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不是真的想要惹李硯涼生氣的。


    霍崢炎垂著眼。


    他從小到大,就沒哄過誰。


    他不知道怎麽哄人。


    身邊的人都對他百依百順,沒有人當他的麵發過脾氣。


    除了李硯涼。


    怎麽辦……


    可是他好凶,他罵得好嚴厲。


    霍崢炎眼神一抖,一滴淚落下,他雙手抱著李硯涼指著他的右手,含住他的食指,像小動物舔人一樣討好李硯涼。


    “我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阿涼。”


    “主人。”


    “你別生氣……”


    指頭上傳來小狗舔手一般的熱量,李硯涼長歎一口氣,望著那盡顯卑微的討好神情,痛苦不堪。


    又是這樣。


    那天晚上也是這樣。


    事到如今,對他的質疑和詰問,至始至終,霍崢炎從未解釋過。


    他至今都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霍崢炎給他的,隻有服軟,然後旁敲側擊地用軟棉花塞堵他的情緒。


    可是霍崢炎越是表現得卑微,那就越難過。


    這種卑微,若是放在一個惡人麵前,能激起惡人之極惡,能讓本性暴虐的人,對此產生足夠使他受到終生殘害的施虐欲。


    李硯涼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更不明白他的目的,此時,他心裏的煩躁,疼痛,交雜在一起,釀成了難過。


    他喜歡上了一個這樣的人。


    深感荒誕之後,他又覺得霍崢炎既可悲又可憐。


    微笑不是真的,卑微也不是真的,就連想要求愛的表情也都不是真的。


    到底什麽是真的?


    霍崢炎身上有什麽是真的?


    他帶給李硯涼的無力感,以及,李硯涼心髒上不斷傳來疼,是真的。


    李硯涼的聲音又軟了,輕聲問:“你到底想從我這裏獲得什麽?霍崢炎。信息素給你聞了,昨天該做的也做了,你怎麽還不願意放過我?你要是想和我在一起,你能不能……”


    能不能直說?


    李硯涼喉頭難耐的滑動,話說到這,心中的不安更甚。


    霍崢炎的眼是深淵。


    深邃得讓人看不懂。


    偏偏這麽一雙冰冷又黑暗的眼眸外,皮膚和表情是一副卑微的模樣。


    那簡直就像一個如地獄般可怖的陷阱。


    霍崢炎的舌尖在李硯涼的食指上流連,上揚的眼尾極盡蠱惑。


    “你想和我在一起?李硯涼?”


    那眼神,仿佛是洪水猛獸,如果他在此時答應,霍崢炎興許真會同意。


    李硯涼猛地起身,把手抽開。


    “我不適合你。你去找別人吧。”


    門又關上了,隱約還能聽到他憤怒回房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整齊的被子,一角上還有他眼淚打濕的痕跡。


    霍崢炎盯著那片濕潤的布料,愣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靜。


    興許……


    霍崢炎如此妄想到,又發覺嘴角上的笑容是如此的譏諷。


    “你還期待會有人愛你麽。”


    “嗤。”


    “白日做夢。”


    *


    雖說兩人發生了點實質的關係,可在外人眼前,他們還是一如既往地和彼此拉開了距離。


    他們之間發生了點什麽,但也好像什麽都沒發生。


    假期的末尾,快樂變得尋常,最後幾天,幾人像是來這裏清修養生的,一個個神意飽滿,精力充沛地回校了。


    和來時一樣,霍崢炎和李硯涼不乘同一輛車,等到他回到宿舍,才發現李硯涼並沒有回來。


    【炎-:他去哪了?】


    【駱磷:在月島。】


    霍崢炎的手指猛地扣緊了手機。


    李硯涼去月島做什麽?!


    他來不及多想,叫來司機,一輛黑車又從停車場開了出去,駛向東海。


    *


    “都準備好了?”


    “嗯。”


    兩人點頭。


    三長老對兩人說道:“如果發現第三個空洞裏沒有空氣,就要立刻原路折返,聽明白了嗎?”


    她解釋:“這不是開玩笑的。那裏如果沒有空氣,說明整條地下水網都遭海水倒灌了,以你們攜帶的氧氣瓶裏的氧氣含量,是不足以上島的。今天如果去不了,那也不必強求,下個月再來也是可以的。”


    三長老交予李硯涼一串手鏈:“拿著。”


    他的手裏多了冰涼而圓潤的質感,手上是一串黑曜石手鏈,穗子上,隻有一個十字紋。


    李硯涼不可置信地看向三長老。


    她跟李硯涼擺擺手,“去吧,老大會保佑你們的。”


    “明白了。”


    戴上手鏈,他們二人齊齊戴好潛水鏡、咬緊呼吸器,翻身從木船上下了水。


    海水排山倒海地朝皮膚壓來。真實的海洋環境,比他想象中的更有壓迫感。


    陳慕青有潛水證,他負責領頭、用手勢打信號。


    兩人一前一後地穿過魚群和斑斕的珊瑚礁,接近海底。


    蒼白的石沙中,一道穹隆的黑礁盤踞著,露出猙獰的脊骨。


    順著這如龍骨一般的礁石往前遊了將近三五百米,一個入口赫然映入眼簾。


    這洞口,一眼望不到底,裏麵沒有任何的光輝,偶爾能看見一些半透明的蜉蝣生物像塵埃一樣在洞中飄蕩。


    二人不得不打開手電筒,憑借著手電筒的光芒小心而謹慎地往裏遊。


    石壁上,有一排人工鑿入的凹痕,伸手去摸,還能感覺到恰到好處的光滑感,凹陷的深度剛剛好,能容半截手指彎曲抓握。


    很快,他們立刻明白了這凹痕的用處。


    越往裏遊,海水的暗流越是湍急。


    海水迅猛的勢頭近乎是卷推著兩人往前走,一個不小心,就會因為錯誤的姿勢撞到石頭上。


    他們不得不單手握緊岩壁上的凹痕,借著海水的勢不斷往前。


    這暗流的速度不同尋常。


    快漲潮了。


    陳慕青跟李硯涼打手勢,告訴他,“我們必須得動作再快點。”


    到了第三個空泡,他們鬆了口氣,爬上了岸邊暫時休息。


    陳慕青取下呼吸器:“看這裏被海水淹沒的速度,我們隻能休息2分鍾左右。”


    李硯涼點頭。


    他這是第一次做如此深的下潛。


    他們現在處在地下-50米左右的地方。


    潛水的難度,比他想象得高得多。


    不僅耗費體力,還十分耗費心神。


    因此,為了保存體力,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做什麽多餘的探索行為,就又跟著陳慕青繼續往前。


    突然加速的海水朝他們襲來。


    海水翻滾著,卷來一具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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