭,想吃饅頭的就乖乖聽從。否則……”這個護衛扯高喪門比剛才至少提高了八倍:“――否則,隨時就是你的葬身之地!”說著,朝前走去。


    “啪、啪”


    接連又是兩聲雷,閃電打在身側林中,這排成一行長隊的囚犯人人冷漠異常,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心裏都在想什麽?護法和護衛卻隻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把這些囚犯押送到後山王府裏,哪怕剩下十三人,就算一人也勢必押去。如果後山王府中見不到犯人,這些護法與護衛隻有一條路可走,這條路不用猜也知道:死!


    沒錯,無論任何人幹任何事,似乎都要付出代價!


    或許,這就是活著的意義吧!


    左冷眼替護衛護法每月按時發銀兩,護衛護法也的確得付出代價。那麽,左冷眼有沒有讓他付出代價的人呢?有!絕對有!這個人或許就是後山王府――焦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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