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噅,”張良輕輕吹了個口哨,將高陽從失神中拉了回來,“事情就是這樣,在我沒有確認自己不會因為瞎搞而把自己搞死之前我是不會輕易變動世界線的。你嘛,就隨意了。不過我勸你不要輕易動。如果要動的話,商山四皓出山之後應該是個好的時間點。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要被作出子不類父的評價。”


    高陽明白他的意思,兩人的性命都係於這一戰之上呢,既然最終的結果是勝利與存活,那就確實不該涉及這一團亂麻的戰爭。沉吟一下,道:“光是子肖父是不夠的,曆史上差不多同時出現了如意肖我,所以最後如意死掉了。


    而且同姓九王幾乎被呂雉殺戮殆盡,這和是不是如意也無關。世界線的變動不夠。


    最簡單的辦法是讓戚夫人一開始就不存在。這已經沒法解決了。戚夫人已經得寵,並且劉如意已經出生了對吧。”高陽並不期待張良的回答,就徑自說了下去,“那第二個節點就是劉邦死之前,最好趕緊讓戚夫人出去就藩,和劉如意住在一起。那就不會吸引劉如意過來,最後一起死掉了。


    其實劉如意就應該不管他媽的命,本來就是人質的局麵,他自己能活,戚夫人多半死不了。最後成了人彘的局麵。”


    張良笑了:“你覺得你的其他幾個兄弟是怎麽死的?他們的媽呢?死到一起說不定已經算好的了。”


    高陽想想也是,呂雉能幹出什麽事來,自己已經知道一部分了。同姓九王中其他幾個的死法和他們各自老媽的情況自己確實不清楚。


    就這些人最後的情況來看,大概是在一起的被打包帶走,不在一起的被分開帶走。那死到一起確實算好的了。


    張良繼續道:“你還年輕,不知道劉邦和呂雉是什麽樣的人。落到這兩人手中隻求速死是對的。我不僅知道這兩人能幹出什麽事來,還確實和這兩人相處的很久了。隻能說不論男女都是最頂尖的騙子。”


    高陽相信一個經曆過不少曆史的人做出來的判斷,尤其是這個人叫張良,即便世界線收束,他也是可以笑著死的。回道:“我大概也清楚,所以劉邦這人呢,自己不死的時候東西是一定要緊握在手裏頭的。這是皇帝的通病。等到他死了,這些人落到呂雉的手裏頭,那真是不死不行啦。”


    “所以你的機會在後麵,不要想著在劉邦麵前搞事。你在呂雉麵前就是搞出天大的禍事也能圓回去,這一點我還是可以保證的。你就是她的命。


    你目前的樣子還不錯。就這樣乖一點。劉盈膽子本來就很小。


    你雖然是呂雉奶大的,但是這一場仗接著一場仗的,實際上沒有在她懷中待多久。包括我在內,基本上沒有人能準確地把握你這個人過去的性格習慣。


    你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劉盎。長姐如母啊,她是跟在你身邊長大的。呂雉奶大了她就懷上了你。不過她也隻有9歲,基本上不會出事。被人扔傻了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阿鬥不就是嘛。”


    高陽知道這是金玉良言,不用提醒他阿鬥離投胎還早呢。這人不僅穿過了,穿之後還活得很好,早早地就找到了自己該投奔的人,該幹的事。並且沒有因循守舊,主動地去接近去研究與自己生命息息相關的人。這是一種怎樣的精神啊,這就是一種聰明穿越者的精神,值得自己認真學習。


    就這樣張良跑馬到了一片小草地,四周群山環抱,頗有龍盤虎踞之感。


    就在草地中央偏北位置,張良隨手一指,自有騎從前去清理地麵,打理出一片無草區,並將預備好的烤架木炭等物安置齊備,甚或是還有幾把小藤椅並暖茶煮酒的小爐。


    騎從過去時高陽瞥了一眼,依然是單馬鐙。張良解釋道,“缺鐵,很缺。”


    “你不會煉鐵?”


    “打起來之前煉不了,打起來之後沒處煉。”


    “看樣子這是我的功業了。”高陽還是很熟悉這段曆史的,劉邦把能打的仗基本都打了,劉盈的時代還算比較平靜,足以發展生產。


    “你願意自然隨意。”


    “這些人可信嗎?”高陽很輕鬆地開啟了新的話題。


    “絕對可信,”張良笑了,“他們是家臣,不是劉邦派給我的親兵,你知道什麽是家臣嗎?《趙氏孤兒》看過沒?”


    高陽已經了然。家臣這種怪胎並沒有隨著戰國的結束而消失,《趙氏孤兒》這個故事將家臣的所有必要性,以及可行性展露的淋漓盡致。


    家臣為了主公的兒子,寧願把自己的孩子當做主公的孩子送給敵人殺掉。然後苦心孤詣的撫養少主長大,最後終於報仇雪恨,完成了巨大的逆襲。


    在家臣功成名就之後,他不會選擇跟著少主享受榮華富貴,而是在主公的墳墓前在無數觀眾的淚眼中,像一個真正的貴族一樣,以最莊嚴的,最優美的姿勢伏劍自殺,讓這個家臣的故事升華到一種近乎於道的境界。


    “看過,你牛逼!”高陽此時已經發現燒烤爐的光亮不符合常理了,以他的知識,很容易想到這並不是不鏽鋼,張良壓根沒有本事搞出二十世紀的工業。鍍鋅鐵皮的可能性更大,熱鍍就能做到。電鍍的話,少量的硫酸通過燃燒天然硫磺製取也不是不可能。而能夠操作這一切所代表的信任,也基本上不用懷疑,甚至於菱鋅礦都有了初步開采冶煉,這意味著張良手下至少有個數十人的冶金技術團隊。


    旁邊自然有家臣將串好的肉串,魚羊雞肉等物,並各色蔬菜調料等,從藤盒中取出,分門別類碼放齊整。優質的銀炭被火石點燃甚至還有一壺綠茶被溫熱在旁。


    “屌炸了!”此時高陽心中隻有一個詞可以形容,血流漂杵的秦末戰爭,合縱連橫,詭計百出的楚漢之爭,似乎都沒有影響到麵前這個人的生活。陸羽還有幾百年才出世,但香茶已然在側。紫蘇包裹著肉片,穿插著豆皮,蘸著豆醬,散發出來的香氣讓高陽恍惚間忘卻了自己身在何方,明明隻是以茶代酒,一時間竟仿佛醉了。


    與此世唯一能互相聽懂話語的人享用美食,談天說地,高陽似乎記得自己發了許多宏願,要大煉鋼鐵,要改造醫藥,要通西域連北美,要造可樂,要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不多時,肴核既盡,杯盤狼藉。高陽就這樣躺倒在地上,不覺間哭了出來,幸而還有個人在旁邊為他拍背。“我想回家,”伴隨著嗚嗚聲,“我想回家,想回家啊……”嘲哳的聲音傳出很遠。


    “都想,都想,我這麽多年了也沒找到回去的辦法,等你長大了,即位了,一起去找吧。”


    “你在留地找到什麽了?”高陽心中生疑,這個將來要被封為留侯的男人似乎不是無的放矢的人。留城在微山湖邊,鐵道遊擊隊戰鬥的地方,背靠微山湖,地形複雜有類梁山泊,是個打遊擊的好地方。台兒莊戰役也在左近發生,雖然此時黃河尚未變道,沒有黃泛區阻礙,鎮壓一方的困難也不大。但是煤鐵資源鹽化工加上此時富庶的淮河流域,糧食並不缺乏,石灰石石膏以及剛剛此人似乎提及的水晶礦都有開發價值。一工革的基礎也算勉強夠了。建築用水泥,石膏製模作為砂型鑄造基礎,利國鐵礦可是全中國也少有的富礦,賣玻璃籌資金,在革命基礎上不及山東東北武漢,不過隻要開啟熱兵器時代,北上拿下山東,西進並吞山西,將徐州一地的工業基礎在這資源更優的兩地更方便地擴大化,以高屋建瓴之勢下中原,不能不說是一條好路。


    “沒啥東西,我也不是留人,我哪知道為什麽?隻是按照曆史發展一步步走唄,留地有什麽好的?頂多就是方便釣釣魚。”張良的回複實在挑不出什麽錯處來。


    瞪著哭紅的雙眼,高陽抱著雙腿坐在地上,似乎又有什麽話想說,隨意掰下一片草莖,開始在地上畫起圖來:“我是在這穿越的,時間是xx年x月x日淩晨,你是怎麽穿的?”


    “北平,xx年x月x日,也是晚上,和師弟師妹們喝酒被車創死的,”張良的表情很尷尬,用手抓了一把頭發,便把高陽的手握住,“聽我一句勸,你可以在我這暫時不正常,但是不能一直不正常,呂雉呂澤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不能真把一個傻子拱上皇位,你是漢惠帝,當不了晉惠帝。有什麽事等你當上了皇帝之後咱們慢慢聊慢慢安排都行。但是從今天起,忘掉你的名字,不要考慮從哪來到哪去的哲學問題,先把劉盈這個角色扮演好。你的名字就是劉盈,沒有第二個名字,沒有第二套人生經曆。”


    高陽,或許此時應該稱他為劉盈,慢慢止住了淚水,抿了抿嘴唇,如果自己真不能扮演好這個角色的話,或許曆史上自己兄弟,自己子孫的命運就該直接降臨在自己身上了。高陽還是克製不住得想象,曆史上的劉盈是否也是穿越者,才會縱情酒色,渾渾噩噩死去,不過他能想明白,曆史上尚無可證實的穿越者事跡,沒有人在自己所在的時代準確描述出自己生前的另一個人的人生軌跡,那麽按照平凡性理論,這一生自己沒有理由揮霍,至少是要努力讓自己獲得順心一些。


    駕馭著駿馬回程,劉盈逐漸收束了自己的心猿,在村口被張良放下,劉盈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快被自己咬碎了。槐花盛開如白雪,主幹頂上掛著一隻巨大的蜂窩,幸而忙於飛舞采蜜的黃黑精靈並不大,至少不是危險性極高的馬蜂。放下張良留下的一籃醬菜,劉盈開始在周圍搜集起了樹皮,雜草,從衣帶中取出火鐮點燃,慢慢放在槐樹下。這廝粗暴到根本不考慮防火,隻待紛飛的蜂群不耐煙霧散往四周,就用衣袖遮起了眼睛,木棍狠狠地劈砍向蜂窩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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