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京營(1)


    一場小雨悄然而至,坐落在長安右門的中軍都督府,不像其他衙署那樣,進進出出的人很多。


    “這雨下的好啊,雉繩公覺得呢?”


    公事房內,張維賢倚著官帽椅,端起手邊茶盞,淺淺呷了一口,意有所指的對孫承宗說道。


    “是不錯。”


    思緒不在此處的孫承宗,擠出笑容應了一聲。


    “雉繩公可是有什麽心事?”


    張維賢嘴角微微上翹,隨手將茶盞放下,看向孫承宗關切道。


    “沒…沒有。”


    孫承宗先是一愣,下意識回了句,隨後看向張維賢,“英國公,您今日邀下官來中軍都督府,是有涉及京營要務言明嗎?”


    “雉繩公這話講的就不對了。”


    張維賢撩了撩袍袖,微微一笑道:“本公是提督京營戎政,雉繩公是協理京營戎政,即便有涉及到京營的要務,那也是商量著來,還是要聽雉繩公的意見嘛,本公說的沒錯吧?”


    孫承宗沉默不言。


    貴為英國公的張維賢,說出這種客氣的話,也道出一個事實,大明勳貴所領的提督京營戎政,更多的時候就是政治擺設罷了。


    真正能對京營做出決斷的,要屬文官出任的協理京營戎政,畢竟卡著錢糧供應的權柄嘛,誰要是敢違背這套遊戲規則,京營就等著斷頓吧,要是鬧出些什麽事情,破壞規矩的人勢必會遭到算計。


    “國子監聚眾示威一事,雉繩公聽說了吧?”


    見孫承宗沉默不言,張維賢悠悠道:“看起來…陛下對此事很震怒啊,著勳衛連夜逮捕那批鬧事的人。


    說句不怕雉繩公笑話的。


    犬子自進勳衛後,每日下值回府連飯都不吃,累的隻想睡覺,有時本公想跟他聊幾句吧,都能睡著,氣的本公想動用家法。


    可您猜怎樣?


    昨夜皇家近衛都督府的號令,剛傳至我英國公府上,這兔崽子就連滾帶爬的跑了,邊跑邊喊家將給他披甲,攪得本公昨夜都沒有睡好。


    算了,不提這些事情了,本公聽說被勳衛逮捕的那批人,都是沒有通過國子監的考核,被國子監祭酒徐光啟清退的監生,你說他們是怎樣想的,即便心中再有不忿,也不能違背國朝法紀吧。”


    真是多事之秋啊。


    聽著張維賢所言這些,孫承宗神情複雜,此事動靜鬧得這麽大,他如何會不知曉,甚至孫承宗還猜到有誰參與其中。


    嗯。


    凡是在朝知曉些時局的,就沒有覺得國子監聚眾示威一事,隻是單純的監生不忿,才連夜跑去國子監的。


    張維賢清楚。


    孫承宗清楚。


    其他人清楚。


    隻是吧…有些事情就算真知曉,那也隻能憋在心裏,朝堂不是市井之地,說什麽話,就要負什麽責。


    “英國公,還是不聊這些事情了。”


    孫承宗收斂心神,看向張維賢說道:“從我等奉詔整飭京營,這前前後後也都查了,甚至陛下都將內廷所譴內臣都召回宮,您是提督京營戎政,下官是協理京營戎政,京營的問題就擺在那裏,可遲遲沒有擬定好章程,下官覺得再拖下去,隻怕陛下那邊不好交代。”


    本公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張維賢聽到這裏,嘴角微微上翹,很快就恢複平靜,整飭京營一事,不止孫承宗急,他張維賢更急。


    隻是有些事情吧,不是急就能解決的。


    拱衛京畿的京營各部,各種問題就擺在那裏,隻要眼睛不瞎,心思健全之輩,都能看的真切。


    可為什麽問題沒有得到解決?


    還不是利益鬧得!


    這京營的水太深了,深到張維賢都深感忌憚,除了文官以外,還有勳貴、內監、武將群體,各方勢力摻雜其中,這不是仨瓜倆棗,是數不清的白花花的銀子,啊,前任在這個位置時,就能撈取到各種好處,合著到我接任了,好處沒了,還要背負罵名和罪責,姥姥,事兒不是這麽辦的!


    如何將京營的整飭達到天子滿意,這是張維賢一直考慮的,至於整飭後的京營,是否能恢複到當初那樣,張維賢考慮的不多。


    從此前幾次進宮麵聖,到知曉一些事情,特別是川浙兵奉詔進京,張維賢算逐步揣摩透天子所想,他這個提督京營戎政啊,包括孫承宗這個協理京營戎政,更多的就是把京營的貪腐給解決掉,減輕國庫開支壓力。


    天子的年紀雖小,但看待問題卻很透徹。


    既然國朝每年調撥糧餉,養出的是一幫廢物,多數銀子都被上下其手,那幹脆京營就別這麽臃腫了,該清查的虧空查清,該裁撤的建製裁撤,這些話朱由校沒有對張維賢言明過,但意思就是這個意思,而張維賢也揣摩到了。


    隻是這個切入點,張維賢一直沒有找到,直到國子監鬧出聚眾示威之事,天子著勳衛逮捕鬧事監生,張維賢覺得時機到了。


    “這件事吧,本公也想了很久。”


    張維賢收斂心神,笑著看向孫承宗,隨後卻露出懊惱神情,一拍腦門道:“瞧本公這記性,有件事情忘對雉繩公說了,剛才還想著先跟雉繩公說及,一提那國子監的事情,就把此事給忘了。”


    嗯?


    孫承宗眉頭微蹙,看著賠笑的張維賢,此刻他是聽出來了,聊國子監的事是引子,眼下說的才是正事。


    “這在京營掛職的勳貴,都被本公請到中軍都督府了。”


    張維賢撩袍起身,特意看了眼外麵,“算算時辰,他們也該到了,真是老了,這記性也有些差了,雉繩公萬莫怪罪啊,本公特意命府上的人,去訂了幾桌席麵,稍後啊,本公要當眾敬雉繩公幾杯,就當做是賠禮了。”


    “英國公,您這是想幹什麽?”


    孫承宗跟著起身,看向張維賢說道。


    “莫急,莫急。”


    張維賢卻笑著擺擺手,“容本公賣個關子,這場擺在中軍都督府的宴席,要是沒雉繩公出麵的話,那就喝不下去,走吧雉繩公,別叫那些人都等急了,請。”


    說著,張維賢朝孫承宗伸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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