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傾饒難得地沒有出門去尋二丫她哥,而是揣著幾張薄紙直奔大理寺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大理寺的守衛極為稱職,一個個持著長槍森然而立。傅傾饒在門口來回踱了半刻鍾了,也沒見他們動彈一下,隻是在她試圖往裏走的時候,用冷得殺死人的凜冽目光陰森森盯著她看,直到她小心地挪著步子退到三丈以外了,方才不再搭理她。


    傅傾饒歎口氣,從懷裏抽出那幾張薄紙,抖了抖,正默想著措辭準備迎上前去和他們好好理論一番,沉悶的吱嘎聲傳來,大門被打開了。


    裏麵走出幾名衙役,最後麵一人與前麵幾個衣著不同,正是昨日見過的。


    他原本板著臉同其他人一樣苦大仇深的模樣,抬眼看到傅傾饒,麵容鬆動了下,揮手朝她打了個招呼,“你趕緊進去吧,段大人正念叨你呢。”


    左右看看周圍真的再沒別人了,傅傾饒才不甘不願地指指自己鼻尖,“我?”


    “可不是。”他笑道:“就是你。”


    其他人就也樂了。


    一人嚷道:“剛才段大人跟右侍郎大人說什麽‘可惜昨兒那個小子不在,不然他說不定能有好點子’,敢情指的就是他?”


    “可不是。也不知是什麽事情,竟然連段大人也難住了。”


    傅傾饒糾結地捏了捏調令文書,徹底死心了――這東西果然是真貨。


    她扭頭就走,眼熟的衙役追了過來,“哎……你幹嘛去?門在這邊兒。”


    “文書上說明兒開始任職,這還有一天呢!”


    “改了,提到今天,現在!”一個聲音驀地插了進來,涼颼颼陰寒寒的,從大理寺大門口一直飄到了傅傾饒的耳邊。


    聽到這聲音,傅傾饒立刻轉身,頭也不抬,抱拳就揖,“下官見過大人。”


    段溪橋懶散地斜倚在大理寺厚重的大門上,冷哼,“怎麽著,在本官手底下做事還委屈你了?!”


    傅傾饒正咬著牙想對策,冷不防他一聲怒喝:“還不趕緊進去!杵在這裏是準備讓人看大理寺的笑話嗎?”


    一個大帽子扣下來,傅傾饒沒轍,權宜之下隻得乖乖地先挪進了大門。


    沉厚的關門聲響起,段大人望著新人看似低眉順眼實則暗暗觀察形勢隨時準備逃走的模樣,揚了揚嘴角。


    大理寺什麽地方?進都進來了還打算跑出去?


    想得美!


    他在那邊擺足了架子,傅傾饒又有事要問他,隻好先行打破沉默,問起昨日那嬰孩的狀況。得知他現在被安置到妥帖之處了,才放下了心。


    繞了個圈子後,她捏捏手裏的東西,鼓足勇氣,“大人,下官這調令……”


    “嗯,你也看見了,大理寺需要辦的案子太多,經常人手緊缺。”


    傅傾饒明知他所言不實,深深歎息之餘,仍心存一絲僥幸,“那我還能回得去吧?”朝西北方向遙遙指了指。


    段溪橋涼涼地看她一眼,“你這是在嫌棄大理寺?”


    傅傾饒鬱悶地低垂著頭思量了片刻,確定目前沒什麽好的法子了,隻得理理衣衫,行了一禮,問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段溪橋不再說話,隻定定地盯著她瞧。


    傅傾饒不卑不亢地立在那裏,半晌後,段溪橋方才沉聲說道:“你隨我來。”


    大理寺占地極大,他帶她去的是第二進東邊一間屋子。光是這一段路,倆人就走了一炷香的時間。


    走到門口,一股腐肉的臭氣已經隱約可聞。


    傅傾饒驀地停了步子――難道這裏是刑室?


    就在她遲疑的片刻,段溪橋已經將門推開。


    抬眼環視屋內,傅傾饒鬆了口氣。


    這是個很尋常的房間,偌大的屋內,隻有一名男子端坐在桌前。


    聽到腳步聲,他目不斜視,看著桌上之物說道:“我看這就是他沒錯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語畢,發現腳步聲不對,料到進屋的不隻是一人,這才抬起頭來。


    段溪橋朝他頷首示意,指了方才他看的那物對傅傾饒說道:“你且瞧瞧這個。”


    那是一雙斷了的人腳,應該離開人體好幾日了,皮肉已經微微腐爛,散發著惡心的臭氣。好在天氣寒冷,屍蟲並不太多。


    傅傾饒蹙了眉,仿若聞不見那熏人氣味,先是掃了眼齊著腳踝斷了的傷口,說了句“看來傷人者力氣頗大”,又湊過去盯著它們細看。


    隻瞧了幾眼,她就揚著調子“咦”了聲,對著雙腳之上的繭子,擰眉細思。


    此人的繭子卻不似尋常人一般在腳底,而是在腳側。


    “這人肯定是個當官兒的,而且是個官階頗高的文官,平時基本上都不用自己走路。”


    她喃喃說著,看了看長了繭的側邊,有些想不明白。待到視線一轉,才發現此人的左腳居然有六根腳趾。


    “有六根腳趾,但是都沒有變形,這說明他穿的鞋都非常合腳,不至於讓第六指擠到。唔,肯定是專門訂做的。隻這一點,親人也可做到。可是他腳邊有繭,顯然是被鞋磨得,親人做的鞋斷不會這樣。磨腳……”


    傅傾饒突然眼睛一亮,拊掌說道:“我知道了,這人肯定很有錢!”


    “為何這麽說?”


    “我知道京城有家鞋鋪,他們那裏的鞋子有個特點,由於鞋麵經過店裏獨有的技藝處理,很是挺括,穿上後比別家的要光鮮亮麗得多。但這種鞋有個毛病,因為硬度高,有些磨腳,如果不是閑得沒事的人,是不會買來穿的。若是不出意外的話,他腳邊的繭子應該是那種鞋子磨得。”


    她用兩指虛虛比了下那些繭子的厚度,嘖嘖歎道:“……而且還得是經常換新鞋才能有這種效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家店裏的鞋都是三十兩一雙,如果訂製的話得五十兩。”


    這人,可真是有錢……


    “頗有道理。”


    “過獎過獎。”傅傾饒說完發覺不對,一扭頭,才注意到這會兒和她說話的是那位陌生男子,身穿便裝,帶著溫和笑意,“呃,您是――”


    隻停頓了刹那,不等二人開口,她已鄭重行禮,“下官見過右侍郎大人。”


    段溪橋斜倚在桌子邊上,似笑非笑,“你猜到的?”


    他剛才來得稍晚,沒聽見衙役前麵說的話。傅傾饒見狀,心中了然,偏也不和他挑明,隻微微一笑,作高深莫測狀。


    秦點暮讚道:“不錯。左少卿可是多了個得力之人。”


    段溪橋掃了眼傅傾饒,扯扯嘴角,“意外之喜。”


    “我該回去了。”秦點暮起身,“這件事就拜托你們了。隻是他失蹤之事還無人知曉,陛下希望不要聲張。”說到最後一句時,將視線轉到了傅傾饒身上。


    傅傾饒心知那是在提點自己,出聲應下後準備出門送他。


    秦點暮擺擺手示意不必,而段溪橋已將桌上之物裝進匣子、轉過身朝另一間屋行去了,還頭也不回地叫道:“你跟我來。”


    一邊是刑部的高官,一邊是自己往後的直屬上峰。傅傾饒分毫都不糾結,直接拋下了秦點暮那邊,腳下拐了個彎兒跟著段溪橋去了。


    段溪橋把匣子擱置好,就帶她出了大理寺。


    先前尋線索時,凡是與腳主人來往過的鞋店衣鋪,段溪橋都旁敲側擊詢問過。不過今日聽了傅傾饒的話,他覺得有必要對她說起的那家鞋店再細細探查一番。


    傅傾饒知曉自己方才的一番推測將鞋店給繞了進去,心裏頗有些懊惱。見段溪橋要去,本想喊住他,告訴他那家店的老板肯定是實打實百分百的好人,絕對不會做這種惡事。但話到嘴邊遛了個圈兒,又咽回去了。


    說多錯多,索性讓事實來證明罷。


    好在倆人都穿著便裝,行事倒也方便,隻要低調些,就不至於擾了店主的生意。


    “路不遠,我們走過去吧。”段溪橋說著,當先行去。


    傅傾饒一聽就慫了,追上去打算勸他一勸。誰知說了半天後卻隻換來一個冷眼,隻得作罷,認命的跟上。


    段溪橋一路走一路細想,待他神色放鬆下來,已經是半個時辰後了,路程也已過大半。轉眼去看自己的新下屬……明顯的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麽。


    “你還有其他事情?”


    傅傾饒惦記著要幫二丫找哥哥的事情,正神遊天外,冷不防聽他這樣問,遲疑著說道:“嗯。”


    “哦,難道很要緊?”


    “挺要緊的……”她試探著問道:“大人,我可以走了嗎?”如果真能離開的話,她就趕緊去找喬盈,通個風報個信。


    段溪橋一滯,笑得咬牙切齒目露凶光,“可以啊,走啊。”


    傅傾饒仔細瞧了瞧他神色,不吭聲了。


    段溪橋知道自己其實是強人所難了,但也不會出口承認,隻是稍稍放緩了聲音說道:“你可知腳主人是誰?猜出了嗎?”


    “沒去猜,也不敢去猜。”


    她實話實說。秦點暮提到了皇上,她便知茲事體大,自然不會笨到主動去觸黴頭。不過有一事她比較在意:“那人還活著嗎?”


    說起這個,段溪橋沉默了。半晌後,他微微一歎,“是劉大人。是死是活,我們也不知曉。希望沒事。”


    傅傾饒一頭霧水,“哪個劉大人?”這個姓實在太常見了,他既然有心要告訴她,又何必說一半藏一半。


    見她如此“愚鈍”,段溪橋心裏頭剛剛升起的那一米米愧疚頓時煙消雲散。他恨鐵不成鋼地回頭看她,臉上的意思很明顯:當朝有幾個著名的劉大人?而且還得是非常有錢非常有權的?


    傅傾饒仔細想了想,又把段溪橋極難得的那聲歎息給琢磨了下,半晌後,臉色微變。


    她真沒想到,腳主人的身份竟是強大到了這個份上。


    當朝首輔的腳被割下來了……


    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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