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地獄,那麽麵前這位肯定就是地獄裏會被看守的最嚴的那位。麵對童磨笑得眯起的雙眼,凜光如此確信著。


    童磨成為了新的上弦之二,上弦之六的位置因此被空出來,下弦的鬼一直在輪換,按照順序頂上的資格顯然不足。於是童磨跟無慘推舉了兩個名字。


    但這一切都和凜光無關,畢竟他又不是上弦,也不準備參與換位血戰。


    在那兩位交談的時候,凜光在思考自己有沒有機會被交換去別的地方,不指望能見到熟人,但至少換換人,新的上弦之六就是不錯的選擇,凜光記得那兩個名字屬於誰,那對被童磨變成鬼的兄妹。


    他們的地盤選在了遊郭,便於隱藏,又適合收集線索。雖然以前很少接觸,但凜光覺得他們以後可以做朋友,畢竟墮姬的年齡看起來也不是很大,同齡人之間總是有更多的話題。


    無慘決定先放任的觀察一段時間,如果那對兄妹能通過他的考察,他就考慮將他們定為新的上弦之六。


    這個消息本不該和凜光直接有關。


    本該是這樣。


    但那之後的一句話卻在他們之間建立了關係。


    “所以凜光繼續跟著童磨,沒事的時候去看看那對兄妹,觀察一下。”


    一句輕飄飄的判決讓凜光掉回了童磨的手裏。


    “您就算繼續這樣盯著我,我也不會想要被您吃掉的,童磨閣下。”


    凜光跪坐的端端正正,手掌壓在大腿,背脊緊繃,目視前方,這是黑死牟教他的,但凜光在大多時候都並不會采用,尤其是跟著猗窩座過久了之後,這種過於正式的姿態幾乎被記憶的塵埃掩埋。他很少這麽做,因為這樣正式的姿態除了尊敬,也代表戒備,黑死牟很強,很有壓迫感,所以他總是下意識地保持著更安全更方便挪動的姿態,同時借此表達順從。


    童磨在大多時候表現得很溫和,但他想的時候,也可以像現在這樣,壓迫感十足,一雙眼睛注視著你時,每一根骨頭都在發寒,冷意從每一個縫隙鑽進皮肉,在血液裏湧流,帶著心髒的跳動都亂了節拍。


    “我可沒那麽說哦,凜光,你怎麽會那樣想呢?”


    無慘說話的時候像是鬼在蠱惑,而童磨,他不像鬼,他會帶著笑容判定人的死亡,吃下人的血肉,收集人的骨頭,他來自比鬼存在的地獄更深的地方,他更為純粹,毫無顧忌,極盡溫柔,卻做著任何溫柔的人都不會做的事。


    ——————


    “為什麽,為什麽在殺了人之後還可以那樣燦爛的笑著,為什麽吃了人卻還能說自己無辜....”


    刀尖在顫抖,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憤怒,鐵器錚錚的聲音和鈴鐺一樣清脆。


    “嗯——你是在說我嗎?”


    惡鬼的臉上是比得到糖果的孩童更燦爛的笑容,麵對攥緊長刀的鬼劍士也沒有絲毫畏懼的站著。


    “為什麽,要殺了她們......”


    “嗯——”


    刻意拖著的長音,白發隨著腦袋的弧度而略微傾斜,扇子抵在臉側,顯得無辜又困惑,直到思考結束,惡鬼想到了結果。


    “啊,非要說的話......因為我餓了,餓了就要吃東西,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而且她們看起來就很好吃啊,看到好吃的東西就更餓了......”


    刀刃裹挾劍士的憤怒,從遠至近也隻是眨眼,扇麵舒展,眯著的眼睛睜開,手腕轉動之下一陣寒風吹出,將怒火連同生命的火焰一起凍結,落在地上的是精致的冰雕,栩栩如生,彷佛下一秒還能發出咆哮。


    “真是,都不聽人把話說完......現在的獵鬼人真是討厭啊,是吧,凜光,明明正在進餐時間呢,卻突然來打擾。”


    被呼喚的男孩坐在陰影之下,一直存在卻無人察覺。


    “明明被吃下的人都會在我的身體裏,成為我的一部分,和我一起永遠的活下去,他們怎麽就是不懂呢,隻有我才能拯救她們啊......”


    ——————


    童磨的真實想法到底是哪一種,凜光不知道,獵鬼人也不會知道,但對於那些被吃掉的人來說,似乎後一種更能安撫人心。


    那雙眼睛一眨一眨,極強的壓迫感在瞬間消失了。


    “教主大人,有人找您。”


    下一秒是敲門聲,隨之打開門的女人溫聲細語,乖順的低著頭向童磨發出邀請。


    “好的,我這就來了,凜光要乖乖待在這裏哦。”


    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凜光依然坐著,但每一根骨頭都逐漸恢複自己的掌控,大門打開又關上,緊繃的弦驟然被人鬆開,凜光緩慢的呼出一口氣。


    凜光覺得死亡並不可怕,隻是有些可惜,失去了探索的機會,失去了見到別人的機會,失去了繼續品嚐食物的機會,有些可惜。


    但身體和意識似乎總難達成一致,他不畏懼死亡,這具身體卻異常畏懼那些比他更強的人。黑死牟站在麵前時,那種戰栗感,那種下意識地退縮,那種本能的躲避,像是被更久遠的從前所培養出的,被身體記住的求生守則。


    就好像有無形的誰,站在他背後,存在於腦海,潛藏在身體,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將他拖拽著拉向活下去的那個方向。


    說不定就是丟失的那部分記憶在作祟,但無慘說過去是不值得回憶的,凜光覺得他說的對,既然都被忘了,那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而根據那些保留下來的習慣,那種恐懼感,肯定不是什麽好的記憶。


    凜光的腦袋並不很好用,能記住現在這一切,他覺得已經很不容易,若是要被別的東西占據腦袋,那聽起來也太糟了。


    所以不記得的過去。以後也永遠想不起來就最好了。


    但那都是之後了,回到現在。凜光所需要思考的,是怎麽應付待會兒的童磨。


    “如果說要出去玩,他會帶我去嗎?”


    ————————————


    【emmmm,感覺稍微有點沒寫明白,其實就是凜陽本身一開始是不想活下去的,因為一輩子都是苦難,但人嘛,很難說,如果沒見過好,凜陽一輩子也就那麽過去了,但偏偏,在生死之際,他被無慘撿走了,過了一段好日子。


    我本能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見過光。


    對於凜陽來說也是一樣的,如果沒見到無慘,他死在那個雪天,或是活下來死在不知道哪個角落,都沒關係,但他見到了,他知道這一切可以改變,所以哪怕是地獄垂下來一根蜘蛛絲,求生欲也會讓他抓住那根絲線從地獄爬出來。


    即使代價是要變成鬼,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想活下去,想離開地獄,沒什麽錯。


    所以變成鬼之後,失去了記憶,但還是有活下去的本能,隻是因為腦子不清醒,再加上鬼的特殊體質,對於死亡的概念理解的很模糊,也就不怕死,再加上鬼又殺不死鬼,這幫人再怎麽折騰,除非給他插樹上曬太陽不然也弄不死他。所以也確實不用怕。


    凜光所謂的無形的人就是曾經是人類的他自己,人類的自己渴求活著,在變成鬼之後也在影響著他,怕大人當然也是留存記憶,畢竟有個暴躁的爸和一個怨毒的媽,認知中那種比自己高大、強壯、實力又更強的,就會被類比為令他畏懼的————父親。


    被俯視著暴打的記憶太多次了。所以最初對無慘也挺怕的,後來是變鬼之後有雛鳥效應,對無慘關係就又拉回去了,唯獨對無慘這個既強大又高大的男人不太怕,不過無慘要是發火的話,凜光也會本能的發抖,身體的肌肉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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