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洪承疇揮拳,袁可立舞劍


    刑部,直隸清吏司。


    “彥演兄,你就聽句勸吧。”


    刑科給事中陳之安緊皺眉頭,盯著遲遲不言的洪承疇,麵露焦急道:“我閩人在朝為官不易啊,時下朝局這般混亂,天子乾綱獨斷,閉塞言路,倚重廠衛,已經在朝引起諸多的不滿。


    天子心思如何,至今誰都沒有揣摩透。


    彥演兄,你敢說你揣摩透過天子吧?


    陳某講這麽多,不是不想讓彥演兄審案,而是暫緩,至少要拖拖嘛,待到朝局明朗一些,彥演兄再審也不遲啊。”


    見到此處時,陳之安瞥了眼堂門外。


    “然後呢?”


    洪承疇神情嚴肅,看向陳之安道:“子言兄說暫緩或拖拖,以避開時下的風波,那陛下要過問呢?”


    “就說尚未查明嘛。”


    陳之安道:“彥演兄在朝數載,此等簡單的道理,難道還需陳某多言嗎?”


    洪承疇表麵沒有變化,心裏卻嗤笑起來。


    他是沒揣摩透過天子的心思,但他卻知天子脾性怎樣,去拿萬曆朝的做派,用到新朝上來,別的他不清楚,但被天子所厭是必然!


    先後被逮的惠世揚、張問達、張潑一行,不就是最好的明證?


    先後在午門廷杖的那批朝臣,不就是最好的明證?


    洪承疇是在朝沒有根基,過去徘徊在權力邊緣,但是他卻不傻,萬曆朝,泰昌朝出現的種種風波,他是能看到的。


    時下朝局混亂,鬧出很大的風波,洪承疇比誰都要清楚,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新君想要掌權。


    新君想要震懾。


    新君想要立威。


    但凡沒有想過這些,就不會有當前的情形。


    “彥演兄可是想通了?”


    見洪承疇沉默,陳之安向前探探身,開口道:“此事彥演兄聽陳某的絕不會錯,紅丸和移宮兩案,天子交由彥演兄親審,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是這樣,彥演兄又何必那樣較真呢?”


    “請查攀附鄭養性一黨的奏疏,某已經寫好了。”


    迎著陳之安的注視,洪承疇伸手指著書案,眼神堅定道:“待子言兄離去後,某就將此疏呈遞禦前。”


    洪承疇所言鄭養性一黨,實則是攀附鄭貴妃一黨,然出於某些所謂避諱,才玩起這等文字遊戲。


    此前得天子召見,知曉福王要離洛赴京,洪承疇就知天子是何意。


    “彥演兄,伱糊塗啊!!”


    見洪承疇這般不聽勸,陳之安急道:“某此前講這麽多,彥演兄難道就沒聽進一句嗎?”


    “聽進去了。”


    洪承疇言簡意賅道。


    “那彥演兄為何還要如此?”


    陳之安起身道:“你我同為閩人,是鄉黨,某比彥演兄早進朝數載,有些事情要比彥演兄了解的多些,這朝中的諸黨相爭,不像彥演兄想的那麽簡單。


    在此等特殊境遇下,誰要是敢壞東林黨之謀,那必然會遭到強烈反製的,難道彥演兄就沒有瞧出,貴為內閣首輔的方從哲,此前為何身陷旋渦之下嗎?


    彥演兄能得天子倚重,就該學會審時度勢啊,先讓東林黨和齊楚浙黨相爭,待到朝局明朗一些,彥演兄……”


    陳之安喋喋不休之言,洪承疇聽進去了,但卻沒往心裏去,在他看來,陳之安這等投機想法,很危險。


    別人是否想這樣做,他不管。


    但他洪承疇敢這樣想,那事情就大了。


    從負責親審紅丸和移宮兩案,洪承疇就一直關注著朝局,畢竟上述兩案的真相怎樣,其實是不重要的。


    天子如何想,才是最重要的。


    他這個新設刑部直隸清吏司郎中,主審紅丸和移宮兩案,就是天子為了給朝堂潑水用的。


    如何走好每步路,達到天子的滿意,這是最令洪承疇頭疼的,固然說他知曉自己的作用,可有些事,有些話,天子還是不便說的。


    “子言兄,你這般勸說某,不止是為時下朝局吧?”


    見陳之安依舊不停,洪承疇撩了撩袍袖,語出驚人道:“恐宣黨那邊,在設法幹預薩爾滸之戰一案吧?想趁此亂局,好爭取些什麽吧?”


    陳之安臉色微變,他怎樣都沒有想到,洪承疇竟然知曉了此事,一時間,陳之安不知該說些什麽。


    就時下的大明朝堂,不止有東林黨,齊楚浙黨,還有鄭黨餘孽,昆黨,宣黨,閩黨,川黨,秦黨等派,隻不過他們的底蘊和聲勢,遠沒有東林黨和齊楚浙黨大,所以在更多的時候,是以審時度勢的態度進行投機。


    大明官場啊,不缺做官的人!


    彼時。


    太常寺衙署。


    “楊鎬,你既已知戰事開啟,國朝調遣的討虜諸軍分兵會敗,緣何還要堅持四路分兵啊!”


    袁可立強壓心頭怒火,看向被提審的楊鎬,語氣嚴厲道:“薩爾滸之戰的慘敗,不僅讓國朝損失慘重,更丟掉遼左多處要地,令建虜勢起震懾建州三衛,還讓國朝之威儀,在藩屬國朝鮮丟掉,縱使朝鮮沒有說什麽,然態度卻已改變。


    為穩朝鮮之心,翰林院編修劉鴻訓,在光宗皇帝禦極時,奉詔攜典籍無數出使朝鮮,這些……”


    “袁少卿,現在說這些有用嗎?”


    神情憔悴的楊鎬,苦笑著看向袁可立,“某難道不知這些嗎?可是某知曉何用?你未曾處過某的位置,何意能知某的苦楚?


    上至神宗皇帝,下至朝中袞袞諸公,都催促著某開戰,可誰知曉遼地的實況啊,沒有!這些是能說的嗎?


    不能!


    真要說誰能知曉某的苦楚,恐唯有那熊蠻子能知吧,你看,某雖關押在天牢裏,卻也知這些,難道袁少卿就沒想過別的?”


    袁可立心下一驚。


    從他親審薩爾滸之戰一案,就愈發覺得薩爾滸之戰,仿佛被一團迷霧所籠罩,倘若真把所謂真相查明,恐震動的就不止朝堂了。


    而楊鎬之所以想講這些,那是袁可立許諾所講之言,入他耳,止於此,可現在看來啊,此事不能止於此了。


    “看起來你講的這些,本官要向禦前呈遞了。”袁可立思慮再三,想起當下的朝局,眼神堅毅的看向楊鎬。


    “袁可立,你不能言而無信!!”


    楊鎬情緒激動,抬頭看向袁可立道:“此事真要呈遞禦前,那事情絕非你能承受的,此事……”


    “或許吧。”


    袁可立苦笑著搖搖頭,“可那又能怎樣呢?誰讓某是大明的臣呢?就算承受不了,某也不能坐視宵小毀我大明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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