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這兩人就要被火焰吞沒,突然萌生希望的李文軒不敢有半點的耽擱,脫下自己的外套將明珠頭臉包裹住,然後看了一眼麵前那些正在跳動的火苗,沒有一點的猶豫,強忍著傷痛,抱住明珠就衝的進去。


    燒著了頭發,腳下起了水泡,身上辣辣的疼,睜不開眼睛,隻能憑著自己對這山峰上的熟悉,摸索著前進,稍微不慎,就有可能失足墜山,但這些在生死關頭已經都顧不上了,李文軒咬著牙往前衝,連身上衣服與頭發燒著了都來不及去打滅,一口氣衝到了懸崖邊上,看著下麵那個幽幽的洞口,那個絕地中的生門,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下麵的石洞自有天地,而且還有一眼泉水,可以說是一處絕佳的躲避之所,洞口在山峰下,而且向內裏凹陷,掩藏的極好,尋常人如果不注意的話,肉眼幾乎是不能發現的,即便是瞧見了,但是這山洞距離崖頂尚有一丈之遠,山壁陡峭,可供借力攀爬的地方實在是少之又少,想要進去實非易事,腳下稍微一個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之禍。即便是有繩索係住腰身墜下,但凹陷的洞口卻也叫人手臂夠不著。


    李文軒之前發現這個山洞的時候,也是出於偶然,當時是擔心西夏人會暗中登山偷襲,這才攀爬到了懸崖邊意外發現了這麽個石洞,當時也沒多想,之後的那些時間也就是取水的時候才會來這裏,除此之外的功夫幾乎全都陪在明珠身邊,並且說起石洞後,明珠一心想要下去泡溫泉,但因為身上傷勢的緣故,李文軒堅決反對,不帶明珠來這裏,為了避免勾起她的念想,甚至都閉口不提,所以之前西夏兵放火燒山的時候,李文軒一時緊張反倒是將這塊地方給忘記了,直到明珠喊著口渴,這才恍然有悟。


    石動雖是天險,卻也難不倒李文軒,一手抱著明珠,一手小心翼翼的沿著石壁,有如壁虎一般緩緩攀到了洞口,等到自己與明珠的腳步踏進了山洞,李文軒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感到全所未有的心力憔悴,想起之前險些葬身火海,簡直是恍如隔世,好像這一遭生死已經將自己這一輩子的力氣都給耗盡了,哈哈大笑兩聲,癱坐在了泉水邊上,有劫後餘生的喜悅,也有幾分事後的心悸。


    用手捧了幾捧水,緩緩的送入明珠的小口中,明珠輕哼了幾聲,便全部咽下了,李文軒送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自己,頭發燒的不成樣子,眉毛剩下了一半,而且這一半也是焦的,李文軒輕輕碰了碰,又掉了大半,一身衣衫經過兩日的廝殺過後本就破爛不堪,如今火海裏走一遭,身上的衣服其實就是幾塊連在一起的布片了,勉強可以遮體,而身上的皮膚煙熏火燎的,一塊黑,一塊紅,疼的人是齜牙咧嘴。


    眼看著明珠暫時還未醒來,也什麽大礙,李文軒幹脆將她放到了一塊大石後麵,然後鑽進了溫泉之中,有了剛剛險些葬身火海的經曆,此時能置身在溫泉之中,這種感覺叫李文軒覺得甚至有些奢侈。


    李文軒本隻是想洗幹淨身上的汙穢就作罷,卻不料進水之後不多一會,渾身被燒傷的痛處竟是大有減輕之狀,紅腫之處竟是漸漸的消退,難道這溫泉水還有這等妙用?李文軒心中暗喜,一直在裏麵泡了將近半個時辰,最後還是生怕明珠醒來看到自己的出浴圖,實在是太過不雅,這才戀戀不舍的爬了出來。


    再看明珠,臉色已經好了許多,之前明珠被李文軒護著,沒有被明火燒到,但烈火中的溫度可想而知,發梢也是被烤的有些焦黃,身上也被煙熏成黑黑的一塊一塊,明珠平素喜潔淨,大概過去怎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般狼狽的樣子。


    李文軒看著明珠黑黑的小臉,又想笑,又是心疼,用已經燒的有些焦硬的衣袖沾濕了,輕輕的給明珠擦幹淨臉上的灰漬,白皙的麵容漸漸露了出來,神色淡淡的,卻沒有多少痛苦之色,相反的是,臉上卻還帶著點點笑意。


    清水拂麵,溫溫軟軟,李文軒的動作又是愛護之至,明珠本就隻是暫時昏倒,經過李文軒的一番照料,身體很快就有了反應,幾聲嚶嚀之後便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山洞中光線不好,洞口處的透進來的光到了內裏已經有些昏暗,明珠方才轉醒,雙目朦朧,視力未明,隻是看到一黑人影抱著自己,想都未想,當即就是一聲尖叫,要去推開李文軒。


    李文軒還在一心一意的給明珠擦去手上的烏黑,明珠突來的尖叫差點將李文軒的耳膜給撕裂了,但看到明珠醒來,更多的卻是歡喜,忙道:“明珠,是我,你看清楚,是我啊!”


    “你……李郎?”


    明珠一聲輕呼,跟著就撲在李文軒懷裏,也不知道是悲還是喜,放聲大哭,口中喃喃道:“我們真的還在一起,真的還在一起,你沒有騙我!”


    李文軒嗬嗬笑道:“對,我們在一起,我們不分開。”


    明珠如同在山崖上的昏過去之前的時候那般,緊緊拉住了李文軒的手,說道:“陰世間是不會會有鬼差來拘人的魂魄?那時候我們是不是……你也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李文軒微微一怔,原來這姑娘醒來之後所處的地方昏昏沉沉的,竟然不曉得自己是在山下的石洞中,還以為自己已經葬身火海了,隻是明珠以為身死,惦記的不是別的,卻還是不要跟他分開,李文軒感動不已,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摸了摸,柔聲道:“你看看,我身上是熱的,摸得著,看得見,掐一下會痛,這裏不是陰間,也不是做夢,我們都沒死,都活著!”


    “活著?”明珠不可置信的看著李文軒,又在他臉上摸索了幾下,起先還是怯怯的輕手輕腳砰砰他,生怕這一切都是假的,麵前的人會一觸即散。等到果真確認自己摸到,歡喜之下,是又捏又抓,險些將李文軒的臉給掛出花了,連連叫疼,明珠又哭哭笑笑好一陣,這才問道:“我們現在這是在哪裏,怎麽這麽暗?害得我嚇壞了。”


    李文軒將她扶道了泉水邊上,說道:“你還記得我之前取水的那個山洞嗎?方才西夏兵放火的時候,你被火焰熏的昏了過去,迷迷糊糊的喊著要喝水,我才想起了這個地方,我們躲了進來,不過現在的山峰上,隻怕已經是一片火海了。”


    明珠有些不可置信的伸手在泉水中撩動了幾下,果然是一眼溫泉,憑著女人天生的直覺,隻她觸水的一霎,心中隱隱就有些喜歡這裏,目光中生出了許多的留戀,又撩動了幾下,這才轉過頭來細細看李文軒,隻見他渾身上下破破爛爛,狼狽不堪,自己身上還披著他的袍子,袍子有許多地方都燒破了,但自己穿的衣衫卻都是好好的,盡管李文軒嘴上沒說她暈倒後具體是如何到了這裏,但是看著兩人的衣衫,其中的辛苦可見一斑,而且生死關頭還如此護著自己,心中感動不言而喻,將李文軒身上的衣衫,或者說是布片,拉了又拉,整了又整,隻是實在是無法給他穿戴整齊了,又摸摸他燒的淩亂的頭發,輕輕的揉揉那被燙的紅腫的皮膚,似乎是想要將他變回從前的模樣。


    李文軒笑道:“我不礙事的,你還不知道,我帶著你剛剛下來的時候,身上被燒的火辣辣的,卻是是有些難受,不過沒想到這溫泉卻是一個寶貝,我隻在這泉水裏麵泡了不多時,就感覺沒那麽痛了,這泉水似是有些療傷的作用,之前你想要進來我卻攔著不讓,看來反倒是我想的太多了。”


    明珠看了一會那眼溫泉,又望望李文軒,低下頭用幾乎、弱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我這都不成樣子了,我想在這裏洗……”


    “哦,好啊,你洗吧!”李文軒想都沒想,回答的很幹脆,不過卻拉著明珠的手,沒有鬆開。


    明珠是金國女子,不比漢人女子那般多的男女忌諱,之前因為誤會,更是要對李文軒獻身鬧了一場烏龍,但是要在李文軒麵前下水沐浴一番,山洞中地方也不大,縱使是明珠,即便他麵對的人是李文軒,卻也羞的不成,而李文軒還拉著自己的手不放,眼下的情形也總不能將李文軒趕出去,就算是李文軒要出去,她也舍不得,隻好又道:“你先鬆開一會……你別偷看,我的針還沒使完呢!”


    李文軒也是有些尷尬,自己原本沒什麽想法,倒是叫明珠一說,反倒有幾分成為好色之徒的意思,連忙咳嗽幾聲,指著山洞裏麵之前明珠倚靠的一顆大石頭,說道:“我就在那後麵,那裏往這邊什麽都看不到,你不叫我,我絕對不出來。”


    隨後李文軒又看了看明珠的傷勢,一番叮囑嘮叨,叫她千萬不要讓傷口沾水,然後果然老老實實的到大石頭後打坐。


    明珠側耳傾聽,李文軒仿若老僧入定一般,沒有半點聲息,心中卻是奇怪的有些著腦,心道過去我百般待你好,你偏偏什麽話都不聽我的,現在倒好,卻是跟個小貓似的那般聽話了,叫你不要看,卻是躲的嚴嚴實實,想到這裏,明珠不由得清呀了一聲,暗自好笑自己怎麽會有這般想法?


    明珠臉上一連轉換了幾個神色,偷笑,咬牙,搬弄手指,繞著發辮,終於下定決定要寬衣入水,卻聽後麵李文軒冷不丁的說道:“你……千萬不要遊的遠了,這邊水淺,遠處的水深,我都探過了。”


    “不許偷看!”明珠嚇了一跳,不由得再次“凶巴巴”的叮囑了他一遍,然後才簌簌的去掉衣衫,緩緩的踏入水中,果然如李文軒所言,這眼溫泉確有妙用,立即就感覺周身舒泰,受傷後疲敝不堪的身子中正一點點的恢複氣力,那種感覺妙不可言。


    明珠方才入水,隻是靜靜的泡在其中,後來漸漸有了些力氣,時而撩起幾抹水花,時而哼唱幾句草原上的小調,當真快樂的很,隻不過明珠卻沒忘記李文軒的叮囑,她本就不通水性,昔日被李文軒鑿沉了座船,落入江中就險些送命,如今自然遠遠避開李文軒說的那深水處,隻在泉邊,一隻小手還時時不忘抓著外邊一顆凸起的山石。


    山洞中地方有限,此時李文軒與明珠相距也就幾步之遙,李文軒有心避讓,卻也避不了多遠,到了大石頭後麵坐下,李文軒起先也是心猿意馬,畢竟自己不是柳下惠,更不是聖人,這般一個有著天人之姿的女子在身邊沐浴,而且還是與自己心意相交,已經三拜定下夫妻名分的人,李文軒又如何能不多想?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一連數個吐納,李文軒總算是心中稍靜,但是自己的這一番苦心很快就被明珠給攪和了,明珠一開始還安安靜靜的,李文軒也不做多想。但後來就不成了,明珠又是玩水,又是唱歌,李文軒不禁遐想了一陣明珠洗浴的場景,而那歌中的詞句李文軒聽的不甚全,卻也能聽懂她所唱的都是什麽情哥哥,還有什麽親妹妹之類的話,不由得由衷感歎金人女子果真潑辣非常,在江南有那個少女敢唱這些的?


    李文軒心中駭然之餘卻又有些沉醉其中,那邊的一朵朵的水花,揚起又落下,就像是落在了李文軒的心上,李文軒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似乎是怕鼻血會流出來。心中激動不已,幾次都想偷偷向旁邊挪上幾分,往那邊看一眼,隻要看一眼就好,反正兩人已經在山峰上私下定了名分,盡管沒有媒妁之言,少了許多繁文縟節,但李文軒江湖中人,對這些規矩也不看重,明珠更不必說,金國女子更不在乎這些禮數,若不是李文軒的要求,連拜天地都省下了,名分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李文軒終於按耐不住,想著自己偷看明珠,有些激動,既擔心被明珠發現,但又莫名覺得異常興奮,當下也不管身上還有傷,貓著身子輕手輕腳的到了大石邊上,剛要探出個腦袋,就聽明珠在那邊喊道:“李郎,李郎!”


    李文軒緊繃的弦像是被明珠一句話給斷掉了,一個趔趄差點沒栽在地上,忙道:“在在在,怎麽了?”一邊說話就趕忙退了回去,生怕明珠察覺到了自己,心中更是恨恨的將自己罵了無數遍,怎麽就鬼迷心竅做這些不恥的事情來了?


    明珠似是沒有發覺李文軒語氣中的慌亂,又撩起了幾抹水花,卻是沉默了片刻,說道:“李郎,你果然是個君子,明珠本以為你要趁機……卻還時時防著,唉!”


    李文軒心中大感慚愧,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隻是苦笑。


    明珠那邊已經從溫泉中走了出來,穿戴整齊,溫泉水滑,少女沐浴過後,整個石洞中都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女兒香,明珠緩步走到李文軒身邊,正要與他說話,哪知道李文軒突然重重的在地上錘了一下,憤然道:“我……我……我對不起你,我方才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其實原本是想要……”


    明珠微微一側身,不叫李文軒看清楚臉上的神色,語氣卻是淡淡的,問道:“你不是在這裏打坐嗎?你想要做什麽?”


    “我……”李文軒嘴唇抖了兩下,麵前的明珠新浴而出,盡管身上的衣衫在幾天的廝殺中已經不見往日的華美,但明珠的麵容卻是現在格外精致了幾分,還微微有些濕潤的青絲如錦一般傾瀉而下,還帶著淡淡的芬芳,此時的明珠安安靜靜的,在李文軒眼中就如仙子一般,更是對自己方才未遂的行為感到自慚形愧,咬牙道:“我剛才想原本是想要看一看……不過……好吧,你要是生氣了就罵我兩句吧!”


    明珠不見喜怒,又道:“你看到了什麽?”


    李文軒苦惱不已,道:“沒……沒看到,真的,我保證!”


    “哈哈!”明珠忽然彎腰大笑,一手扶著李文軒的手臂,叫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忙問道:“你怎麽了?你是不是氣糊塗了?”


    明珠一改方才平靜的神色,雙目就如一汪深深春水般望著李文軒,幽幽道:“你這人,叫人好生喜歡,又好生氣惱,你難道忘記,我們一起經過生死,也拜過了天地,你卻還糊裏糊塗的,明珠已經是你的妻子了,那還會與你計較這些,反倒是你處處避著人家,叫人心涼,難道山崖上說過的話,你這麽快就不認了嗎?”


    妻子這個稱呼對李文軒來說是陌生的,之前生死關頭沒想那麽多,現在明珠再次提起,卻是覺得這兩字中含義太多,看到麵前的人,又愛,又惜,顫抖著雙手,將明珠緩緩的擁入懷中,明珠將將暈紅的俏臉從他的胸膛移到了耳邊,緩緩的說道:“夫君,拜過天地,然後該做什麽了……呀……”


    話還沒有說完,明珠嬌嫩的櫻唇就已經被無邊的火焰淹沒……山峰上的火焰還在肆虐,卻也掩不住一汪泉水邊的旖旎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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