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我一直在考慮我這樣做是不是對的,或者壓根就是一錯誤選擇。想來想去我決定安慰自己:在哪兒都是一小白領兒,在哪兒都是生活,其實也沒什麽的,隻不過是大夥兒選擇的形式不同而已。


    上大學的時候我們班一同學在食堂打飯時師傅給她多弄了點兒她還不高興,師傅說多吃點不是挺好的麽?她卻甩出一句"吃飯隻是一種形式"這樣驚世駭俗的經典名言,從此我們遇到什麽都說要擺正心態,不要太較真兒,睡覺也隻是一種形式,上學也隻是一種形式,活著也隻是一種形式。


    現在仔細想起來,這話並不是沒有理兒。


    我媽也慢慢接受了我的選擇,她說有空來成都看我,住上一陣子,北京風沙真大,幾天不上美容院皮膚就幹著要命。我說成都可滋潤著呢,潮得我膝蓋上風濕天天發作。


    我就在這小房子裏安居樂業了,小日子過得倍兒溫馨,我沒換鎖,也沒人來打攪過我。昨天中午休息的空擋兒去看了看曉曉,把這事兒告訴她,不出所料,她嘴巴張得跟我們大學時吃飯的飯盆兒這麽大。接下來便問是不是哪個白馬王子安排的?


    我說過了,在這小呢子心裏就一白馬王子的概念,不管什麽她都要跟白馬王子扯一塊兒,可見當年馮橋對她的毒害之深。我問:曉曉,真不想馮橋了?真打算跟小律師好好過日子了?


    不想了,因為想也沒用。


    哎,現在的人都一個變得比一個聰明和理智,就我還是一傻瓜。瞧曉曉說出的這話,是我這輩子恐怕也說不出來的。不過我還是告訴她馮橋過得很好,就在她媽的公司裏工作,也徹底不沾毒品了。


    曉曉也很高興,連連問真的呀真的呀,眼裏轉著滴滴淚水兒。


    這就是我們那個年代的愛情。那些青不楞登的歲月留下的不可磨滅的痕跡,我管他們叫我們的那些青蔥歲月。


    青蔥這詞兒最早是我用來形容朝暉的,因為我覺得他長得實在有點寒磣,就說他像長著頭的青大蔥。後來我發現我們整個大學校園裏的人都像青大蔥,青不楞登的,還讓人看了聞了都想流淚。所以我就管我們那些大學裏的時光叫我的那些青蔥歲月。


    昨天下班的時候在大學路上碰到那天機場接我的小司機,我一把抓住他,問他到底是誰安排他這樣做的。他十分無奈地告訴我,他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兒的。這話聽起來跟那句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有一拚,都是陰風慘慘的,跟他是一職業殺手似的,差點我這條小命兒還真玩完了。


    我把他叫到科華北路的一家咖啡館,我說如果他今天不跟我說清楚我打死也不會放他走,他無奈之下才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他說他是一川大的學生,有一天在校園裏看到一"招聘",隻要會開車就行了。他剛好有駕照,於是他就去麵試。對方說工作很簡單,讓他租輛車去機場接一叫林朝的女的,接到了把她帶到公寓安排好就行了,然後給他三百塊錢的工資。


    小司機說到這裏手舞足蹈的,那三百塊錢給他帶來的好處應該不亞於當年朝暉天天念道的在大馬路上撿到的10塊錢。


    我問那人長什麽樣?


    他說自始自終他就沒見過那人,是一求職中介公司包辦的。


    靠,這事還越說越懸了,要不是自己撞上了,我打死也不肯相信這是真的,要聽別人說出來我準說丫在吹牛皮。


    那家中介公司隻讓我和那人通過電話,那人說讓我每個月八號給你送一束紅玫瑰,寫上一句:好好照顧自己。然後除了玫瑰花的錢每送一次他給我五十塊錢的工資。大姐,我上大學都是自己掙學費的,看著這麽好的工作我舍不得放掉啊,不是我誠心騙你呀。


    我說沒關係。你告訴我,那人是說普通話的還是?


    電話裏說的是普通話,他還是一作家。


    要不是小司機說他是一作家,我就基本能肯定是朝暉那廝了。因為隻有朝暉知道我每個月七八號會來例假,以前跟他在一塊兒他每個月都記得比我還清楚,還給我買紅棗補血。


    嗬,他媽的,我真想哭,生活真他媽戲劇化。還想哭我們上大學那會兒怎麽沒有這麽好的打工機會,每天晚上在酒吧扯著嗓子唱一個多小時才70塊錢,這個時代真是的,怪不得電視上天天說現在大學生打工的工作五花八門。


    我繼續問小司機你怎麽知道他是一作家?


    小司機喝了口咖啡,娓娓道來,他說那人在電話裏先跟他說了個愛情故事,一開始把他聽得暈暈忽忽的,他以為撞著了神經病,後來聽著聽著就感動了,那人說他愛一個女孩,那是他大學時的女朋友,但是由於他的一些不可彌補的錯誤,她離開了他,他其實很傷心,但是不願讓她知道,他還愛著她,但是他們不可能再在一塊兒……


    我眼淚流了出來,我說你別說了,我知道了。


    小司機給我遞了張餐巾紙,說大姐你回去上網吧,最近網上有兩篇挺火的,就是那人寫的,一篇題目叫《懷念我的那些青蔥歲月》,一篇叫《流浪歌手的情人》。


    我說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那都是寫你的,你就是那個叫林朝的女孩兒。小司機離開之前跟我說了這麽一句。


    回到家,覺得特別累,把電腦打開,啟動電腦的同時我給我媽打了一電話,我說媽您怎麽能騙我,您怎麽能背叛我,您怎麽能告訴朝暉我要來成都?


    我說著說著就大聲哭了起來,估計我媽在那邊也已經手忙腳亂了。連聲說朝兒你別哭呀你聽媽媽慢慢說呀。


    我擦幹眼淚,到沙發上坐好,媽,您說吧,到底咋回事兒?


    就在王蕾住院那天,我在醫院碰到朝暉,他說他朋友生病了,在醫院陪他。


    他朋友男的女的?靠,我真佩服我自己,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問這樣深刻的問題。


    沒見著,不知道。


    後來呢?


    朝暉就問我你工作了嗎?我說你為工作的事兒挺忙的,不過已經確定下來了。然後他就問你不是留在北京工作?


    您就告訴他了呀?我的媽呀,我不隻跟您說了一萬遍了讓你別告兒他的麽?


    朝兒你聽媽媽慢慢說嘛,你這樣媽媽也說不下去了。我猜想電話那頭我媽開始特委屈地拿袖口擦眼淚了。


    他問你是不是留北京,我說不是。你不是告訴我說可以告訴他你在中國的任何一個城市麽?


    我是讓你告訴他我在中國除了成都以外的任何一個城市呢,老媽。


    然後我說你在上海。他半信半疑,他說阿姨您肯定騙我,林朝跟我說過他這輩子去哪兒都成,就不會去上海,那裏擠,她怕出不了氣兒。


    媽叫完之後我竟無語了。


    我告訴他你真在上海。他撲通一下就在我麵前跪下了,當著醫院那麽多人的麵兒。你說那樣的場合,我能不告訴他真相麽?再說告訴他我想他又不會傷害你。


    靠,他媽的,這麽多年了還是一孫子,說跪下就跪下了,說哭就哭了,男兒膝下有黃金,丫懂不懂啊?


    我竟然這樣衝我媽怒吼,我媽委屈得都哭了,連聲說怪我吧怪我吧,都是我不好。


    哭了半天我媽問朝兒你還好吧?咋不說話了?


    我說媽,我好得不得了,我被人弄一房子養起來了,不愁吃不愁喝的。


    我媽驚恐地問:誰?


    朝暉啊,就你那還沒過門兒的乘龍快婿。


    這下輪到我媽無語了,電話突然就斷了,我也懶得再回撥過去了。一直覺得生活就是在兜圈子,還真是在兜圈子,他媽的,沒勁透了。我把電腦蓋子蓋下來,踢掉鞋,倒頭便睡了。接著夢見我媽,哭著跟我說朝兒對不起;又夢見朝暉,跪在我麵前說林朝,對不起。


    我靠,怎麽大夥兒都隻會說一句對不起啊,如果說對不起有用的話,那這個世界上還要警察來幹嘛。


    我一下子坐起來,白色的輕紗窗簾在微風裏輕輕擺蕩著,外麵的燈光照到了房間裏來,把床麵前照得亮亮的一小片兒,不知道怎麽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想起大學的時候我躺在朝暉的胸口,臉上蓋一報紙,馮橋就坐在一旁彈著《流浪歌手的情人》,夜風吹過,青草的清香撲鼻而來,那時我們真年輕,那時我們真單純。那時我怎麽也沒看出朝暉會寫來,那時我沒想到葉旖旎會站出來,幾下就把我打敗了,然後親熱地挽著朝暉的胳膊,親熱地靠在他的肩頭。


    我一直都沒弄明白,是我太軟弱了,還是對手太強悍了?我更不明白,朝暉你丫陰魂不散的到底想幹嘛?


    想起在來成都之前我還玩了他一把,讓葉旖旎喝了十八杯酒,我還潑了朝暉一臉的紅酒,我還笑著從那個包廂裏出來,我還聽到葉旖旎在身後對著我破口大罵。我剛到成都他還打電話給我。靠,這廝真會演戲,一輩子都特會演戲,真不知道他那張長滿青春痘的臉下,埋藏著怎樣的陰謀。


    我越來越不明白了,這一幫子人到底都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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