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呼…”,不愧是漢代的田園生活,在雞叫聲中,高陽伸足了懶腰。


    旁邊是自己的長姐,晨暉中依然緊緊閉著雙眼,臉上的絨毛泛著瑩瑩的微光,瓊鼻小巧,嘴唇精致。算不上美人坯子,也是相當端正。


    高陽倒不至於對自己這副肉體的同胞姐姐生出什麽額外的想法。他隻是需要給自己立一些規矩,有了規矩,才能行得正坐得直,活得像一個人。


    那麽目前的第一個規矩,在自己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內,護這位長姐一世周全。


    實際上,高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力的最大限度在哪裏。如果隻是做好一個皇帝,立下曆代皇帝都無法完成的無上功業似乎有些太簡單了。


    這個時代,尚未完全形成的漢朝已經是整個地球上最強大的勢力之一了。高陽覺得,如果他打算把韓嫣兒培養成一個女帝,那麽那個女孩應該足夠做到這一點。


    就不要說什麽師不必賢於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這樣的鬼話了。在自己看中的三人中,韓嫣兒最為聰明,然而和一個現代人的見識相比,還是差得太遠。而且是完全無法彌補的,時代的差距。


    輕輕翻身下床,就不驚動姐姐了。縱越兩步,高陽在庭院中做起了廣播體操。從高三以來就再也沒做過廣播體操了,高陽做的很不像樣子。很多節數也忘了,高陽也不在意,主要是拉伸身體,忘記的節數用其他動作補上也不是什麽難事。


    說好了要活的長命百歲的就得自己努力。


    高陽大概了解自己這副身體是怎麽死的。人彘這種人倫慘劇沒幾個正常人受得了。


    雖然以高陽自己的內心來說,倒不是接受不了死個完全沒什麽感情的弟弟之類的。對於恐怖片恐怖遊戲也有一定的接受能力。他當初是戴著3d眼鏡看《死神來了5》的。比起曆史上的那個劉盈,接受能力還要強過一些。


    就算是曆史上的那個劉盈,高陽也有理由認為最大的問題出在呂雉身上,把人害成鬼樣子也就算了,非要讓自己兒子親眼見證純屬有病。


    單純為了自己心理健康著想,高陽也覺得自己的第二個規矩很有必要是保住自己這個叫劉如意的弟弟及他母親戚夫人的命。


    至於說不請商山四皓出山,以至於把皇位親手交到自己這個弟弟手裏麵的事,高陽覺得想都不要想。


    劉邦是個什麽混賬玩意他是清楚的。分封同姓諸王本來就是這人的險惡心思在作怪。他不是不知道同姓諸王脫離了掌控之後必然會自相攻伐作亂,文帝時濟北王劉長興謀反,景帝時七國之亂都給這個國家增加了累累傷口。


    但是在劉邦的心中從來就沒認為劉姓王起兵造反是什麽壞事,隻要最終登上皇帝位置的人姓劉,他的供桌上就少不了冷豬肉。所以將異姓王盡數屠戮,留下“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的白馬之盟。


    這樣一個自私自利到了極點的人,不像他是好事,像他的人,高陽認為絕不值得信任。


    不過呂雉做的事比曆史上傳說的妲己布置蠆盆還要恐怖。兩千多年來比這女人還惡毒的也數不上幾個。


    高陽覺得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著想,自己最多做一回鄭莊公。反正戚夫人不是自己媽,沒必要黃泉相見。娘倆自己盡量救,想不明白還非得造反的話那就送上黃泉,總之不交到自己這老媽的手中就好。


    確定了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行動路線,高陽也就晃蕩到了廚房。沒想到廚娘已經醒了,而且還不是之前見到的那位。


    高陽是知道皇室四餐的,好巧不巧的,第三餐基本上就是下午茶的時光,之前玩瘋了沒有吃到。要不是穿成了皇長子(此時勉強算諸侯公子,劉邦尚未自封漢王),一天兩餐確實有得受的,黔首那是叫個苦不堪言啊。


    第三條規矩就不立了,不過高陽覺得自己當皇帝之後沒幾年,老百姓應該就能過上一日三餐的日子了。過不上那說明自己純廢物一個。


    理論上這頓早餐應該是醬菜,高陽可受不了這一點,好不容易舀了點糜子麵加水示意廚娘蒸透,從另一個鍋裏舀了大半瓢溫開水慢慢灌下了肚子。高陽就開始腿著朝外走去。逛個半個小時再回來。這人喊馬嘶的,老姐遲早得醒,到時候一起吃早飯。


    刷牙?洗臉?漢朝人沒這待遇,昨晚上都沒洗澡,也就是暈著那會衣服換了一身,不是布滿塵土的那件了,不然餿臭味就該漫出來了。


    刷牙得想辦法發明豬鬃牙刷,牙膏高陽覺得這輩子可能都沒戲了,至多弄點竹鹽牙粉之類的,磷酸氫鈣,二氧化鈦倒是好製備,但是保持牙膏粘性流動性就難了,高陽自己倒是了解一點凝膠體係,或許去乙酰甲殼素可以一用。幸好漢朝人天天吃粗糧,想蛀牙都難。


    至於洗臉,衣服抹一抹得了,實在不行耕地旁的水渠就是個好地方。


    漢朝人還不了解糞肥的好處,引水渠裏的水不算髒了,高陽跪在渠邊就著抹了一把臉,用衣襟稍微把臉擦了一擦。


    抬起頭,就看見水渠邊的官道上小踏步行來一匹黑色的駿馬。駿馬上的人劍眉星目,儀表堂堂。身著錦緞,頭戴方巾。後麵還有少說一二十騎從。以至於隻是小步經過官道便揚起了塵土。


    高陽反應很快地拱了一拱手。夏侯嬰在逃命的時候似乎就那一個騎從。哪怕現在實際上戰事也沒有結束,能統帶二十親兵家將的也值得自己這個皇長子拱一拱手了,最次也能落得一個禮賢下士的美名。


    看樣子這騎士是認得自己的,反而翻身下馬來給自己行禮。主人下馬,後麵的騎從自然跟著下馬。而高陽也就順勢迎上了官道。


    得把人扶起來啊,高陽知道這規矩。微微一提手,壓根沒感到什麽壓力。高陽也知道人家壓根沒誠心給自己行禮。


    那自己行禮就行對了,順勢把這人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提上了兩個單位。


    不過扶人的時候,高陽覺得有點古怪。靠的已經很近了,自己還算敏銳的鼻子卻沒有聞到絲毫餿臭味,反而還有一點隱隱的香氣。當從這個人嘴裏聽到很有可能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兩個字的時候,高陽已經激動地快要跳起來了。


    “張良。”


    高陽壓根沒接茬,自行到後麵騎從的棗紅馬邊上就開始鼓搗起馬鐙來。那騎從愣一愣神,很快就過來幫忙解馬鐙。


    這人身上的味道就重的離譜,不僅臭,還帶有濃烈的血腥氣,似乎是在強調著高陽的鼻子一點問題都沒有。看他拆馬鐙時輕鬆寫意的模樣,倒是很容易想到這也是一員能飛身上馬的猛將。


    在有人幫助下,高陽輕輕鬆鬆就把馬鐙拆了下來。然後就提到了黑馬的右側,稍微示意一下,馬鐙就被係在了馬鞍右側相應的位置。


    高陽自然是回頭看張良先生的臉色了,從剛才拆馬鐙開始這混蛋就一直帶著微微的笑意,如今更是把一把大胡子笑成了一朵花兒。


    單鐙變雙鐙很難說是一個發明,似乎是個人,有腦子就能很輕鬆地想到這一點。偏偏曆史上整個漢朝都是單鐙。唐朝的騎馬武士像就是雙鐙了。


    一老一小在官道上隔著馬對視實在太詭異了。兩隻狐狸都很容易認識到這一點,所以老狐狸就把小狐狸抱上了馬,一個人在旁邊輕輕地牽著。後麵的騎從自然下馬相隨,馬隊重又以一種更慢的速度行動了起來。


    不知為何,後麵的騎從反而行進的愈發慢了。而張老先生開始天南海北地扯起了閑篇,比如說東海郡深山裏的水晶礦非常美麗,又說到自己曾經行於海灘,陽光下海灘上的沙子亦發出奪目的光彩,與水晶礦的彩光如出一轍。


    高陽基本上確定了,上麵那個故事不是把兩件不相幹的事串到一起,而是說水晶和石英砂的主要成分都是二氧化矽,兩者本質相同。


    故事很簡單,但絕不是漢朝人應該有的見識。


    而說出這些話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主動把這兩件事連接到一起,判明這個關係的能力就是核心的鑰匙。


    原生的漢朝人隻會以為這個家夥在閑聊。不過這貨難道沒有意識到他所用的語言早已不能被這個時代的任何人聽得明白了嗎?


    就像高陽實際上也不能很容易聽明白這個時代的人們交談時所使用的語言一樣。


    普通話這種東西,通行於民國至現代。而在這之前,與使用普通話的人流暢交流的權力隻歸屬於清中葉之後的四九城裏那些提籠架鳥的大爺。


    簡簡單單地,高陽闡述了水晶落大河,碰撞磨損銷蝕,化作一片瑩白的沙礫。雖然這時候來句“hello”就可以簡單確認雙方的身份了。可是高陽想起了那幅著名的穿越者必備上聯。開始絮絮叨叨,間或雜著細小的奸笑。


    “我見過雄雞小時嫩黃色的樣子,長大之後羽毛變為黑亮紅潤,長出雄壯的雞冠與嗉囊。而藕這東西,圓圓的,從最細小的藕根開始裏麵就有大量的小孔,長大長粗之後還是一樣。我把這叫做‘雞變藕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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