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裝滿了強力弩機的箭牆。


    隱約的光線下,依稀能看見箭尖上散發的森然寒光。


    這一次,不是蓮花箭頭。


    “*他汪家先人,天真你個烏鴉嘴,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王月半幾乎是下意識的就發出一連串暴躁的感歎。


    “是誰先說的死不死的屁話?”吳小狗不甘示弱。


    越是這種危急關頭,這兩人似乎就越是對耍嘴皮子這種事有癮,


    這話一出,胖子嘿嘿笑了一聲完全不以為意,神情間除了最初的驚恐也不見更多的慌張和害怕。


    反正,他現在的處境,除了相信上下這兩個非人類,真什麽也做不了,那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拉倒。


    可不同於他透徹的寬心,吳峫一邊分析現狀一邊心中暗罵,這橋底下居然有重量守恒裝置,隻能承受某一階段的特定重量,他剛才拉繩索的時候向下施加了太多的力,這個平衡被打破了,因此機關被瞬間啟動。


    這兩麵牆上的箭看起來比平常箭矢還要粗的多,麵對麵啟動,足以將任何人捅成篩子濺出一地的肉渣,下頭會腐蝕的血池會做好善後。


    一念及此,一種可怖的絕望的宿命感侵襲了全身,驀然間暴漲的暴戾與陰狠讓他在這一刻看起來比未知充滿機關的墓穴還要可怕的多。


    他也在弩箭的掃蕩範圍之內,但腳踏實地,隻要向前飛奔就能脫離眼前的困境,悶油瓶緊貼著墓頂的石壁,或許是機關的創造者沒想到有人能做出這種非人類的高難度動作,反倒他的位置是極為安全。


    但也僅僅隻能讓他一人安全,諸葛肥龍可能這輩子都沒辦法模仿壁虎。


    因此折夕的劫難,會遭了殃成為窟窿眼子和肉泥的隻有半空的王月半。


    吳峫情緒波動極大,卻依舊近乎冷漠的冷靜,感謝三叔,感謝汪家,感謝無良師父,給了他一個強大無比的內核。


    心思電轉之間,吳小佛爺腦子裏的弦猛的繃緊,幾乎是下意識的更加握緊了錨鏈做出了決斷。


    “胖子,下來!快!”


    “啥?你說啥?下來?下哪兒去?我真是謝謝你啊,為了不讓我忍受萬箭穿心之苦直接讓我下地獄。”


    摸金小王子明顯誤解了天真的意思,像八爪魚一樣扒著繩子扯開嗓子大聲嚷嚷。


    “媽的。”邪帝看了眼已經完全翻轉過來的箭牆腦闊都在隱隱發麻,終於沒忍住罵出了聲。


    解釋已經來不及了,吳峫幹脆的將目光轉向了悶油瓶。


    “小哥,把繩子割斷。”


    “什麽?!天真——啊啊啊!”墓室中是胖子繞梁三日經久不息的尖叫。


    幾乎是吳峫話音落下的瞬間,小哥拿出了腰後的匕首利落的下手,根本沒有絲毫猶豫,但眼神死死的跟隨著那道身影,


    吳小狗百忙之中頭也沒回抬手比了個手勢。


    張起欞眼底光芒一閃硬生生止住了想要動作的心思,那是他和瞎子兩人行動時才會用到的暗語。


    我自己可以。


    胖子感受下墜的過程死死的閉住眼睛,嘴上聒噪著天真不仁吾命休矣,隨後便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拉力從身後傳來,力道之大飛出的速度讓他恍惚覺得自己像個炮彈彈射而出。


    隨即耳邊傳來一個聲音,“睜眼,站穩。”


    為了節省時間,連說話都盡可能簡潔,隻是這星馳電掣的倉促之間,王月半感覺小天真此時的模樣像極了惜字如金逼格拉滿的張起欞。


    一樣的強大且可靠。


    果然一個被窩裏睡不出兩種人。


    這些念頭不過一閃而逝,摸金小王子在須臾之間就感受到了腳踏實地的安心,可更大的問題接踵而來,強大的慣性讓他止不住身形不斷地向前趔趄,而那約莫兩米寬的橋麵隻要兩步便能跨出範圍踏進腐池裏。


    更糟糕的是,他聽見了機擴滾動的鏗鏘和弓弦震顫的嗡鳴。


    王月半的神情終於凝重起來,他想要轉頭看一看小三爺的臉色,想要盡可能的幫到他,起碼,自己穩住身形,別成為拖累別引他分神。


    或者,成為肉盾。


    吳峫很重要,吳峫不能死。


    但胖媽媽沒能做到。


    眼見著再踩出一步就要歸西,散發冷冽寒意的箭矢即將到達,吳小佛爺驀然伸手捏住了王月半的肩頭,將他拉了回來一把踢出了幾米開外。


    這是吳峫所能做到的極限,此時他再去躲已經來不及了。


    隨之而來的便是叮叮當當不間斷的利器與鈍物相交的嘈雜,夾雜著悶油瓶微微變了調的那句“吳峫!”


    一股劇痛從頸間和胯骨蔓延至全身,胖子猛然在橋上滾了幾圈連痛都來不及喊連滾帶爬站起來就要朝小天真去看。


    下一瞬,他像是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場景,神情僵硬瞳孔俱顫,這幾秒鍾,像是轉瞬即逝,又似是滄海桑田,


    王月半一瞬不眨的看著,囁嚅著似是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沙啞著嗓子騰的一聲躺回去,全身上下都透露著如釋重負,


    “你他爹的天真,這一腳胯骨軸子肯定給老子踹裂了,一頓涮羊肉肯定好不了。”


    吳峫彎腰扶著膝蓋平複奔騰的血液和心髒,抬頭莞爾失笑,伸出兩個手指。


    “那兩頓。”


    “我還要把汪臧海的腦殼擰下來當球踢。”


    小三爺隱晦的瞟了眼身後唯一死寂沒有動靜的鳳凰圖,露出一個饒有深意的笑。


    “行,都隨你。但你能不能先把褲子提上,你這樣很辣眼睛。”


    “別管,腿軟沒力氣。”


    毫不在乎的拒絕,但手上還是很實誠的伸手扒拉,可那褲子早就從腿彎落到了腳踝,不起身是摸都摸不著,幹脆嘖了一聲作罷。


    這會兒就是天塌下來,他也要先躺會兒再說。


    “不過話說回來,你是心真大真能造啊,那架勢嚇得我心髒都卡嗓子眼兒了,還以為——”


    話沒說完,突兀的沉默,臉上流露出些微不自然的後怕。


    小三爺沒有接話,他隻是笑著搖頭,仿佛在嘲笑胖子的慫樣兒。


    隻是邪帝也不確定,


    在箭雨到達的那一刹那,拿出防彈玻璃屋並收回的僅僅一秒,


    自己到底有沒有害怕。


    怕什麽?


    或許是也怕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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