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是很漂亮的。


    而姓蝴蝶的那兩個姐妹也是。


    姐姐很漂亮,妹妹也是。如果用凜光的說法,就是墮姬會願意花費一個月去布置陷阱抓捕的晚餐。


    ——


    “凜光——”


    稚嫩的聲音順著風飄了很遠,外來者確信被呼喚姓名的男孩兒肯定已經聽到了她的聲音,但遺憾的是被呼喚的人卻並未現身。


    “忍,太大聲了,會被人注意到的。”


    “姐姐,不大聲點他怎麽知道我們來找他啊,這座山那麽大,誰知道他又跑到哪兒去了。難得媽媽專門做了吃的給他,要是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對於人類的孩子而言,夜晚充斥危險,但即使是白日,這樣濃密的樹林中也充滿了不易被人察覺的危險,野豬,野狗,說不定哪裏還有熊,這樣大的山上有什麽都不奇怪。


    “小心點,要是掉到哪裏,凜光就得先去救你了。”


    香奈惠抓住了差點被絆倒的忍,有些無奈地笑著。


    “才不會!但是他為什麽要在這種到處都是危險的地方一直待著啊,明明爸爸也說了,來家裏也沒關係的。”


    忍呼了口氣平複著受驚的心髒,言語間透露出緊張和煩躁。


    “所以你們明知道這裏充滿危險,卻還是要過來?”


    聲音來自背後,突然的聲音讓忍差點又被絆倒。


    “凜光!不要突然出現在人的背後還突然說話啊!”


    忍在意識到聲音屬於誰後才轉過身對正歪著腦袋滿臉好奇的男孩兒傾訴著自己的不滿。


    “我是站在你身後聽你說完話才開口的。”


    “那不就是突然過來了嗎!下次倒是在走過來的過程中就發出聲音啊。”


    凜光的反應總是很遲鈍,而忍的性格向來直率,這樣的兩個人聚在一起每次都很熱鬧,香奈惠沒忍住輕笑幾聲,在一切變得更熱鬧之前開口勸導。


    “好了好了,小忍,凜光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們不是來說這個的不是嗎。”


    香奈惠的勸導在對於忍時總是很見效,她呼了口氣,將一直提在手裏的食盒遞出,凜光伸手接住了那個盒子,在兩人的眼神示意之下打開了蓋子,隨著蓋子打開,那股食物的香味徹底發散開,和從前這家男主人給他的小糕點有著相似的味道,但這次的聞起來更香甜些。


    “這是,給我的嗎?”


    凜光將視線從被做成兔子的點心上移開,看向蝴蝶家的姐妹倆。


    “不然呢,我和姐姐專門跑到這麽深的山裏難道是來喂狼嗎?”


    忍抱著胳膊撇了撇嘴。


    “小忍。”


    “我又沒說錯。”


    忍的語氣完全理直氣壯。


    雖然按照年齡來說,香奈惠和凜光都比她年長,但真正被她認可的隻有她的姐姐香奈惠而已。


    至於看起來比她稍微高一些的凜光,也隻是看起來稍微高一點罷了,實際上不論手還是腳都沒有比她大多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可以背得動父親那樣的大人。而且反應也很遲鈍。


    “替我謝謝蝴蝶夫人。我很喜歡。”


    凜光並不在意忍的言辭,他的注意力幾乎都在那份糕點上了。


    香奈惠捕捉到了凜光的小心思,一手握住了忍的手掌,另一隻手牽住了凜光。


    “那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正好讓凜光嚐嚐母親的手藝,要是待會兒涼了,會很可惜的。”


    對這裏更熟悉的自然是凜光,男孩兒走在前麵,七拐八彎的就將她們帶到一片開闊地之前,再往前就是一片清澈的湖水,陽光灑在水麵,微風吹過時波光粼粼,周圍的草地也隨風浮動,稱得上是一片美景。


    在兩個姑娘欣賞風景時,凜光止了步,隻是停留在開闊地之前的陰影之中,坐在樹下去品嚐著餐點,雖然稍微有些涼了,但東西被送進嘴裏時,舌麵也並不能嚐出味道,到底是好吃還是不好吃,其實凜光也拿不準。


    他以前會因為自己嚐不出味道而感到遺憾,但無慘也說,如果他嚐得出,或許就沒辦法吃下像是垃圾一樣的人類製作的食物了。


    禍福相依,也許嚐不出味道也是一種偏愛,凜光總是想的很開。


    ——


    男孩兒坐在樹下,香奈惠注意到盒子早已經被重新打包好放在一邊,但男孩兒卻一直隻是坐在那裏,和平日裏活力充沛的男孩兒幾乎不像是一個人。


    “凜光——不過來一起玩嗎?”


    忍開口呼喚,凜光卻隻是搖了搖頭,連起身的跡象都沒有。


    “真奇怪,明明平時都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氣,這時候倒是這麽守規矩了。”


    忍叉著腰,憤憤不平的就從湖邊朝著那邊走,香奈惠看著安靜坐著的凜光,也邁開腿跟上去,隻是先一步開了口。


    “凜光是不喜歡水嗎?”


    香奈惠蹲下來,將視線和凜光齊平,詢問得到否定的回答,男孩兒搖了頭。


    “那為什麽不過來?”


    忍叉著腰,居高臨下的追問。


    “因為不能曬太陽。”


    伸出的手指向那片開闊地之上的天空,在這片陰影中無法窺見。和以前不同,他已經能和這片白日和平共處,但也僅限於此,隻要走出這片黑暗,那顆太陽立刻就會要了他的命。凜光比誰都更清楚這點。


    “你的身體看起來可沒有那麽弱。”


    “我也這麽覺得。但是曬了太陽會死,父親是那麽說的。”


    凜光坦然地接受忍的評價和困惑的眼神。


    “是身體不好嗎?”


    與忍不同,香奈惠問的更委婉一些。


    “嗯。”


    凜光這次點了頭。


    ————


    凜光是個很奇怪的男孩兒,他好像沒有家,一直是一個人居住在這片危險的山上。也好像沒有親人,沒誰陪在他的身邊,而在他的嘴裏,隻能聽到一個沒人見過的‘父親’。


    “是叫凜光嗎......是個可憐的孩子。”


    父親說他見過凜光,那個男孩兒總是獨自一人在河邊玩水,有時候會去河裏抓魚,但男孩兒隻有一雙手,所以總是抓不到什麽大魚。


    纖細的胳膊和腿,難以支撐起寬大外衣的身體,蒼白的皮膚,將糕點放進手裏時觸碰到的冰涼掌心,每個細節都在告訴這位藥師,這個男孩兒的身體並不健康。


    但這樣的男孩兒,卻在深夜將昏迷的他背下山送回了家,他醒來後聽到這件事時,臉上是無法遮掩的驚訝。


    顯然,這不合理,卻是事實。也許那晚有別人的幫忙,又或者凜光用了什麽方法,但這都不能掩飾凜光有著比那副身體外表所表現出的更強的力量。


    那天早上,太陽升起之前,凜光就不告而別。但他並未就這樣消失,香奈惠和忍在代替父親上山摘草藥的時候,遇見了那個男孩兒,彼時的他坐在樹上,看著未成熟的樹果,似乎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摘下嚐嚐。


    而看到的忍大聲的勸告他最好別那麽做,凜光遲疑了一會兒,最終接受了她的建議,並且主動下來陪她們在山上去尋找草藥。


    他們就是那樣認識的,一次陪伴,一路的閑聊,就成為了朋友,孩子間的友誼總是很純粹又很直白。


    她們會來找凜光玩,凜光聽到呼喚就會找過來,大人們總說山上很危險,但他們卻一次危險都沒遇到過,他們遇到最危急的情況不過是爬上的樹枝斷裂,於是忍的屁股遭了殃。


    父親說凜光的身體看起來很虛弱,香奈惠在這點和父親有一樣的看法,但令人意外的是這樣的男孩兒卻有著和外觀上的虛弱完全不同的充沛活力。


    而香奈惠卻又幾乎從未見過凜光吃什麽,他似乎不需要吃什麽東西,也好像不用睡覺,就能保持充沛的精力,這是大人都很難做到的。


    凜光的身上存在著很多難以解釋的事,而這些疑點最終匯聚出的,是一個活潑開朗、友善溫和的男孩兒。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秘密,也許凜光也有著自己的秘密,香奈惠從未想過將那個凜光未曾提起的秘密揭開,他們是朋友,凜光從未想過對她們做什麽壞事,而她們也喜歡這個居住在山上的有點奇怪的新朋友,這就很好。


    香奈惠是這麽想的。


    如果秘密背後的代價沒有如此直白的擺在麵前,也許這一切就會這樣繼續保持下去。


    凜光從未在她們中誰的麵前有過如此虛弱的姿態,男孩兒重重的跪倒在地上,明明前一秒還在聽著她們講起鎮裏的事,下一秒就突然捂著腹部跪在地麵,冷汗從額頭冒出,順著臉頰的輪廓滴落。


    不論忍如何呼喚,男孩兒都好像聽不見,隻是蜷縮起身體,這是試圖緩解疼痛的姿勢,不清楚原因,但結論是凜光現在正承受著痛苦。


    “凜光!跟我們回去!父親一定有辦法的!”


    忍做出了決定,她立刻要將跪在地上的男孩兒拽起來,但凜光終究是比她更高大,特殊情況之下也無法配合她的動作,不論她怎麽拖拽,凜光都隻是在地麵蜷縮著。


    香奈惠很清楚,憑她們兩個,肯定無法將現在的凜光帶回家,更何況凜光還說他不能曬太陽,雖然也不清楚為什麽,但凜光從沒說過謊,也不會開這種玩笑。


    “忍,我留在這裏看著他,你去找父親,做得到嗎。”


    “好!”


    問題很多,困惑很多,但香奈惠此時此刻能做的,要做的,是幫助她的朋友。


    山林很危險,即使她們運氣很好的從沒遇到那些野生動物,但她不敢賭,將無法動彈的凜光和忍留在這裏,她不能。


    “凜光,再堅持一下,小忍很快會回來的。父親來了就會沒事了,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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