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就過了黃昏,傍晚之中,滿天霧霾如同一張灰色麵紗,籠罩著巢縣四周。


    在巢縣蒙古軍營附近,那霧靄仿佛有生命一般,絲絲縷縷地往營房的縫隙內鑽,像是要將一切都吞噬在這無盡灰暗之中。


    此時,在一個頗為寬敞的營房內,三個蒙古士兵正圍坐屋內飲酒作樂。


    而其中兩人,正是今日刁難小妙的蒙古官兵,他們皆身負十夫長軍銜,在這巢縣軍營之中,地位也算不低


    “巴根那,你早知這巢縣如此富裕,為何不早些告訴我?害我在北方荒地白白浪費幾年時間。”


    渡口那個蒙古官兵一邊大嚼著一塊油膩羊肉,一邊滿嘴油光地說著,“這巢縣就算遭逢了颶風天災,都能從這些過往商賈身上大肆搜刮,可比北方那些窮鄉僻壤好多了。”


    說罷,他那大手在油膩的下巴上抹了一把,眼睛裏滿是貪婪之色。


    而那個被叫做巴根那的,正是今日騎馬對華家索要錢財的蒙古官兵。


    巴根那猛灌下一大口酒,皮笑肉不笑地應道:“那是,這些漢兒商人膽小如鼠,隻要咱們稍微露出點凶相,他們就乖乖地把錢財妻妾盡數奉上。”


    巴根那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著什麽,臉上露出猖狂笑容,““阿木爾,今日那華家從你渡口下船的時候,你可曾留意到那個女子?”


    “自然是瞧見了,她那身衣裳穿得極為放浪,那一雙玉腿晃得我眼花繚亂。”被稱作阿木爾的正是渡口的蒙古官兵,他聞言後也嘿嘿笑了起來,小眼裏滿是欲望。


    “你是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勢沒有?那短褲再加上那走姿,就像一隻勾人的小狐狸。”巴根那眯著眼,臉上浮現出猥瑣的表情。


    “我看這女不比白蓮那女的差,定是個風騷迷人的尤物,要是能夠將她們都弄到手,縱情享樂一番,那可真是人生美事一樁。”


    巴根那言罷,三人皆發出一陣張狂的大笑,那笑聲在營帳之中回蕩不休,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肮髒氣息。


    屋內充斥著酒肉的濃烈香氣,三人的麵龐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透著酒後的紅暈,那紅暈卻並非正常的血色,反倒恰似塗抹了一層劣質的紅漆,隱隱透著一股詭異的色澤。


    突然,外麵傳來一陣鑼鼓聲,那沉悶的聲響在這寂靜傍晚中顯得格外突兀。


    這是軍舍即將宵禁的信號。


    房內三人卻絲毫不把這當一回事,阿木爾聞聲後對著一旁專門伺候他們的小兵喊道:“去,把這桌上的剩菜收拾幹淨了。”


    那小兵身形瘦小,聽到命令後趕忙點頭,他的頭點得像撥浪鼓一樣,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開始收拾。


    此時,巴根突然感覺肚子有些不適,與三人說了一句,便起身準備出去上茅房。


    “那你速速歸來分財,莫要等會兒說我們私吞了你的銀子。” 阿木爾見狀,陰陽怪氣地調侃道。


    他們三人相互勾結,憑借各自的關係在巢縣中胡作非為,且每過數日,他們便會瓜分一次贓物。


    巴根那隨口應了一句,而後便急匆匆地跑出了房間,朝著營區的一個偏僻角落奔去。


    過道兩旁的火把死寂黑夜中搖曳不定,光影在牆壁上晃悠,仿若無數鬼魅的人影在狂舞。


    火焰燃燒間時不時發出 “劈啪” 的聲響,宛如有著什麽邪祟之物在痛苦地掙紮嘶嚎。


    過了片刻,待巴根那從茅房出來之時,卻瞧見一個自己的下屬士兵呆傻地站立在營舍過道上,不知究竟在搞些什麽名堂。


    巴根那見狀,眉頭緊皺,怒聲厲喝道:“這般深夜,你在此作甚?怎敢從軍舍中擅出?”


    巴根那朝著那小兵步步逼近,走近之後驚覺這小兵仿若被抽離了靈魂一般,眼神空洞無神,直直地凝視著前方。


    這小兵的身軀僵直地挺立著,雙手垂於兩側,手指微微彎曲,形如雞爪般扭曲。


    喝醉後的巴根那沒有注意到,這小兵眼珠之中好似蒙上一層灰白色的詭異霧靄,讓這人看上去沒有半分生氣。


    巴根那走上前去推了推他,那小兵這才好似陡然驚醒,緊接著臉上強擠出一個頗為怪異的笑容,嘴角僵硬地高高上揚,仿佛被兩根無形的絲線狠狠拉扯著,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怪異。


    他聲音幹澀沙啞地回應道:“大人,無事,僅是今日白天太過疲累。”


    言罷,他便轉身朝著軍舍緩緩走去,漸行漸遠。


    巴根那見他確無大礙,喝醉後便也未再多想,轉身邁開大步朝著方才喝酒的房間走去。


    但,巴根那若此時轉身,便能見到小兵走遠後的走姿。


    那小兵身軀搖擺不定,雙腿邁動的節奏極不協調,手臂也不自然地晃動著,就像剛學會用手腳走路一般。


    ......


    不多時,巴根那就回到了木屋,巴根那推開房門後,一股異樣之感瞬間撲麵而來。


    那感覺就像一股冷冽寒風,瞬間穿透巴根那的身體,令巴根那瞬間渾身汗毛倒豎,脊背發涼。


    巴根那環看了屋內一圈,發現此時屋內氛圍十分不自然。


    阿木爾和另一個人正襟危坐地坐在桌旁,臉上掛著滿麵的笑容,可那笑容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極為詭異。


    他們笑的似乎極為開心,直勾勾地盯著巴根那,眼珠像是死魚的眼睛一樣,沒有任何情感,讓人一陣恐懼。


    而剛才收拾東西的小兵如同雕塑般佇立在阿木爾身後,一動不動,仿若木頭人一般。


    這小兵同樣麵帶微笑,身體微微前傾,雙手緊緊地貼在大腿兩側,像是在等待著什麽命令。


    此時房間內那雜亂的餐桌已經被收拾得一幹二淨,唯有中間放置著一個被黑布嚴嚴實實遮擋著的東西。


    巴根那見狀,心中頗為不解,皺著眉頭問道:“此舉何意?”


    “今晚來了好東西,剛才想起來,不過我們二人已然吃完了,此刻輪到你享用了。”阿木爾僵硬無比地開口,那聲音就像兩塊鐵石碰撞在一起。


    他口中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被硬生生擠出來的,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然而,喝得醉醺醺的巴根那並未在意這些異樣,隻當是二人酒醉後神誌不清,胡言亂語罷了。


    阿木爾說完,那小兵便走上前,緩緩地掀開了黑布。隻見黑布下是個鐵盤,而鐵盤上放著的,竟然是一塊塊白銀。


    巴根那先是微微一愣,隨後放聲大笑起來,心中隻以為這兩人是要賄賂自己,便豪爽地說道:“你們有何事要我操辦就盡管直言,我們是何等關係,哪需要如此拐彎抹角,遮遮掩掩。”


    然而,阿木爾和另外兩人宛如被操縱的木偶一般,動作整齊劃一地搖了搖頭。


    他們搖頭動作如同朽木般僵硬,就好似脖子上被安裝了生鏽的齒輪一般,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隨後,他們三人竟然異口同聲地說道:“該你吃下去了。”


    巴根那聞言後瞪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這白銀雖然寶貴,但怎麽也不是人能吃下去的東西。


    他看著三人,頓時覺得屋內氣氛有些緊張,不解說道:“你們究竟是何意?倘若真是求我辦事,那就痛痛快快地直說,無需搞這些莫名其妙的名堂。”


    此時,房間內的其他三人再次異口同聲地說:“真君讓你把銀子吃下去。”


    聲音在死一般寂靜的房間裏不斷回蕩,每個字都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銳顫音,仿佛是厲鬼喊出的催命之音。


    在這般詭異景象之下,巴根那的醉意都被嚇醒了大半,他驚恐地環看著這舉止怪異的三人。


    而三人許久都沒有再言語,就這般靜靜地僵持著,好似在逼迫巴根那乖乖妥協一般。


    “你們究竟在耍什麽酒瘋?居然膽敢威脅起本官來?你們可曉得巢縣的達魯花赤與我是何關係?”


    巴根那勃然大怒,覺得這三人是在威逼脅迫自己,當即 “噌” 的一聲霍然站起,怒目圓睜,狠狠握緊了拳頭。


    眼看就要對著三人動手,恰在巴根那剛站起身的瞬間,他眼睛的餘光透過那扇窗戶,驚見屋外竟站著幾個如鬼魅的身影。


    隨後巴根那強自鎮定,緩緩轉過頭,想看得更清楚些。


    隻見那窗外身影一動不動,卻似有陣陣陰寒之氣撲麵而來,那一雙雙眼睛卻閃爍著詭異幽光,直勾勾地盯著屋內。


    巴根那隻覺一股寒意自腳底直衝腦門,隨後借著屋內還算明亮的燭火,巴根那總算看清了窗外那些“人”的模樣。


    巴根那頓時認出了幾個人,這些正是巢縣軍營中的官兵。


    但此時他們的嘴角咧得極大,幾乎要延展至耳根處,那笑容恰似被人硬生生刻劃在臉上一般,扭曲得不成人形,詭異至極,令人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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