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赴約的王知新教授似乎並不意外。


    給足了秦蘇洋調整情緒的時間。


    繼而,才緩緩道來...


    “洋洋,上一輩的恩怨背後總是承著厚重的悲劇,在逝去的歲月裏日漸沉澱,可能跟你認為的是兩個概念”


    “我明白,謝謝王叔”


    “不必,如果這一切都讓你來承擔,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大概就是一個窮小子,不自量力高攀上了大小姐。


    兩人私奔,情願過著苦日子。


    他媽媽舍棄了一切,結果換來的難產早死。


    這樣的結果,讓獨生女的姥爺徹底瘋了,勢要跟這個男人索命。


    可這個男人單是失去愛人這一件事,就已經被摧毀,根本接受不了。


    逐漸開始受刺激,時而埋怨不該要這個孩子,時而因為太像愛人而疼到命裏。


    漸漸開始不正常。


    姥爺一開始恨屋及烏,可當知道這個男人精神開始不正常,根本照顧不了孩子。


    便豁出去了一切跟男人打官司爭撫養權。


    尤其在看到孩子身上有傷的時候,簡直恨不得把這個人置於死地。


    直到男人開始打算搬家,姥爺就找上了門。


    姥爺的出現讓本就信念薄弱的男人受了刺激。


    硬是要把孩子帶走的話語,更是輕易就擊潰了他瀕弦的理智。


    在一次次談判失敗之後,父親開始敏感多疑。


    一遍一遍確認著,囑托著,每天精神高度緊張的死守著孩子。


    甚至晚上的時候,都恨不得塞進被子裏藏起來。


    所以那天...


    當七歲的秦蘇洋在絕望的窒息中醒來,蒙在臉上的被子和穿在腳上的鞋,讓他誤以為父親果然病了,甚至要s了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感知到那種慎到骨子裏的恐懼。


    因此在姥爺再次破門的時候,他幾乎是逃命式的選擇走。


    成了壓垮那個男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王教授歎了一口氣,看向麵前隨時崩潰的孩子,心疼到不知說什麽好:


    “洋洋,你爸爸的確做錯了,可他真的是太愛你了,你原本應該有更好的日子的”


    “......”


    “你爸爸被你姥爺送進了精神病院,但他實在離不了你,努力的想成為一個正常人,可等出來你已經是蘇家的人了”


    “......”


    “你的姥爺給你改了名字,甚至一切不在跟他有關,現在想來,這應該是結局的”


    “那...”


    “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很多年我們之間都沒有聯係”


    “......”


    “唯一聽到的消息就是你姥爺去世之後,你又重新回到了你爸爸身邊,而他的病情也沒有再犯過”


    “......”


    “大概他洗不清罪孽,更愧對你們母子,想用後半生彌補吧”


    “......”


    “洋洋,說句不中聽的,無論是你姥爺還是你爸爸,他們的初心都是因為愛你...”


    “......”


    “但傷害同樣是無法挽回的,你有理由去恨,在醫院那天,你爸爸痛哭流涕的懺悔,聽完我都想扇他”


    “.......”


    談話結束,太多的沉重讓秦蘇洋根本反應不過來。


    回來的車上,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


    王教授的話何止是裹著刀啊,那分明是萬箭穿心。


    一個原本健康的孩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服用了禁藥。


    而導致頭痛。


    不清醒的父親焦急萬分,卻沒有送醫。


    而是本能的把自己的藥按照處方喂給了孩子緩解著頭痛。


    周而複始,惡性循環,最終造成了記憶徹底紊亂。


    所以他不是病了,而是被喂了禁藥。


    等這個孩子長大了,也意識到了什麽,但一切都晚了。


    他的身體已經對其他藥物產生了抗體,這份互相虧欠著的骨肉親情,已經是那深淵裏唯一的牽絆了。


    也許姥爺告訴過他真相。


    他也知道父親曾經可能患有精神方麵的疾病。


    知道造成這一切悲劇的主因,有可能就是來自自己深愛的父親。


    所以便抗拒知道病因。


    情願以錯誤的方式讓它繼續存在著。


    也不能接受這個世界隻剩下自己了...


    自己在失憶前沒有拿著那些瓶子去驗證來救自己。


    而是把自己屏蔽在真相之外。


    就是說明,隻要選擇不知道,那麽撐著的那份信念就一直還在。


    再次站在這個院子裏,秦蘇洋心緒複雜。


    在漫長的自我糾結之後...


    他去跟蕭霽川告了別。


    “你要走?”


    “不算,我隻是想離真相近一些,不想這麽糊裏糊塗的活著”


    “你要去厘洲?”


    “嗯,至少應該找找母親與姥爺的痕跡”


    “蘇洋”


    “謝謝你,川哥,一直這麽照顧我”


    “我陪你!”


    秦蘇洋卻失笑著搖了頭:


    “這麽些年,我都沒有去祭拜過姥爺,老頭子估計要恨我的,就不拉著人墊背了”


    “......”


    “這些花茶,都留給你,不想喝了扔了就行”


    “蘇洋”


    “那就不說再見了,這裏也是我的家,我不會不回來的,等我了結了心事,請川哥喝酒”


    “你身體行嗎?厘洲很遠的”


    “沒事,雛鳥總要見過天空的,或早或晚而已”


    “......”


    ......


    當有了計劃,日程就很快就能排上。


    送秦蘇洋到機場這天,蕭霽川帶了一幫混混送行。


    一副你記住,這裏才是哥的地盤的樣子讓人覺得好笑。


    以至於,當真正上了飛機。


    秦蘇洋才有一種孤軍奮戰的落寞。


    有了地址,可也同樣經過了歲月的洗禮。


    如今是什麽樣子,能不能找回記憶都是未知的。


    姥爺...


    對他來說,是個多麽陌生的一個詞匯。


    可從身份證的照片來看,他曾經真的被養的很好。


    就說明,姥爺愛屋及烏,同樣把他當成是母親唯一留下來的珍貴來對待。


    如果是自己自私的抹除了這段記憶,那就真的是不孝了。


    厘洲綠城


    靜安區


    秦蘇洋輾轉總算是找到了這裏。


    提著唯一的行李箱,先去了一趟派出所,證明身份。


    才進得來這個院子。


    父親並沒有拒絕姥爺的心意,那份厚重的臨終遺願裏就有一把鑰匙。


    這裏的鑰匙。


    他不想去揣摩父親的意思。


    隻想給自己一些去麵對的勇氣。


    於是,在門口怔然了好大一會兒,秦蘇洋才低頭開了門。


    周身都被一絲渾濁的浮灰味道籠罩著。


    明明沒有記憶...


    卻意外的讓人覺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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