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6點,南岸。


    傑西卡站在橋頭,遙望對岸的倫敦大本鍾和威斯敏斯特宮,又從兜裏掏出臨時證件瞅了瞅,長歎一口氣。踏進na區以後,她不得不租下一個酒店房間,好簡單粗暴地補齊臨時住址信息。但即便如此,警察還是跟她聊了半天,又是拍照又是按指紋,好幾個小時過去,才讓“漂泊多年”的傑西卡·德魯女士離開。


    還是那句話,也就現在的年份是1998年,時間再往後推個十年八年,這種塞錢辦事的路子估計就不太行得通了。但傑西卡畢竟也確實是個倫敦女孩,數據庫裏的信息一對上,這件事情最終還是順利得到了解決。


    說不定是自己這張漂亮臉蛋立了點功?


    咬了一口熱狗,傑西卡轉身離開了橋頭。雖然已經辦理加急流程,但證件做好以後寄過來少說也要10天,這段時間自己是不能亂跑的。因此她決定先去買把吉他,邁出街頭演藝生涯的第一步,但是想到接下來申請街頭演藝證件還要再跑一輪,心裏就生出滿滿的煩躁。


    希望不要折騰太久。


    習慣了花錢找服務商為自己辦事,現在親自來搞,傑西卡久違地感覺到了奔波的滋味。自己今天忙得連午飯和晚飯都沒吃,要是換作普通人,這會兒說不定早就累暈了。涉及到演藝圈子,傭兵行業可就沒有這方麵的服務商了,畢竟打仗的事情,跟演藝有啥關係啊?


    哦還有,寫了歌以後得自己去專利局申請版權。


    懶,好煩。


    想著想著,一陣音樂飄進耳朵裏。


    她一邊吃熱狗一邊走過去,遠遠看到兩個年輕小夥在人行道空地上表演,一個彈電吉他,一個摸電子琴,曲子有些波薩諾瓦風格,與之前在裏約熱內盧街頭聽到的很像。不過很快,鍵盤手的調子一轉,淡淡的爵士味道就開始加入進來了。吉他手此時恰到好處地弱化彈奏,將主旋律讓給搭檔,配合相當不錯。


    不過路人對此倒是反應平平,基本沒誰願意駐足聽賞有,隻有一個推著嬰兒車的女人,因為孩子對樂器和音律的好奇心而停了下來。還沒等到傑西卡湊近,她就拋下幾枚硬幣離去,兩個樂手絲毫不在意,接著奏樂接著晃。


    叮!


    傑西卡也投了幾個幣。


    彈吉他的卷毛小哥朝她笑了笑,轉身和鍵盤手嘀咕兩句,從下個小節末尾的推弦開始占回了主旋律。陽光正逐漸變得金黃,透過樹梢間隙落下斑駁光點,灑滿了整條街道,恰如吉他手的表情一樣輕鬆和愜意。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等到演奏完畢,她才主動上前。


    “當然,你想問什麽?”


    “我也想買一把吉他......”傑西卡兩口啃掉剩下的熱狗,把包裝袋塞入外套,然後從包裏拿出個小本本:“我是說木吉他,你知道南岸什麽地方有比較好的樂器商店嗎?”


    “你想買把吉他?”


    卷毛小哥露出一副帥氣微笑,就像是那種標準的陽光大男孩。傑西卡很熟悉這種表情,自己上輩子一些琴友遇到漂亮姑娘搭話的時候,就會進入這種抱琴耍帥的狀態,聊著聊著估計還要來一小段。有一說一,這小夥長相確實挺帥,要換個普通女生現在可能就開始有點蕩漾了,但她自己肯定不在此列。


    瞟了一眼對方蠢蠢欲動的手指,傑西卡直接把小本本懟到身前:“對,我會彈吉他,但我不熟南岸這一塊,或許你會願意為我解答一下?”


    “你彈什麽曲?”卷毛小哥顯然沒打算放棄,主動伸出右手:“你可真漂亮,說實話,長相漂亮還會彈吉他的女生可不多。噢對了,額,我的名字叫凱文,這是我朋友梅森。我們都在南岸的莫萊學院上學,你可算是問對人了,na區的樂器店我很熟。”


    “我主要玩流行和指彈,偶爾也玩布魯斯。”


    傑西卡微笑著與對方握手,而凱文盯著她的臉,手指在吉他指板上無意識地滑動:“真的?你玩指彈?我還是第一次見玩指彈的女生,這可不是騙你,你和我見過的女孩都不一樣。嘿,你看,現在差不多也到吃飯時間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吃東西,慢慢聊樂器商店的事情?”


    “抱歉,不行。”


    ......


    3小時後。


    頂著啤酒肚的琴行老板揉揉鼻頭,為眼前這個女孩的要求感到有些為難,在店裏晃了幾圈以後,對方開口就想要試試那把卡拉馬祖紀念款吉布森j-200。這支吉他價格十分昂貴,而女孩看起來年紀輕輕,也不太像是很會彈吉他的樣子,萬一給磕出什麽傷痕,追究扯皮會很麻煩。


    “你確定想試試這個?”


    他盯著傑西卡:“這可是1984年產的琴,就算我拿出來,最多也就隻能給你彈幾分鍾。”


    “沒問題。”


    傑西卡抱著吉他坐下來,沒有直接撥弦,而是平舉琴身往音孔裏瞧:“背側板是楓木?”


    “是的,這款就是用的楓木。”


    “有沒有使用巴西玫瑰木的款?”


    “巴玫早就禁止砍伐了,傑西卡,想要一把使用頂級巴玫側板的木吉他,估計隻能去找80年代往前的款式。現存的頂級巴玫都是天價,真想要你最好定製,如果選擇品質差一點的,那性價比可遠遠不如印度玫瑰木,雖然頂級印玫同樣很貴就是了。”胖大叔笑著搖搖頭,抱起兩隻胳膊:“我要是手裏有一支頂級巴玫,我肯定舍不得拿出來賣。還是說你想試試差一點的?那我這裏倒也有。”


    “那算了。”傑西卡扶正琴身,揉捏了一下指尖,然後便開始在琴弦上快速地掃動。音符奏響之後,她輕輕合起眼皮,臉上不再有之前那種輕鬆淡然,轉而變成了拘束、緊張和消沉,讓人想起轉入新學校第一天的自卑少年。


    胖大叔自己也彈吉他,很快就從前奏看出這首歌的和弦並不複雜,技巧難點反而在於右手,必須在掃弦的同時兼顧主音和加花,跟著節奏間隙精準撥動其中一根琴弦。可即便如此,眼前這個女孩卻直接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過。


    “when you were here before,couldn''t look you in the eye......”


    (當你出現在我麵前,我卻無法直視你的雙眼)


    “you''re just like an angel,your skin makes me cry......”


    (你就如同天使一般,你的皮膚令我窒息)


    第一句歌詞剛剛唱出來,男人就詫異地挑起了眉毛。因為此刻傑西卡的歌聲與剛才說話那陣子區別非常大,仿佛現在眼前是另一個人,這種略顯沙啞的、充滿了磁性的聲音,讓雞皮疙瘩從後腦勺一路蔓延到脖頸,緊緊抓住了他的心神。


    歌詞簡明易懂,甚至都不需要花時間琢磨,傑西卡唱出來的每一句,都完美對應著她的表情和神態。一個敏感而自卑的人,一個完美的愛慕對象,心生向往卻猶豫不決,衝動和理智在腦海中瘋狂糾纏,始終不敢邁出最重要那一步。


    忽如其來的幾下用力掃弦,打斷此前沉悶、壓抑的節奏,像是一把尖刀,忽然就將朦朧的幕布徹底撕裂,讓那些被咀嚼著的痛苦嘶吼出來。強烈的爆發力挾著音符噴薄而出,偏偏傑西卡在這裏用上了製音技巧,每一拍的固定小節都在末尾被無情抑止,營造出抽噎般頓挫的痛感。


    “you''re so fxckin'' special,but i''m a creep,i''m a weirdo......”


    (你是該死的如此特別,可我卻是個懦夫,我是個怪胎)


    “what the hell am i doin'' here?i don''t belong here.”


    (我到底在這裏幹什麽?我根本不屬於這裏。)


    第二段副歌迎來尾聲,噴發的情緒在接續的假聲之中愈發洶湧:“oh~oh~she''s ~running out the door!she''s ~running out,run run run run——!(噢,她推門跑了出去!她大步跑著離去,跑!跑!跑!跑啊——!)”


    在最頂峰,戛然而止。


    片刻之後,一下略顯溫柔的掃弦,讓時間仿佛回到原點,卻又多了一份敘述般的平和、清醒與無奈。傑西卡低垂著臉輕聲呢喃,完成最後一句歌詞,音符在琴體的共鳴箱中回蕩,戀戀不舍地緩緩消散。胖老板依然抱著兩隻胳膊,嘴唇緊緊抿起來,長出了口氣:“你抽煙嗎?”


    “不抽。”


    傑西卡睜開眼睛。


    “......這首歌叫什麽?”


    “creep(懦夫)。”


    “我以前從沒聽過,你寫的?”


    聽到胖老板的話,傑西卡歪了一下腦袋。那表情似乎是想笑,但又忽然止住了,看起來有種莫名的悲傷:“不是我,是一個不認識的朋友,可我再也沒見過他了。這原本是一首搖滾樂,曾經挺出名的,或許你不常聽這種類型?”


    “我很早就不聽搖滾樂了。”胖老板笑笑,伸手準備拿走這把吉布森j-200:“好了姑娘,演奏時間結束了。如果你還想繼續玩的話,看在這首歌的份上,我可以讓你彈最右邊那排吉他,價格雖然都不高,但也足夠用。”


    “不,我要買下它。”傑西卡先是把琴遞給胖老板,隨後從包裏掏出厚厚幾遝英鎊,啪嗒一下放在櫃台上:“這些應該夠了吧?我還需要幹燥劑、加濕器和琴弦,你這裏應該有密封袋吧?全都給包上就好了,我估計要背著它走很多地方。”


    “......我還第一次見有人帶這麽多現金。”


    胖老板足足愣了十秒鍾。


    “這就是搖滾。”


    傑西卡攤手。


    “好吧......嘿!兒子!幫我點一下鈔票!”胖老板轉頭朝房間裏喊,不一會便走出來個十五六歲的小胖子,看那麵相和老爹完全是同款。但小胖子滿臉不爽,顯然非常介意被打擾:“幹嘛?我忙著呢,還有,你就不能叫我的名字嗎?我有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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