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傅傾饒提到溫意寧,喬盈的臉色驟變,呼吸一下子紊亂起來,身子微微戰栗仿佛下一刻便會跌倒。


    傅傾饒暗道不好,忙上前兩步欲扶住她,卻被喬盈伸出一手阻擋住了。


    “阿姐,我……”


    “沒事。隻是許久沒聽你提起他,有些不適應罷了。”


    見傅傾饒再次伸出了手,喬盈滯了下,沒有再拒絕,借力慢慢走到路邊,在一個石凳上坐下。


    她的手冰涼刺骨,纖長而細瘦,傅傾饒小心地握著,多走一步,便多一分酸澀。


    “阿姐,是我錯了,我不該提大哥。我們回去罷。”


    傅傾饒好生說著,但喬盈怔忡著遙望遠方的天際,沒有任何反應。


    許久後,她渾身顫了顫,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而後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轉過身問傅傾饒:“你方才問我什麽來著?”


    傅傾饒張了張口,望著喬盈堅定的眉眼,想好的回去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她默了默,握緊喬盈的手,有些不自在地說道:“當年有個異族女子追求過大哥,是麽?”


    “啊,這件事啊。你讓我想想。”喬盈單手撫在額上,努力不去想他淡雅清秀的麵容與和緩溫柔的聲音,凝思片刻,不確定地說道:“好像是有這麽一個人。相貌不錯,有些嬌媚。她總是糾纏著你……大哥,不過他不喜歡那般驕縱之人,所以不曾搭理過她。我也隻是見過她兩三麵,記不太清了。”


    “阿姐可還記得那女子是哪裏的人麽?”傅傾饒有些急切地問道。


    宏嶽國的人普遍身材高大,當她看到個子頗高的蒙麵女子時,雖隱隱覺得有些眼熟,卻沒往其他方麵想。


    直到後來她遭了暗算後,恍恍惚惚地記起,自己可能真的見過那人,卻想不起是在何處。直到看見喬盈,她不知怎地就記起了十幾年前的事。


    但她當時年紀頗小,總得確認一下,方才能夠肯定。


    “哪裏的人啊……”喬盈遲疑半晌,說道:“好像是苗依人?我記得阿寧說那女人看上去心術不正,仿佛……”她忽地抬高了音量,淡淡地笑了下,“是了,是苗依人沒錯!他說那女人心術不正,像是從屍蟲堆裏爬出來的,帶著一股子令人厭棄的惡臭!”


    她的麵容褪去了方才的晦暗無光,雙眼煥發著熠熠光彩,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明亮,很是動人。


    可就是這樣生動的她,傅傾饒卻看得無比心酸。


    大哥已經不在了,看不到這樣美麗的阿姐了,也沒法再照顧她了。阿姐生病,他不知道;阿姐傷心難過,他也無法給她拭去眼淚。


    幸好,幸好還有秦點暮。


    有他在,阿姐的生活才又重新多彩起來。


    思及此,傅傾饒的心裏,對秦點暮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她知道這樣的回憶對喬盈來說,絕對不是愉快的。故而知曉了那個答案後,她便岔開了話題,轉而問起旁的事情。


    可是喬盈何等機敏。


    當傅傾饒止了後麵談及的生活瑣事後,她一把拉住傅傾饒,關切問道:“四兒,你是不是見過那女人了?有沒有什麽不妥?若是有事,你不要藏著掖著自己承擔,務必要同我講。”


    傅傾饒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燦然笑道:“哪兒有什麽事?不過是快過年了,有些想念大家,所以胡思亂想了番。記起了一些往事,卻有些模糊,所以問問阿姐。沒想到倒是嚇到你了。”


    喬盈仔細看了看她,見她笑容毫無陰霾不似作假,這才放下了心,頷首說道:“這就好。你忽然這樣急的問起這個,我還生怕你是遇到她了。”


    說罷,她執起傅傾饒的手,左右端詳著,又朝平王府看了眼,笑道:“這衣裳和鬥篷是他給你做的?倒是有心了。”


    傅傾饒知她看不慣段溪橋,就沒提鬥篷是誰給的,隻含糊地“唔”了一聲。又記起喬盈是知曉兩家默許的婚事的,有心想辯解,偏偏喬盈不明說,她也無從講起,畢竟楚雲西與現在的‘傅傾饒’認真算起來並無甚關係。


    兩人道別後,傅傾饒獨自進府,正巧遇到了去安排事務的楚裏。


    後者恭敬地道了聲“傅大人好”後,傅傾饒本欲離去,又生生止了步子,扭頭問他:“楚總管今日可好?”


    “小的身子不錯,勞大人掛念。”


    傅傾饒頓了頓,從懷裏掏出一瓶藥,將裏麵的藥丸倒出來,一共還剩兩粒。


    她拿出其中一個遞給楚裏,又將最後一粒塞回瓶子,說道:“這是段大人給我的藥,對護住心脈有奇效。你且試試看吧。”說著將藥瓶塞回懷裏,朝他點了點頭便也離去。


    ――回來的時候,是楚裏親自駕車接的他們。就算楚裏有辦法去毒,可是剛好沒過多久就這樣來回奔波折騰,定然會對身體有所折損。


    但凡真心實意之人,她都是極其敬佩的。她不希望楚裏有事。


    走到楚雲西的書房外,傅傾饒止了步子準備叩門。可抬起手後,又有些猶豫。頓了頓,終究是把手收了回來,背到身後。


    先前在馬車中,她那般的做法,已然是個背信之人。而楚雲西又是極其信守承諾的。如今兩人鬧成這樣,他應當是氣極了吧。會不會因此而厭惡了她呢?


    可是,且不說讓她恢複女兒身份有多麽困難,單說楚涵宣,隻要這人還安然無恙,無論楚雲西與他關係如何,楚雲西的妻都必須喚他一聲“皇兄”……


    她停了片刻,輕輕歎了口氣,負著手垂著頭,在院子裏來來回回地走了兩圈。既擔憂他的狀況,又覺得自己不該在這裏多待,心裏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


    正當她左右為難之時,門吱嘎一聲響,被人從裏麵打了開來。


    傅傾饒下意識循聲去看,正對上楚雲西那靜無波瀾的雙眸。


    “你在做什麽?”楚雲西側身將門口讓開半邊,“外麵冷,進來說罷。”


    “沒什麽事,就是走走,走走。”


    傅傾饒立刻調轉方向往院門方向小跑,身後楚雲西冷不防蹦出一句:“這是我的院子。你確定你是來散步的?”


    傅傾饒頓時語塞。


    她幹笑兩聲,慢慢轉過身子,磨磨蹭蹭走了回來。本打算問楚雲西的手怎麽樣了,剛才砸那一下有沒有傷到,誰知一開口卻成了:“你還記得當年追求我大哥的那個異族女子麽?”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果然,楚雲西平靜地說道:“我鎮日裏跟著你二哥,並不知你大哥許多事情。”


    傅傾饒有些不自在地偷偷去看他的雙手。


    修長,瑩白,有力,略有薄繭,並無傷痕。


    她暗暗鬆了口氣,臉上神色也輕鬆了幾分。既已放了心,她便準備離去。誰知不經意間一抬眼,正對上楚雲西凝視她的雙眸,頓時一顆心又揪了起來。


    好在不過一瞬,楚雲西就別開了眼。


    他轉身朝裏行去,“進來說罷,門口冷。”


    傅傾饒本欲拒絕,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本書攜著風聲快速朝她飛來。


    她下意識劈手接住了它。


    楚雲西坐在案前,邊提筆在一本冊子上寫著字,邊淡淡說道:“既然無事,便看會兒書罷。是你喜歡的。”


    傅傾饒進也不是退也不好,原地大致翻了幾頁後,輕輕“唔”了聲,這才走到窗邊坐好,靜靜看了起來。


    段溪橋直到晚飯時候也沒回來。


    傅傾饒本打算獨自在院子裏用飯,誰知楚雲西不肯,硬是堅持著將她留住,在他那兒一同用了飯。


    其實傅傾饒也不是想避開他。隻是有些事情被提起來後,她對著他時多少有些不自在。


    ――比如當年被默認的婚約。比如,那個柳葉型玉腰墜。


    可楚雲西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又讓她覺得好似自己在小題大做。掙紮許久後,她決定暫時放下那些心思,故作無事般與他照常說話、聊天。


    以往的時候,大都是她說,他聽。


    可這晚楚雲西竟是一反常態,在她停頓下來之後,會時不時地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或是點評幾句,或是提點一兩個字,讓她禁不住暗呼奇怪。


    之後,楚雲西堅持將她送回了院子。


    在他離去前,傅傾饒叫住他,說道:“你沒碰那請柬的事情,如今隻有你、我、段大人、楚總管和林大人知曉。林大人應該不會說出去,如果有必要的話……”她頓了頓,嘿笑道:“哎,看我說什麽呢。其實你肯定想得比我遠,無需我多說。”


    “不會。”楚雲西緩緩地一字字說道:“我很喜歡你這個樣子。”


    他聲音低沉醇厚,在這樣的黑夜裏,顯得格外惑人。


    傅傾饒怔了下,一時間倒不知怎麽反駁好了,隻得擺出淺笑的模樣,與他平靜地道了別。


    估摸著楚雲西已經走遠,她看了看天色,斂起笑容。


    回屋收拾起自己傍身的幾樣物什,她警惕地觀察了下四周守衛之人的動向,而後瞅準時機,悄悄翻牆溜了出去。


    一路飛馳,疾速掠到仙客居外。


    環顧四周後,她慢慢走到若水橋上,靜立在橋邊的大樹下,抬起頭眯著眼望向仙客居二樓南邊的那扇窗。


    突然,耳邊傳來異常的輕微風動。


    她雙目驟冷右手飛速探出又飛速收回,兩指間夾著一片枯黃的葉片。


    正待抬眼去看是誰人在作祟時,忽然樹上傳來一聲輕笑,一個聲音從上麵悠悠然飄了下來。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後麵還有兩更。


    有妹紙對傅小哥拒絕平王不太理解,這章便略解釋了下。


    於是,平王想要抱得美人歸的話,需要奮鬥的不隻一點啊!


    十一君,你要爭氣點,努力奮發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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