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峫喜歡看悶油瓶破防,最喜歡看他露出淡漠、冷靜以外帶著人間紅塵氣息的表情和反應,這會讓他看起來更像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而不是獨自背負一切對萬物感到麻木淡然的悲憫的神明。


    這還不是普通的神,神尚且有七情六欲,這老小子簡直就是個為秘密而生、為戰鬥而活的機器人。


    因此在小三爺看來,就算是神明,這家夥也肯定是【na,一聲】南無【因:魔】加特林菩薩,物理普度眾生那一掛的。


    能用黑金古刀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看著走向自己的那張人神共憤的臉,吳峫有片刻的恍惚。


    許是雨村那十年過的安穩平和,多了許多陪在身邊真心包容愛護他的人,悶油瓶學會了撒嬌。


    武力這種東西往往對敵人和鬼魅更好用,對自己人,那是半點使不上勁兒。


    因此他被迫擁有了這項兵不血刃的技能。


    隻不過這種撒嬌與平日裏他們所認知的那種完全不同,他不會溫言軟語的磨人,也不會撒潑打滾耍無賴,甚至吝嗇到多一句話都艱難,這些詞語似乎生來就與張起欞無緣。


    可鐵三角之間的默契雖然沒有點在下墓這項重要的大事兒上,但因為對彼此的了若指掌,讓他們能夠輕而易舉的洞悉對方所有的情緒和未盡的言語。


    悶油瓶第一次流露出與以往完全不同的一麵,知道要不高興知道委屈的時候,天知道吳峫和胖媽媽激動的熱淚盈眶幾乎要普天同慶。


    那天他們在村頭的河邊坐到了深夜,又潮又冷,胖子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吳峫身上對他說,如果不是吳嬌嬌你身體不爭氣,我一定會拉著你喝個酩酊大醉,他媽的,你說這寶貝他怎麽就那麽讓人心酸。


    吳峫隻是笑,笑著笑著就開始哭。


    那種感覺,是一個不會哭的孩子會主動要糖吃的欣慰。


    吳小佛爺頃刻間心思百轉卻不露分毫,他看著麵前的人忽然就湧上許多留戀與不舍。


    他不怕死,隻是離別太痛苦了。


    “吳峫。”站在一米開外,明明沒夾雜任何東西,可就是覺得每一次呼喚都讓人心中繾綣搖曳。


    繾綣搖曳?張起欞?


    還不如世界毀滅來的現實。


    小三爺瞳孔重新聚焦,被自己的腦補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對麵的悶油瓶微攏著眉心抿了抿唇。


    一貫的少言寡語,心思需要人猜。


    邪帝其實並不在乎他說什麽,反正無論如何,隻要他和胖子活著,不管發生什麽,悶油瓶在這個世界總會有個歸處。


    心安即是歸處。


    成年人的世界不僅僅是快樂和喜悅,還有疼痛與煎熬。


    擁抱和肉麻的言語安慰不適合他們。


    邪帝上前兩步縮短了距離,右臂搭過小哥的左肩繞過肩背,用掌心捏住了看起來瘦弱的肩頭。


    他將自己的重量整個都放在悶油瓶身上吊兒郎當的倚著,然後側頭看這張天賜的俊美容顏露出一個完美無瑕的笑容,可就是這說出去的話怎麽聽怎麽不對勁。


    “小哥,現在你知道外麵的壞人很多了吧,他們都隻會欺負你,隻有我是真心對你的,我對你的社會主義兄弟情猶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天地可鑒——”


    “狗屁的兄弟情,劉備關羽張飛都要爬出來吐你一臉唾沫星子,屎殼郎戴麵具——臭不要臉。”小聲嘟囔,姍姍來遲的王月半簡直要被小天真的臉皮厚程度驚呆。


    吳峫的聲音出現了可疑的停頓,但是下一秒,仿若什麽也沒發生一般拍了拍大張哥的肩頭,


    “所以,如果外頭有壞人想挑撥我們之間的兄弟情,我們應該怎麽做啊小哥。”


    大張哥看吳小狗,吳小狗看大張哥,嬉皮笑臉。


    張起欞讀懂了胡說八道之下掩藏的執著與決絕,他腦子裏忽然就冒出一行不知道在哪兒看過的文字。


    如果等不到冰雪盡融,就放一把火燒了所有,燒出另一個春天。


    這就是吳峫想做的事,是無言的寬慰與肯定。


    張起欞又認認真真的盯了會兒吳小狗,這才慢悠悠的挪開視線抬手作勢就要拔刀去配合小崽子的把戲。


    “那就,殺了他。”


    這話輕飄飄的沒什麽戾氣,細品之下明晃晃的滿是捉弄。但依然惹得摸金小王子跳腳,回頭抱著定海石猴開始嚷嚷。


    “哎?嘶,臥槽,這麽冰。哎哎?你們要臉不要,你們還是人嗎?合著你倆是社會主義兄弟情,我是路人甲乙丙丁可有可無的炮灰是吧,天真你真是烏龜吃煤炭,黑心小王八,我呸!你倆一個暗賤一個明騷簡直絕配!蒼天啊!我做了什麽孽遇到這兩個狗東西。”


    王月半總有無數的話戳中別人的笑點。


    小三爺先是一愣,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就笑的停也停不住摟著大張哥笑到發顫,悶油瓶眼底因為恢複一般記憶而出現的寒霜漸漸消弭,有些無奈的撐著小崽子。


    吳小狗笑的滿臉生理性淚水,等笑夠了呼吸順暢了些,才開始細細講述。


    “有一年我們所有人在雨村過新年,恩,雨村是我們後來在一起養老的地方。”


    這是吳峫第一次講述他們的過去。


    張起欞微微正了臉色認真去聽,就連王月半也不再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過年高興,大家都多喝了兩杯開始管不住嘴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黎蔟那小子尤為明顯。喝得滿臉通紅坐都坐不穩人都快趴桌子底下了,小花兒最喜歡捉弄這幫小的,一巴掌把黑瞎子拍老實之後就問黎蔟,這些人裏頭你最喜歡誰。”


    吳峫的臉上又開始洋溢起那種無法形容的古怪的笑意。


    “黎蔟那小子平常跟個炮仗一樣一點就炸,一副日天日地誰也看不慣老子最屌的模樣沒什麽好臉色,結果那天他毫不猶豫的說是張起欞。!”


    悶油瓶扶著吳小狗的手一頓,扭過頭看他。


    吳峫還在說,


    “小花兒又問他,為什麽喜歡張起欞。”


    “黎蔟那小子估計是真喝蒙了,一拍桌子踩到凳子上就說,他那麒麟紋身那~~~麽帥!那麽牛逼那麽屌!而且人還比吳峫那個傻逼好多了,等過段時間我搞到張家秘方,我也去紋一個在身上!肯定特拉風!”


    說到這,小三爺又開始上氣不接下氣的笑。


    “本來這個願望挺好的,畢竟我們也覺得你那個會因為溫度而變化的紋身很有範兒,但是離譜就在於——”


    “喝的半夢半醒的胖子張嘴就來了一句——”


    “紋到屁股上,打架的時候褲子一脫你比張起欞還拉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靜謐的池底出現了第二隻哈哈怪。


    悶油瓶額角青筋跳了跳,也不可抑製的輕扯唇角。


    此刻,隻有黎蔟受傷的世界再次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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