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後,烈日高懸,此時無為縣的百姓們皆酒足飯飽,或於陰涼處休憩,或忙於各自生計。


    而昨日被滅門的宅院此時戒備森嚴,血跡未幹的大門前站著四個巡檢,他們頂著烈日,肌膚被曬得通紅,卻又無可奈何。


    此時,蘭靜璿悄然落坐在宅院旁邊的一棟閣樓的樓頂之上。


    蘭靜璿將自己巧妙地藏匿在一個無人能發現的位置,她眺望著宅院內情形,希望能尋到艾琳娜母女二人的所在,但尋了幾遍都未找到。


    不多時,蘭靜璿便見到丘致平等人來了宅院前,待他們被巡檢放入院中後,蘭靜璿立刻起身落到一處無人的角落,然後朝著宅院疾步而去。


    因為此番行動需要幹淨利落,所以蘭靜璿特意換上了一襲灰色武袍。


    怎奈這是一位師弟的武服,尺寸與她相差甚多,穿在身上顯得極為不合身,尤其是胸脯前,因尺寸不符,使得原本就曼妙弧度愈發凸顯,顯得有些局促和尷尬。


    但蘭靜璿已無暇顧及這些,隻見她身姿翩然,如輕燕般踏牆而上,輕鬆翻過了宅院的高牆,無聲無息地落入庭院之中。


    蘭靜璿落地之時,如一片羽毛般輕盈至極,未發出絲毫聲響。


    但隨之而來的,則是一陣惡心無比的腐臭味,熏得蘭靜璿一陣反胃,她趕忙掏出一條麵巾掩住口鼻。


    蘭靜璿警惕地環顧四周,神情越發驚駭恐懼,入目所及之處,皆是斑駁血跡,或是難以直視的殘屍。


    血跡有的已幹涸發黑,有的還在緩緩流淌,而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似乎要凝成實質,還夾雜著腐爛惡臭之氣,這一切皆在訴說著昨日那場慘絕人寰的屠戮。


    蘭靜璿輕聲念了幾句經文,隨後小心翼翼地在這宅院中搜尋起來。


    尚未走出幾步,蘭靜璿便隱約聽見一陣淒慘哭聲,讓她秀眉一蹙,旋即身形如風,朝著哭聲傳來的方向疾奔而去。


    很快,蘭靜璿循著聲音來到後院一座倉庫之前,而那倉庫中的哭聲也愈發淒厲,且聽上去還不止一人。


    蘭靜璿放慢腳步,緩緩走到倉庫門前,伸出玉手輕推了下房門,隨即發覺並未上鎖,令蘭靜璿心中一喜,手上加力一推,快速打開房門。


    然而,這一開門,卻讓蘭靜璿俏臉瞬間凝固,難以置信。


    隻見屋內綁著好些衣衫襤褸的女子,一個個麵容憔悴不堪,雙眼紅腫,淚痕未幹。


    而在這些女子身前,赫然站著數個番僧,他們臉上笑意盈盈,手持法器,直勾勾地盯著蘭靜璿。


    刹那間,一股透骨寒意自脊椎猛竄至頭中,蘭靜璿暗道不好,旋即嬌軀一轉,恨不得立刻飛身退走。


    蘭靜璿剛一轉身,臉色瞬間煞白,此時庭院中也走出幾個番僧,他們身形魁梧,目光陰鷙,手持古怪利器,朝著蘭靜璿緩緩走來。


    看著那幾個番僧自信悠然的神情,顯然已經埋伏了許久,隻等蘭靜璿入甕。


    就在蘭靜璿進退兩難之際,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這緊張氛圍中驟然響起。


    “師妹,你就不該下山入世,你若不入世,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


    蘭靜璿猛然轉頭看去,隻見丘致平與高瘦番僧慢悠悠地從遠處走來。


    此時丘致平臉上不見絲毫善意,眼神空洞,不見絲毫情緒,仿佛蘭靜璿之前所見的一切都是副人皮麵具。


    “果真是一份厚禮啊,丘道長。”


    朗卓端詳起蘭靜璿,神情極為滿意,“不愧是被師尊看中的明妃,光是瞧這身段,貧僧便能知曉她的根骨乃是上上之選。”


    見到這般情形,蘭靜璿哪裏還能不知,自己這是被丘致平賣給了這幫邪僧。


    “丘致平!”


    蘭靜璿貝齒緊咬,嬌軀微微顫抖,心中滿是憤怒與絕望,“你身為全真親傳弟子,怎可與這些邪僧沆瀣一氣?背叛同門?!”


    “師妹,你當真覺得我們得罪了密宗,還能安然無恙地離開此地?”


    丘致平神色冷漠如霜,毫無感情地說道,“若不是昨日我去給上師們賠禮認錯,將來龍去脈說清,今日我們恐怕就已經被關進牢內,受盡百般折磨了。”


    “可惜沒將那兩個姓張的擒住,所幸上師們對那色目母女頗為滿意,不然我們也要吃一番苦頭了。”


    蘭靜璿俏臉一怔,旋即便看穿了丘致平話外之意,怒斥道:“你居然跟蹤我?”


    丘致平目光中不見絲毫愧疚之色,緩緩說道:“我送你來廬州,就是為了把你送給密宗中的一位法王,他指名道姓要你去大都。”


    蘭靜璿俏臉愈發冰冷,寒聲說道:“我?這幫邪僧若想找女人,什麽樣的佳人絕色找不到?要找我一個默默無名的道姑?”


    “女施主,你有所不知啊,你乃是一位仙人之後,天資絕佳,舉世都難以尋覓。”


    這時,朗卓卻突然開口,臉上滿是笑意,朝蘭靜璿一步步走近,“我家師尊有令,言明絕對不可傷你分毫,要將你安然送去大都,不然,我們何須耗費這麽多功夫來擒你一個女冠。”


    蘭靜璿美眸四顧,隻見那些個番僧步步逼近,將她團團圍住。


    但他們無一人對蘭靜璿動手,顯然朗卓話中所言不虛。


    “丘致平,你在全真修了近三十年的道,這些番僧究竟許了你何等好處?你身為全真弟子,居然還心甘情願地給他們當狗?”


    蘭靜璿緩緩調勻氣息,努力讓自己心神平穩,但她雙眸之中的怒意卻愈發濃烈。


    “師妹......”


    “我不是你師妹,你這等卑劣雜碎不配為全真教弟子,我真是瞎了眼,竟曾喚你為師兄!”


    丘致平被蘭靜璿辱罵後並不惱怒,仍舊神情平淡,“正因為我在全真教修了三十年道,所以我願意為全真做任何事,隻要能讓全真延續下去。”


    蘭靜璿冷哼一聲,對丘致平這番荒唐言論鄙夷至極,“你所為的延續,就是給這幫邪僧助做牛做馬、助紂為虐?道教曆代祖師要是聽見你這話,非要扒了你的皮不可!”


    丘致平聽到這話,臉色一沉,“師妹,你覺得我能如此行事,教中會無人知曉嗎?你覺得教中隻有我一人如此做嗎?”


    “你什麽意思?難不成我還冤枉你了?”


    蘭靜璿聞言後臉色一凝,突然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中襲來,讓她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


    “為了宗門延續,我們需要付出代價,而今年,師妹你正是那個代價。”


    丘致平緩緩將真相說出,語氣中似有幾分欣慰之意,“此乃完顏掌教與諸位長老共同決定的。”


    “你在胡說八道!完顏掌教豈是你這樣的偽君子?”蘭靜璿立刻怒喝反駁道。


    “事到如今,我又何需騙你?”


    在烈日炎炎下,丘致平眸中卻不見絲毫光亮,那森冷平靜的目光讓蘭靜璿身心一寒。


    蘭靜璿聽聞這話後一愣,一番思量後,她雙眸漸漸變得黯淡無光,仿若丟了魂魄。


    過了片刻,蘭靜璿抬起頭,悲涼癲狂之色將她臉龐盡覆,聲音也因此變得沙啞。


    “這密宗害我們全真衰敗至此,結果連掌教長老都成了密宗走狗,全真教何時出了你們這幫這種欺師忘祖的不孝子孫?!”


    丘致平見來蘭靜璿如此執著,長歎一聲,緩緩說道:“師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蘭長老的去向嗎?你若隨上師們前往大都,自然可以見到蘭長老。”


    “你知道我姐姐的去向?”


    蘭靜璿見丘致平突然提起自己姐姐,神色頓時一滯,不知他此話何意。


    “莫非,你就是元之佛母的妹妹啊?難怪貧僧覺得你與佛母如此相似。”


    就在這時,一直笑眯眯旁觀著二人爭論的朗卓突然開口,臉色微驚地看著蘭靜璿,隨後換上一副更為親切的神態。


    “女施主,蘭長老雖然曾為全真長老,但自十年前道佛之辯後,她便皈依我佛,修得我教無上密法,已過明妃之身,得證佛母之位,在大都之中享香火供奉。”


    此話一出,蘭靜璿呆立在原地,清冷的臉龐上隻剩下絕望與迷茫。


    丘致平看著難以置信的蘭靜璿,淡淡說道:“師妹,你真覺得天下有人能與密宗對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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