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光聽過一個故事。


    大致講的是一個生活在海邊的小孩,因為救了一隻烏龜,而被烏龜帶到海底的龍宮,得到了一番款待。男孩在遊玩時開心的忘記了時間,等到想起要走時,龍女贈送給他一個玉盒,告誡他不可以打開,等那孩子回到陸地上時,才發現一切都不見了,於是他打開了盒子,盒子裏沒有他找不到的家人,也沒有龍女的禮物,那一陣白煙之後,男孩兒變成了老翁。


    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凜光第一次聽到時,覺得這是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故事,為什麽男孩兒會忘記自己的家人朋友,為什麽會在陌生的地方玩那麽久,龍女又為什麽送給他一個沒有意義的盒子,既然是要報恩,那為什麽盒子打開,卻什麽都沒有得到。


    凜光的問題太多,多到那一整個白天他沒能合眼,而是不斷思考這個故事的意義是什麽。


    在他思考了一整個白天也沒得出答案後,凜光帶著問題在夜幕降臨時朝無慘詢問時,對方用不屑的嗤笑作為應答。


    “隻有人類會想出這樣無趣的故事。”


    這話很有道理,可無慘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也許他已經回答了,那就是這個故事本身並沒有任何意義。就像是從前那些書本上的童話,和凜光遇到的一些還相信童話的人類一樣,都隻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


    ————


    小小的木偶被放在桌麵上,凜光的手藝已經比從前進步很多了,小木雕的表情栩栩如生,眼裏的數字都被刻畫清晰,正是累前天站在月光下舉起蛛網的模樣。


    “你的成果?”


    累瞧著那個小木雕,和那個木雕的累一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出口的語氣卻略微透露出發自內心的愉快。


    “還差一點。”


    凜光朝著累伸手,那隻展開的手掌上下晃了兩下,累思考了兩秒,遲疑著扯出蛛絲放在那隻手心,看著凜光將手收回才確定他蒙對了。


    那根絲線被凜光纏繞在手上,又小心的一點點纏繞在木雕伸出的手上,這顯然不是個輕鬆地工作,凜光做的很認真。


    “是因為日輪刀的碎片做不出那麽細的絲線嗎。”


    累掃了一圈屋子,手下一拽一扯,絲線將地上的那些刀刃碎片粘連在一起收集好,碎片大小不一,顏色也有些差別,但最小的那個,恐怕也難以完成刻畫絲線的工作。


    “不完全是。畢竟做的是累,用蛛絲果然還是比刻出來木頭的蛛絲要更合適吧。”


    纏繞好的絲線被黏在一起,最終的成品安安靜靜的站在桌上,累看了一眼,純白的絲線在月光照耀下幾乎在發光,透過絲線,是那雙木質的雙眼被月光照亮。


    不得不說,凜光在這些沒用的小東西上,還是有些本事的。


    凜光欣賞著成品,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


    “但隻有累的可以這樣做了,其他人的很難用到他們身上的東西。”


    其實也不是所有人吧。至少累知道上弦之二似乎很擅長用冰,而凜光堆雪人其實也很有一手......不過凜光倒是很少講起關於對方的故事,是不熟悉嗎?還是。關係不太好?


    或許兩者都有。


    ————


    凜光每隔一個月要離開山上一次,一次大概一晚上到兩三天不等,具體根據無慘挪了多遠來決定,每次換了位置,凜光離開的時間都會更久一些,而這樣的日子,累的心情就肉眼可見的更差一些。


    他喜歡累,也喜歡待在累這裏,更喜歡和累一起玩,也希望累能夠更多開心一些。


    所以凜光盡量都快去快回。


    隻是世界上大多事情是沒什麽道理的,就像凜光從前不明白,那個被烏龜報恩帶走的男孩明明隻是下海玩了一圈,為什麽回去的時候,就什麽都不見了。一切他熟悉的人,物,全都消失了。


    他從前不理解。


    現在同樣不理解。


    明明隻是下山了一次,去見了一次無慘,為什麽在努力趕回來之後,卻隻能看到空蕩蕩的山呢。


    說空蕩其實是不準確的,這裏有很多鬼殺隊的成員,到處都是,但大多都不是擅長戰鬥的劍士,而是那些不常見的被稱之為隱的成員,凜光在樹枝間流竄,試圖尋找到熟悉的人影。


    但沒有。


    ‘家’裏的成員他一個也找不到,這座山上幾乎都沒留下什麽鬼的氣息,凜光最後能找到的,也不過是那些有著人頭的蜘蛛,但那些蜘蛛也已經被打包好了要被帶走。


    所以,累去哪裏了呢?


    凜光問自己。


    他不知道,但他也沒能繼續尋找。


    因為有帶著刀的劍士靠過來了,一男一女,一個穿著兩種花紋的羽織,一個穿著像是蝴蝶翅膀花紋的羽織,凜光聽到那些隱稱呼他們為柱。


    見到劍士就要立刻離開,這是無慘給他的命令,凜光在看清那兩人的瞬間,就立刻轉了身,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離開。


    ————


    ————


    追逐凜光的人,經常會有這種感覺,眼前的人毫無預兆的就消失了,下一秒自己又毫無預兆的失去視野,再睜眼時就不知道會出現在哪裏,地獄或是天堂。


    但凜光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行走在山野間,高高躍起,然後毫無預兆的無限下墜。


    他本該落在那塊對麵的石頭上,但在本該落地的位置,卻打開了一扇門,於是這場下落就變得漫長。


    之所以用下落來形容,是因為凜光認知中隻有下落是這樣無法控製方向的,重力拉扯的情況下無法做出太多的姿勢調整,更無法改變最終的方向,但實際上重力並沒有指向固定的腳下。


    而是不斷改變,就像是被玉壺扔進壺裏時一樣,區別在於這次他能看清,四處都是天花板,也好像都是地板,圍欄,走廊,扶手,然後是窗戶,固定的片段式的場景組成了一個似乎無限大的空間。


    凜光用了比預想中更久的時間才真正接觸到地麵,腳掌觸碰地麵,身體順勢下落,手掌做以輔助,身體傾斜順著地麵滾了兩圈,將下墜的慣性完全緩衝,也讓下落盡量無聲。


    這地方他以前來過,但來的並不這麽突然,當時這裏也沒有這麽大。


    琵琶聲響起,這次沒有門,位置卻依然改變了。


    眼前跪坐著的是鳴女,不遠處四處散落著的是下弦,能讓鳴女將鬼召喚過來的,隻有一位而已。


    所以凜光並不感到驚訝,更多是好奇,他習慣性的藏身於陰影之中,直到四處散落的下弦在下一聲琵琶聲中匯集在一起。


    “一、二、三、四、五。”


    數數凜光還是記得的,隻是清點之後他似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凜光轉向跪坐在地麵寂靜無聲的女人。


    “鳴女,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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