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峫的腦子實在過分好使,幾乎到了隻要他有心就能達到過目不忘的地步。


    不然他也不能在忙著對付汪家的間隙還能抽空考個研究生。


    因此循著記憶中獻王墓裏棺材的道印依葫蘆畫瓢刻畫一個簡直不要太容易。


    幾乎沒費什麽功夫,紫微殺伐印逐漸清晰躍然於黑瞎子的脊背。


    上古那些個傳奇人物不會無緣無故創造這些看起來震撼卻沒什麽卵用的東西,光是能用來鎮壓螣蛇,威力就可見一斑。


    隻是不知道現代沒有得到半點遺誌和傳承的人類能把它們的效用發揮出幾分。


    世界上沒有永恒不變的東西。


    一切都會屈服於時間,在時間的消磨中流逝。


    即使是威名和傳奇流傳了幾千上萬年的他們,亦是如此。


    血淋淋的繁雜細密符文在血肉之間雕刻的十分規整,看上去比當初黃嚴劃的七指圖精致耐看的多。


    就算是比之什麽滿背龍、滿背麒麟、鯉魚躍龍門、觀音踏龍、睜眼關公之類的帥多了。


    當然,這是吳小佛爺自己覺得。


    曾經在墨脫吉拉寺學了經文會念經會超度這些個增值業務之後,他的營業範圍似乎再次得到了拓展擴充。


    他甚至給這個“紋身”起了個好聽的名字。


    鎮靈碑。


    鬼知道在這種生死關頭他的腦袋在到底是在跳脫些什麽。


    越是這種應該緊張彷徨的時刻,越是有這種神遊天外自己逗自己的本事。


    這也算吳峫神奇的技能之一。


    小三爺其實也有別的技能,


    比如再簡單的事兒落在他身上都有異變成地獄難度的可能。


    這種概率一般會超過百分之九十。


    而能在這種難度下活下來的大兄弟們,才有資格在道上有點屬於自己的名號。


    都沒和小三爺一起共事夾過喇嘛經曆過離奇詭異的各種發展怎麽有臉說自己是道上混的啊。


    好比現在,


    吳峫摩挲著手裏碧油油又栩栩如生正在散發淡淡微光的玉胎,緊盯著眼前劇烈掙紮嘶鳴之後突兀的安靜下來,虛幻惡心的模樣逐漸發生變化的蜈蚣滿心的戒備提到了頂點。


    他知道玉胎來自上古,這東西跟他聯係密切,雖然他也不清楚具體是個什麽作用,隻是一種強烈的直覺,但他的預感一向很準。


    好比當年悶油瓶的告別,他的心下意識的顫抖,脫出口的再見變成了我跟你一起。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如果沒有他的執拗,帶走兩個玉璽的張起欞根本都沒有打算再出青銅門。


    他會在青銅門裏陪著人麵鳥和陰兵吃蘑菇吃到死。


    同樣的,剛才隻是靈光一閃,來自昆侖出自西王母之手,特意留在螣蛇鎮壓周圍的東西必然不是凡物。


    吳峫知道自己的手段充滿了凶險,他也希望多一絲成功率和可能性來保證黑瞎子的平安。


    隻是沒想到,這玉胎一拿出來就開始發出白色柔霧般的光芒籠罩在那隻靈身上,硬生生中止了他的打算。


    紅色的蓋頭在緩緩消失,就連那令人作嘔的黑色軀殼也開始出現變化。


    一隻黑色的爬蟲,難不成再變還能變成個人嗎?


    荒謬。


    吳小佛爺心裏哂笑。


    如果沒有這一出,他的青玉刀已經刺穿師父的心髒了。


    大蜈蚣被伏魔道印鎖定限製在黑眼鏡身上,就算想脫離也已經遲了。


    並且,這種限製會因為氣息相似而將兩者之間的聯結變的更為緊密。


    殺死瞎子就能殺死靈。


    況且就算吳峫不動手,按照靈這種吸食生命的狀態,即使壽命幽長體質變態如黑眼鏡,也撐不住多久,結局同樣是個死。


    富貴險中求。


    而且,他有辦法留住無良師父的命。


    隻是出現了這種變故,不知道又要橫生多少波折。


    眉頭擰起額心的戾氣愈發濃重。


    他不說,不代表螣蛇留給他的影響已經消失。


    憑著麒麟血短暫的加持,他還保持著清醒。


    但下一刻他會做出些什麽,對於自己也是未知。


    隻是這玉胎靠著什麽在驅動,


    太陽能還是西北風。


    放到吳山居想必能省好大一筆電費。


    吳峫的臉上淺淡的浮現一抹笑容,隨之化為苦澀。


    他想做成功一件事,總有許多崎嶇坎坷和化不盡的磨難。


    他下意識的想回頭看看後方的樹林,他知道小花兒和張起欞在那裏。


    他們一直在。


    讓他們別過來倒是很聽話。


    隻是他說別過來,沒說不能上去。


    這絕對是這兩位會鑽的空子。


    吳小佛爺有點想笑,垂了眼簾忍住了回頭的欲望,他現在的臉上應該充滿了無助和難過,不怎麽好看。


    可是千算萬算沒算到,就這收斂心緒的幾秒功夫,眼前的景象已經變換成了另一番模樣。


    這醜蜈蚣像是要看他自打嘴巴,還真他嗎變成了人。


    紅蓋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個長在一起的人腦袋。


    就連黝黑發亮的甲殼也變成了纖細修長的人形懸空盤坐在黑眼鏡上方幾公分。


    即使眼睛已經起不到看的作用,吳峫還是不可抑製的瞪大了眼睛。


    雖然這東西沒坐在瞎子身上很有禮貌,


    但是!說好的建!國!以!後!不!許!成!精!


    就離譜。


    年輕的容顏、和煦的笑容金黃色蜂蜜流瀑般的長發散落。


    如果不看那兩個長在一起一模一樣的腦袋,這不活脫脫就是傳說中的仙人。


    仙人?


    沒有仙。


    剛才的蜈蚣?蜈蚣精?


    吳小佛爺覺得自己不太能接受這個現實。


    他捏了捏眉心覺得自己可能是在夢裏。


    螣蛇都存在,其實沒什麽好懷疑的。


    隻是,與螣蛇的交鋒都是在意識裏。


    歸根結底他沒見過那東西的根本模樣,隻能感受到它冰冷的鱗甲惡毒的眼神和陰暗的吐息。


    他眼前的這個,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手裏的玉胎還在發著光,這抹光打在“蜈蚣精”身上,將他映射的影影綽綽若隱若現。


    比之剛才的蜈蚣模樣虛幻了不知多少倍,似乎一陣風就能把他吹散。


    但這是蜈蚣精,黑蜈蚣精。


    吳峫歎了口氣麵色一肅,該麵對的總要麵對,逃不過。


    不成想對方快了一步。


    “吾名驕蟲,乃平逢山山神。”


    那不算好看卻十分平和的臉上帶著歉意和愧疚的苦笑如是說道。


    吳峫的思緒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他盯著那張臉麵無表情不發一語。


    山海經·中次六經》有言:縞【gao,三聲】羝【di,三聲】山之首,曰平逢之山,南望伊洛,東望榖【gu,三聲】城之山,無草木,無水,多沙石。有神焉,其狀如人而二首,名曰驕蟲,是為螫【shi,四聲】蟲,實惟蜂蜜之廬,其祠之,用一雄雞,禳【rang,二聲】而勿殺。


    意思是說,中央第六列山係縞羝山山係之首座山,即是平逢山,從平逢山上向南可以望見伊水和洛水,向東可以望見穀城山,這座山不生長花草樹木,沒有水,到處是沙子石頭。


    山中有一位山神,長著一臉人樣,卻有兩個頭,名叫驕蟲,是所有螫蟲的首領,這座山也是各種蜜蜂聚集做巢的地方。


    祭祀山神驕蟲的禮儀,要用一隻公雞作祭品,隻用來禳祭不殺掉它。


    所以,是那個驕蟲嗎?


    為什麽?


    為什麽是炎黃二帝誕生地的山神,為什麽變成這樣,為什麽明明是蜜蜂的首領卻會變成大黑蜈蚣,為什麽會有紅蓋頭,為什麽害人。


    發生了什麽。


    “此景非吾所願,卻實為吾之罪,惶愧奚如。費神之處,泥首以謝聖君。”


    等小三爺在腦子裏把這番話譯成白話文一邊吐槽沒點文化還真聽不懂妖精說話一邊去做出反應的時候,對麵的人已經結結實實的對著他磕了一個頭。


    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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