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手之時,傅傾饒一直低垂著頭,動作僵硬而又冷漠。


    她將布巾遞給楚雲西後,捏了捏左耳耳垂,又用食指在耳後輕輕撓了三下。然後,便繼續那般木人一般的狀態。


    準備已畢,便到了叩拜之時。


    以往皇族祭祖到了此環節,皆是殿門大敞,眾人陸續入內叩拜。但楚涵宣先前就發了話,說是五十年前明祖讓禮部侍郎隨身侍奉,已是有了新意。如今五十年過去,他總要也弄出點新意才好。便有人提議,說是叩拜之時可以關上殿門每人獨自前往,以顯恭敬之心。


    楚涵宣便準了。


    輪到楚雲西後,將要入內之時,傅傾饒跟在後麵,低垂著頭不動聲色地微微側臉環顧了下四周,依然沒有發現大駙馬陶行江的身影。


    她隱隱有些擔憂。


    按理說大駙馬陶行江到了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回了京,可他卻沒有當眾露麵。傅傾饒怕楚雲西和段溪橋看了陶行江的那些東西後知道了什麽關鍵之處,卻不肯告訴她。不過想想二人篤定的模樣,她又覺得許是自己太過多心,陶行江或許不會參與今日的事情,便這樣默默細想著慢慢往裏走去。


    先前一人離開時,如前麵的人一般,將殿門敞開後便沒關上,隻等著下一人行禮時再關。


    傅傾饒隨在楚雲西身後進入,下意識地就朝周圍看了看,又凝神屏息,傾聽屋內的氣息。


    明亮的陽光隻從大門進入,在二人的腳下灑下一片溫暖。不多的幾個窗戶緊緊閉合,將亮光盡數擋在了外麵。肅穆的大殿之內,除了門口那一塊之外,到處都是昏沉的暗影,比屋外更要冷上三分。


    雖然感受不到段溪橋的身影和氣息,但傅傾饒心知,看到她方才那個手勢暗號,他必然已經潛了進來。不由暗暗心驚。這個家夥,功夫竟是比她想象中要好上許多。


    整理好跪坐的錦墊,她走回入口,木木地將殿門用力推上。


    沉悶的一聲嗡響過後,滿室中唯一的燦爛也被遮了去,隻留下孤冷的暗色。


    傅傾饒轉回來時,特意選了這一小段路中最暗的一處停住了步子。她雙眼驟然凝神,再不像方才一般黯然無光。警惕地看了看殿內情形,心裏稍微有了個底後,繼續低下頭前行。


    身體好了後,笛聲聽起來便不像前一日那般清晰。若有似無飄飄渺渺。但,一直存在。


    她凝神細聽。


    突然,悠揚婉轉的調子倏地一轉,雜亂細碎的音節毫無章法地跳動起來,即使聽不甚清,依然攪得人心煩氣躁。


    傅傾饒走動時左腳稍稍拖拉了一下,鞋底與地麵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音。


    她慢慢靠近楚雲西背後,五指微曲成爪,出手如電抓向他頸後。


    楚雲西猛地起身側避開來。


    傅傾饒揮臂橫甩,五指飛速劃向楚雲西頸側直取咽喉。


    楚雲西腳步輕挪伸手一擋。傅傾饒探手再襲,被他往旁邊一撥,沒收住腳朝地上倒了過去。


    她往地麵撐了下,右腿探出順勢橫掃。


    原本楚雲西已經瞅準空檔朝她的腹部踢去,卻在快要觸到她衣角的刹那改了主意,收回了攻勢。


    傅傾饒也知自己剛才那一招接得不好,但到了這個份上楚雲西突然收手必然露出馬腳,頓時心中大急,輕哼了一聲佯裝已經被楚雲西踢到受了傷,自顧自滾到了牆邊極暗處。


    楚雲西頓時明白了她的意圖,當即別開視線看向旁處,冷哼道:“竟敢偷襲本王。誰給你的這個膽子!”


    傅傾饒借著黑暗慢慢站起身,往牆角處挪去。


    楚雲西還在朝向那方訓斥著,她快速將衣衫下擺撩高,露出大腿處綁著的一個武器。本欲將繩帶解開將武器拿出,誰知原本是活結的繩扣不知何時變成了死扣。


    肯定是走了太多的路,來回摩擦時造成的。


    傅傾饒傾聽著屋內輕微的腳步聲和喘息聲暗暗著急,甚至在想要不然放棄這個武器改用腰間軟劍。權衡利弊間,突然,溫熱的氣息撲在頸後,一人伸掌覆上她的手背。


    她居然沒發現他何時靠近的。


    這想法一瞬間讓她遍體生寒。可熟悉的氣息帶著讓她安心的熱度撫慰著她焦躁的心,當真是冰火兩重天。


    暗自衡量了一霎霎,到底是對楚雲西的擔憂戰勝了對自己處境的憂心,且段溪橋是她信任之人,沒必要太過提防。便放軟了身體,任由他前來相助。


    她難得如此乖順,段溪橋心癢難耐,忍不住貼得更近了點,一手順著她的手背摸向係武器的繩索,一手提刀,往死結靠去。


    割斷繩子後,感覺到傅傾饒拿起了武器,段溪橋一個沒控製住,低頭又湊近了些。


    暖香之氣縈繞鼻端。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魔怔了。二十多年素來嚴於律己極為克製,此時卻一反常態,貪心地想要更多。


    神思恍惚了下,左手手背一疼,他才發現傅傾饒竟是在那處狠掐了一把。


    快速思量一番,他才想到自己曾用這隻手捏過她的手,便知這是‘報複’了。不由無奈苦笑,瞬時回了神,握緊手中大刀。察覺到她手指將要抽離,他到底心有不甘,反手將她的手抓住,輕輕握了握又快速鬆開。


    一切不過是須臾的功夫便已完成。


    但傅傾饒心裏卻一陣冷一陣熱,好似感受到了什麽,卻不願去想明白也來不及想明白,天人交戰著仿佛一瞬間就經過了幾個春秋寒暑。


    此等想法太過匪夷所思超出她的理解範圍,呼吸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紊亂。


    楚雲西一直在注意著她的變化,察覺後自是有些擔憂,故作隨意地望向這邊。


    正在此時,屋中突然彌漫起一陣膩人的香氣。香氣凝成香霧環繞在人的周遭,不停地往人的皮膚內拚命鑽去。


    楚雲西抽出利劍左右揮舞。冷光在暗室中劃出一道道清輝,將香霧劈散開來。


    一陣極輕的咯咯聲憑空出現,在香氣之中消融擴散,似是從遙遠的天邊飄來。


    “好端正的美人兒,不如就從了我吧。”


    輕佻的話語,帶著十足的曖昧調調,混在笑聲裏飄蕩在屋中,像是極遠,又仿佛極近,狀若呢喃。隻是那聲音,辨不出男女,帶著一種介於兩者之間的沙啞。


    楚雲西極其不屑地哼了聲,冷冷地掃過四周,長劍斜指,用一種睥睨天下的傲然語調說道:“將要成為我劍下亡魂之物,何來這許多廢話!”


    一言既畢,他便凝神斂氣。周身所散發出的凜冽之感如有實質殺向四方,就連那香霧都退避三舍,無法近前分毫。


    那聲音“咦”了聲後奇道:“好厲害的功夫。當真開了眼界了。”


    “更開眼的還在後頭呢。”


    慵懶的聲音響起,段溪橋走出暗處,把手裏的粉末往旁邊灑了灑,又拍了拍手將剩下的抖幹淨,“還以為是多厲害的東西呢,卻原來是你們這些個不中用的。早知道爺就不那麽費勁藏起來了。”


    粉末飄散開來,所到之處,香氣淡了大半,霧氣也漸漸散去。


    段溪橋懶洋洋地抽出身畔長刀,朝某處一按,此物竟是一分為二,成了一刀一劍。


    看到他這武器,傅傾饒隻是覺得怪異,但楚雲西已經皺了眉。


    那暗處的聲音已然有了些緊繃。


    “這東西怎麽會在你的手裏!你,你到底是何人!”


    作者有話要說:段大人才一章沒出來而已啊!妹紙們居然就開始想念他了……


    他哪裏好了!都不會賣萌!


    每天都在努力賣萌努力刷存在感的作者君咬著小手帕含淚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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