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小三爺身子一僵,似乎在這一刻,散落滿湖的理智碎片終於開始歸位。


    但吳邪卻沒有第一時間去看胖媽媽嘴中的骨頭堆,他需要一點時間。


    站在原地歸攏了思緒,開始一件一件脫掉身上已經被浸透滴滴答答滲水的衣服,從裏到外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裝束。


    沒苦就不要硬吃。


    可等他換完了才發現,身邊三人神色各異瞅著他一個勁的看,


    小三爺挑眉,揚手一人扔了一套衣服,“怎麽的?我有的你們沒有啊,看什麽看。”


    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但人嘛,不要臉會天下無敵。


    一個是發小,兩個是同吃同睡同住,墓裏裸奔蛋上褶子磨平了都能看的關係,還在乎這個,瞎講究。


    胖爺咂了咂嘴,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說出來的話卻和他的眼神八竿子打不著邊。


    “你為什麽會有我尺寸的衣服?”就像滇王墓裏拎出來的潛水衣,離譜又絲滑的合理。


    “我給我兒子準備的。”小三爺斜眼瞥他,


    “去你大爺,死天真還想占你胖爺的便宜。”王月半抬手又要用腿骨敲腦闊,小三爺敏捷的往一旁躲了躲。


    隻是倏而,一旁背過身低頭換衣服的解子揚,卻突然搭了腔。


    “老吳,你嘴巴怎麽了?”


    他問的風輕雲淡,沒有一點磕巴。


    “嘴巴?嘴巴怎麽了?來讓我看看來,我們家小官人這麵皮金貴著呢,可不能破相了,破相了嫁不出去再砸手裏頭。”


    王月半扒拉著人不顧閃躲伸長了脖子也要看,被小三爺三推兩擋的阻了回去。


    “去你的,你才砸手裏頭,呸,你才嫁不出去,嘖,算了。還能怎麽了,被底下那魚垂死掙紮扇了一尾巴,差點沒給我牙打掉,疼死我了。”


    吳小狗齜牙咧嘴的皺起臉,像是早就準備好了措辭回答的十分迅速,神色更是沒有一丁點的異樣。


    好像事情的真相原本就是如此。


    隻有不遠處角落,完全融於陰影中的張起靈,身上的動作微不可察的一滯,望著小三爺眼底閃過一抹瀲灩的華光。


    摸金小王子沒再說什麽,隻是收回的眼神更加別有深意,恐怕,他發現的更早,隻是礙於某種原因沒有明說。


    老癢沒有出聲,看不見他的表情,也就無法揣測他的心緒,或許,是信了吧。


    吳邪抬手碰了碰腫脹的有些發痛的嘴唇,忍不住掃了眼角落,又有些欲蓋彌彰的慌忙收回。


    心裏卻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沒有結巴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而且解子揚一路上的情緒外泄,他不是感知不到,他隻是,隻是不知道要怎麽告訴自己命運多舛短命的發小讓他安心,


    他很好,張起靈也很好。


    即便是邪帝,麵對這種事也會苦惱,告訴解子揚自己會照顧好自己,會讓他放下執念,或者,將他帶入更深的執念。


    吳峫不知道。


    但就算是一個複製體,小三爺也想好好對待他的兄弟,沒有任何的忽視和隱瞞。


    隻是此刻,顯然不是個好時機。


    “你上次來這裏的時候,走過這條路嗎?”


    吳峫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倏然出聲問了一句,滿臉的漫不經心,好像隻是隨口一問。


    解子揚眼裏的情緒一凝,過了好一會兒,他說,


    “沒有,不記得了。”


    小三爺望著發小的背影一怔,背在身後的手輕輕摩挲了下從湖底撿起的卡西歐電子手表。


    長時間浸泡在水中早已朽壞無法使用,指南針計時鬧鍾之類的功能也沒了蹤影,


    隻有矽膠表帶內側,用針尖劃出的“x”標記,依舊清晰可見。


    那是老癢失蹤前的最後一個生日,吳邪送他的生日禮物,


    那個記號,是解子揚親手描上去的。


    但小三爺給這次簡短的對話畫上了句號,沒有再提起分毫。


    交流止步於此,山中黑沉沉的一片死寂,隻不時傳來陣陣嗚咽的怪聲,氣氛一時之間居然莫名恐怖沉重。


    就算本身不恐怖,人在黑暗中會無限遐想的本能,也會給自己造成不小的麻煩。


    尤其是這種未知的漆黑環境,瞟一眼總覺得哪哪兒都是“人”。


    等到幾人拾掇好了,邪帝與他們對視了幾眼,朝上空的黑暗,釋放了一枚紅色的冷煙火。


    這玩意兒燃點低,科技含量高,又對人體無害,還能大麵積照明差不多一分鍾左右,堪稱倒鬥掘墓的必備良品,他有很多,根本不怕消耗。


    隨著上方乍現的紅焰,洞中被照的通明,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能被盡收眼底。


    這個山洞的頂部很高,足有十幾米,山仞凹凸崎嶇,岩壁雜亂無章,從底部看去越往上越窄,像是個端正擺放的三角形,全然一副未經修鑿的模樣。


    而眼前這片橢圓形的地下湖,占據了這片空間地麵的四分之三,湖水呈圓弧形貼著山壁,根本沒有任何下腳的餘地,湖水在光照下呈現出五彩斑斕的氤氳瀲灩,底部各種顏色的石頭反光讓人忍不住頭昏眼花,一眼看去,根本無法知曉底部是個滿布骨骼怎樣殘忍的情境


    隻有他們所待的這一段平地,呈現出半月形的岩岸,向兩側延伸縮窄,直至完全融於山岩。


    終於,邪帝轉過身,眼神落在了他剛剛平躺卻被硌的生疼的角落,


    霎時間瞳孔驟縮,


    滿地破碎腐朽的盔甲與衣物,與零落無法拚湊齊整的骷髏。


    幹枯散裂,疊了一層又一層。


    骷髏最底部的地麵依稀可以看到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抓痕,橫七豎八繁多又雜亂,像是要將十指插進地裏延緩自己所要遭遇的厄難,很顯然,他們失敗了。


    但那種臨死掙紮的絕望驚恐卻並沒有被時間所侵蝕,而是通過眼前被拖行的痕跡,緩慢滲透到了每一個人的心裏。


    有的頭骨都被打了個洞穿,胸口處的肋骨缺失,看上去儼然一個前後通透的大洞,還有斷裂麵並不齊整的其他骨骼,凹陷的鼻骨與臉頰,


    這裏,簡直就是一個屠宰場。


    將人類,像牲畜一樣玩弄宰殺。


    更諷刺的是,這些骷髏周邊,同樣散落著滿地的物華天寶稀世之珍,在紅光的籠罩下,散發出各異的霞光,


    那是平常人,一輩子都難得一見的寶物。


    但很顯然,有命拿,沒命花,


    古人誠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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