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寺正一大早到了大理寺後,別的事兒沒幹,先打了一盆冷冷的井水,擼起官服的袖子,呼啦啦洗了把臉。


    透心涼的水激得渾身一個哆嗦。他長長舒了口氣,拿著布巾狠命擦了擦眼睛上的水珠子,又把臉上的水抹幹淨了,這才覺得精神了點。


    孫寺丞從旁邊經過,看見這一幕,打心底裏替他涼的慌。仔細一瞅,見凍紅了的膚色都無法掩飾住他蒼白的臉色,忙問道:“哎呦,這是怎麽了?”


    “別提了,”王寺正無力地抬了抬眼皮,“昨兒聽那些人吵吵嚷嚷了一天,回到家後,耳鳴了一宿!一閉上眼,全是隔壁王大媽和鄰居李大爺他們那些破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可憐我堂堂大理寺寺正,居然……唉!”


    孫寺丞十分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長長歎息了聲。


    王寺正心酸地抹了一把臉,一抬眼,就看見個比他神色更萎靡的人走了進來,頓時樂了。


    “哎呀傅大人,你這是怎麽回事?昨兒在宮裏頭吃多了鬧肚子一宿沒睡?”


    傅傾饒朝孫寺丞和王寺正打過招呼,揉揉疼得難過的腦袋,轉轉脖子,“噝”地倒抽一口涼氣,懨懨說道:“昨天搬了住處,不太習慣,沒睡好。”


    昨天去到平王府後,段溪橋又給她把了幾次脈,難受的感覺就輕了許多。


    她沒睡好,倒不是平王府的床褥不舒服。而是太舒服了。


    可惜她睡了十幾年的硬板床,早已習慣。如今躺在軟軟的鋪了厚厚棉褥的寬大床上,蓋著淡香襲人的錦被,竟是極其不適應,難得地失眠了。


    好在楚雲西比較厚道,她說了一回不想讓人貼身伺候後,就真的一個人都沒派給她。偌大的院子裏十幾間屋子,就她一個人住在裏麵。不然的話,光是提防著女子身份被發現,她就可以一點都不用睡了。


    “搬到哪兒了?怎麽憔悴成這樣?”王寺正繞她轉了一圈,好奇地打量著,問道:“這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你手頭又比較拮據……別是到那個巷子裏去了吧。”他朝某個方向指了下。


    那個方向有個很有名的街,是三教九流之人聚集之地,鬥毆賭博在那兒是家常便飯。


    孫寺丞也是一臉的同情。


    傅傾饒被扣俸祿的事情,他們都已經知道了。


    看他這樣問,傅傾饒鬆了口氣。


    要是以往,旁人問起私事,她絕不會多談。但這次來之前,段溪橋已經叮囑過她,‘要向外界有意無意透露出如今所在位置’,於是隻得想著法子繞著圈子將住到王府的事情抖出來。


    其實如果是旁人搬家,不用明說,第二天好多人就也知道了,畢竟幾個馬車一雇,一堆箱子往上搗騰,隨隨便便就能弄點大陣仗出來。


    可惜傅傾饒不同。


    她東西極少,那幾件換洗衣裳隨隨便便一個包袱就收起來了,大致一包掛在肩膀上,跳上路過的一輛馬車,說句去平王府,那車夫也隻當她是去那地兒仰望一番溜達一圈的,沒想過她是要住進去。


    真正是神不知鬼不覺。


    就連那些向她暗中下手的人,恐怕都還沒反應過來如今她換了個地兒。如今隻能主動出擊,讓他們知曉她晚上在哪兒。


    心知大實話聽起來匪夷所思,為了增加可信度,傅傾饒特意十分真誠地笑了笑,答道:“我現在住在平王府。”


    孫寺丞和王寺正麵麵相覷後,齊齊“嘁――”了聲,擺擺手,該幹嘛幹嘛去了,一個都沒有留下。


    壓根沒人信。


    傅傾饒有些挫敗,回頭看一眼倚在門邊似笑非笑的段溪橋,默默地轉過身,默默地去自己桌子前麵翻卷宗去了。


    待到眾人基本上到齊,又開始新一天的忙碌後,段溪橋來到傅傾饒的桌前,遞給她一疊紙,說道:“你看看。”


    他語氣頗為煩躁,傅傾饒心知有異,忙細細翻閱。


    這是火災中故去的趙、周兩位大人的驗屍報告。負責的仵作是出了名的心細如發,此次出事的是刑部高官,便由他來親自查驗。


    傅傾饒一點點看著,待到看完後,她又折返,對著傷口的形狀、位置那處,反複思量了許久。


    “這個地方……”她點著那處,遲疑著說道。


    “是的。你也覺得有問題?”


    “嗯。有些不太對勁。”


    “很好。”段溪橋將紙張從她手中抽出折起來收好,“既然我們都覺得不對,不如就到那裏去看一看吧。”


    如今臨近年關,家家戶戶都在準備過年的物什。一路行去,到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這種喜氣蔓延到了城外,感染到了趕路的人們,卻在郊外臨河的幾間小屋處驟然消失不見。


    義莊中沒有傳出任何聲音,仿佛隻是孤零零的幾間沒有絲毫人氣的破敗屋子。站在大門處,四周靜到能聽清遠處河水流過的嘩啦聲響。


    二人在外麵止了步,段溪橋揚聲喚道:“在下大理寺段溪橋,請問董仵作在嗎?”


    “來了。”屋內響起個沙啞的聲音,繼而是腳步聲和地麵上的摩擦聲。片刻後,最中間的那扇門被打開,一個佝僂的身影出現在了屋子門口。


    傅傾饒吃了一驚。


    她沒想到這位有名的仵作居然是位須發花白的老人家,而且似乎還有些跛腳。


    “怎麽是你?林大人呢?”


    董仵作與段溪橋說話時毫不客氣,段溪橋卻仿佛沒有察覺般,說道:“董先生描述兩位大人的死因時,對刀傷描述得極為詳細。我從先生的描述中察覺兩位大人的死因好似有些蹊蹺,故而與同僚前來細看。”


    他難得如此和緩地說話,傅傾饒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但董仵作顯然對左少卿大人難得一見的溫和十分不領情。


    望了眼段溪橋剛剛掏出來的那幾張紙,董仵作哼道:“怎麽?我的描述既然那麽詳盡了,你又何必親自來這一趟!”他轉身朝裏麵行去,微彎的身子一步一頓,“知道你鬼心思多,卻也不用懷疑我這個老頭子!但凡是我寫出來的,就必然是實情如此!”


    他絮絮叨叨地往裏走,段溪橋抽空朝傅傾饒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低聲說道:“他與楊大人相識多年,楊大人出了事,他心裏不好過。等下他若發脾氣,我們盡量順著點就是了。”


    傅傾饒很是理解地點了點頭。


    義莊之中,除了董仵作外還有兩個年輕人。三個人進屋時,兩個年輕人仿若毫無察覺,隻靜靜地查驗著眼前的屍身,神色既專注,又恭敬。


    有其師必有其徒。


    傅傾饒不禁對教出這樣兩名徒弟的老人生出敬意。再看董仵作時,與方才的心情就又有了些不同。


    董仵作帶著段、傅二人穿過屋子的側門,去到東邊那間屋內。又指了房間一角,引了他們過去。


    那是兩張並在一起的床,上麵鋪了很大的白布,白布鼓起,可以看出其下有兩具屍身。


    段溪橋謝過董仵作後,便欲掀起白布查看。誰料他剛觸到白布一角,董仵作就伸出幹枯的手,大力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小子,做人不能這麽沒良心。你們隻知前來看這兩人,卻不曉得去看看你們楊大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上次案子沒有說完的疑點,肯定會在後麵提起。


    傅小哥和段大人已經搬進王府了哈哈哈~


    ps:評論又抽了,凡是我能看到的全都回了。


    可惜有些即使回複了,在頁麵也看不見回複。


    還有!竟然有評論被直接抽走不見了……好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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