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勒頗有騎虎難下之感,說道:“隻要明珠小姐吩咐,斡勒必定盡心,至於我那師傅,半個師傅那裏,還請……”


    明珠說道:“你放心就是,他哪裏我自然會為你說話,現在我累了,進城罷!”


    斡勒向那副將說道:“你叫兄弟們全都散了,你快馬回去,叫人將我妹子的房間好好打理一番,今天晚上我……我表姐要去住在那裏!”斡勒原本要說讓給明珠小姐住的,可話到嘴邊,猛的想起明珠的警告,忙將嘴邊的話頭截住,改口說明珠是自己的表姐,盡管他比明珠還大了不少的歲數,可尋思著自己若是拜龍槍為師,按照輩分還得稱呼明珠一聲師叔,但現在就喊師叔,怕是顯得明珠太老了些,怕是她要生氣,倒不如喊一聲表姐,哄的她高興,自己不但不吃虧,反倒是沾了光,也顯得親近,斡勒倒是樂在其中,李文軒卻是看的無語,聽到斡勒喊明珠表姐,隻覺得一身雞皮疙瘩都蹦躂了起來。


    明珠又道:“不必大費周章,我們隻是在這裏過一夜便走,簡簡單單的就好,若是還要驚動你的家人了,可是千萬使不得了。”


    斡勒口上連連稱是,不過之前的吩咐卻是沒有改變,那員副將早就快馬去他家裏安排了,那副將也曾聽到明珠說話,盡管不曾見到真人,但也猜到的明珠的年紀甚輕,根本不相信馬車中姑娘的當真是自己這位上司的表姐,但也曉得一定是個不好得罪的人物,斡勒都對車中人如此客氣,他哪裏還敢含糊?


    斡勒騎馬在前引路,一隊親兵護在馬車左右,城中百姓見了是紛紛避讓,不知道的見了這陣勢,還當是哪位王公大臣在巡遊,好不威風。


    本來斡勒是叫人去替李文軒掌車的,因為他聽旁人說起李文軒之前拿下自己副將的手法,隻是一招就生擒了他,顯然是一位高手,況且看著年紀輕輕,腰懸寶劍,定然不是真的車夫,八成是明珠的好友或者是別的親信之人,於是讓出了一匹駿馬叫李文軒來騎,李文軒卻是含糊謝過,仍是坐在馬車的車轅上,隨著大隊慢慢往前走。


    從心裏頭來講,李文軒實在是不想與這些金人的兵丁同行,並且看著許多百姓見了這陣仗都是怕的厲害,李文軒心中更是說不出的別扭,若是再叫他再乘馬與這些金兵一道遊街一般的走來走去,無端的嚇唬那些老百姓,他更是情願隻當一個車夫好了。


    從城門到斡勒的將軍府還有一段距離,燕雲十八騎中的人物,除了明珠,其他十七人斡勒都曾當麵見過,當時他還特意問過,為何大名鼎鼎的燕雲十八騎會少了一人,不過立即便有人笑而不語,在斡勒的再三追問之下,才曉得其中還有一位明珠姑娘,不過明珠的性子傲的很,不喜人多,不喜熱鬧,最是不好打交道,偏偏她身份還頗有來曆,想要阿諛諂媚之人還是甚多,因此明珠多半時間都是閉門不出,外人極少見到,但斡勒還是不免心動,想要見一麵,卻又有人勸道,說明珠性子太傲,誰也瞧不入眼,若是斡勒當真見了,八成是要倒黴的,斡勒這才算是作罷。(.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昔時的言語斡勒銘記在心,今天想起來卻是覺得所言不虛,一路上都在暗暗盤算著,日後見到了龍槍,或者是燕雲十八騎的其他人,今日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講,講是不妥,得罪了明珠,不講的話怕是也要得罪旁人,搞不好鬧的自己裏外不是人,斡勒暗暗叫苦。


    斡勒有心想打聽一下明珠到底是為何經過葉城,卻不敢直接向明珠開口相問,那自然將目光盯上了李文軒,李文軒模樣還算是蠻斯文的,想來應當好打交道,斡勒從馬鞍下取過了一個酒囊,遞給李文軒,說道:“兄弟,來!”


    李文軒適才在城門外也消耗不少體力,正是口渴,便也不客氣,接過一口氣喝下了大半。


    斡勒笑道:“兄弟好酒量,功夫也漂亮的很,想我那副將給你一招擒下,本來我還想臭罵他一頓,不過他既然是敗給了你,那也不丟人!”


    李文軒不見喜怒,隻是微微垂著腦袋,若有所思,說道:“方才動手,也是無奈之舉,畢竟……這車中是不方便給他們搜查的。”


    斡勒連點頭稱是,又道:“都是這幫渾人,竟敢冒犯咱們的……咳咳!我回頭一定好好訓誡他們!”


    李文軒說道:“這道不必,誰也沒傷到誰,他們也隻是奉命行事罷了。”


    聽到奉命行事,斡勒臉上一陣尷尬,因為這些士兵可都是奉他的軍令辦事。斡勒抹了把臉,又道:“不知道兩位往後打算去往何處呢?若是有什麽需要,不管是錢財還是人力,我斡勒一定全力相助。”


    李文軒說道:“這倒是不必了,我們是去開封。”


    “開封?”斡勒想了想說道:“你們是要去找大帥?”


    李文軒回頭看了一眼車簾,說道:“不錯,正是!”


    斡勒皺眉道:“哎呀,這可是不巧啊。”


    明珠本來隻在車中調息,聽到斡勒三句話中有兩句辦都是在給李文軒攀交情,也不怎麽在意他們的講話,更不屑於插嘴,此時忽聽到斡勒說什麽不巧,當即問道:“如何不巧?”


    斡勒忙轉身道:“大帥早在半月前就已經動身返回上京了?難道姑娘不知道嗎?”


    明珠微一沉吟,又道:“開封是大帥兵馬駐紮所在,大帥若無他事,定是在開封的,究竟是何急事,竟是要大帥返回上京?難道……難道上京……”


    斡勒說道:“姑娘,你當真不知?”


    明珠有些生氣了,冷冷說道:“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難道用得著你來管嗎?”


    斡勒臉色一青,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我是說如今南北議和已經成功,我大金與宋廷握手言和,雙方戰事既然罷休了,大帥自然是要返京的,大軍也隨後向北而動,開封現在也已經沒什麽留守軍馬了。”


    “議和?”李文軒與明珠幾乎是同時叫了出來,他們兩人如何都不會想到,就是他們在石洞裏麵養傷的那些日子裏,宋廷已經與大金達成和議,皇帝趙構向金國皇帝上表,願意俯首稱臣,年年納貢,誓言永無兵戈,當真是洞中日月,洞外風雲變換,這麽一件轟動天下的大事,李文軒與明珠直至如今方才知道。


    一時間李文軒與明珠都是沉默無語,斡勒不知道他們是在琢磨什麽,但尋思當下不是自己套李文軒話的時候,便也不敢多問,到前麵帶隊去了。


    進了將軍府,隻見將軍府中竟是守衛森嚴,放眼一看,裏裏外外,明明暗暗前後一共埋伏下了百十名金兵,李文軒一見此陣仗,當即劍眉一軒,眯縫眼瞧了斡勒一眼,斡勒被李文軒一瞪,登時就覺得身上發冷,忙道:“切莫誤會,我這陣仗是用來防著旁人的,可是萬萬不敢對兩位有半點不敬,兩位切勿多心!”


    李文軒問道:“防著什麽人?你這是將軍府,難道還有人敢到你這裏來打什麽主意嗎?”


    斡勒長歎一聲,神色很是無奈,說道:“不怕兩位笑話,我這……卻是平白受了那些山賊的氣!”說著重重一跺腳,看來卻是心中怨氣不少。


    李文軒聽到山賊兩字,忽然想起了伏牛山的那些人,問道:“可是伏牛山的那些人?”


    斡勒說道:“是啊?你認識他們?”


    李文軒苦笑道:“來的路上見過了,不過還好,沒出什麽意外。”


    斡勒說道:“本來這小小山賊,咱們大金的勇士怎會將他們放在眼中,隻是那伏牛山裏麵,到處都是荊棘暗道,山路盤旋曲折,這些山賊又是神出鬼沒的,隻打偷襲埋伏,從來不與咱們正麵交鋒,所以我出兵數次圍剿,都是無功而返,如今大軍北歸,斡古他又帶走了城中的多數兵馬,如今這葉城中隻剩下了幾百人,可偏偏就是這時候,伏牛山的山賊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在我的將軍府的門匾上留下書信,說是要三日之內擒了我妹子,將她捉回去做……做什麽壓寨夫人,所以我才調了許多兵馬進府中守護,唉!”


    李文軒本來一聽原來是伏牛山的那些人,便將這事隻當笑話聽了,因為在他心裏,一邊是金人,一邊是漢人,李文軒自然是向著漢人,但是聽到他們要劫走人家將軍的妹子做壓寨夫人,卻是暗暗搖頭,覺得他們做事太邪乎了一些,拿一個姑娘家來做要挾出氣,實在是不該。


    斡勒又道:“算來今天也就是第三日了,我也不知道這些賊子是虛張聲勢還是來真的,但也不敢怠慢了,這才在負重埋伏了這許多兵馬,管教他們有來無回,兩位晚上也可安心休息,府中定時安然無恙!”


    李文軒問道:“那這麽說,方才城門盤查的格外嚴格,也是因此了?”


    斡勒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免得他們混進成來,隻好加強盤查了。”忽然斡勒拍了下腦門說道:“哎呀,瞧我糊塗,總說這個做什麽,我當先行擺下酒宴,給明珠小姐接風洗塵才是。”


    明珠仍在車中,說道:“不用,我不喜歡熱鬧,也不需要人來服侍,你弄些吃的,叫他送到我房中就成了。”


    斡勒說道:“好!”心中卻想:“明珠小姐也不要下人服侍,就是弄吃的也叫這個年輕人送去,看來他們關係非同一般,難道……”斡勒想著想著,一個忍不住,險些樂出了聲。


    斡勒又向李文軒問道:“還沒請教好漢姓名?”


    李文軒說道:“我……”想了想說道:“請恕我無禮,我的名字確實不方便告知,並且我見將軍說話也是坦誠,我也不願意說個假名字來騙你,還請見諒。”


    斡勒倒是當真不介意,他盡管不認識李文軒,但一路走下來,看著李文軒的言行舉止,便斷定了李文軒絕非官場與行伍中人,多半是江湖中的年輕高手,想來江湖中人不乏脾氣古怪之人,李文軒越是不願說性命,便是越顯得他十分了得,所以斡勒是不怒反喜。


    為了不露出明珠的行蹤,斡勒屏退了府中的侍衛與下人,這才由李文軒扶著明珠走到內堂,直送到了斡勒妹子住的房間,隨後那些侍衛才重新進來,斡勒瞧見明珠腿上有傷,連路都不能走,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他知道燕雲十八騎中人人都是高手,想不到這位姑奶奶竟是也傷成了這樣子。


    斡勒一直是在前麵引路,等到了地方,這才真正回頭,從正麵看了明珠一眼,盡管不見明珠的容貌,卻也是看的他心裏頭撲撲直跳,臉紅發熱,暗暗讚歎明珠果真是名不虛傳,但看那一身的姿態,便是與天人相較,怕是也要勝出三分。


    “你這裏的擺設,不是尋常的客房吧?”明珠忽然發問,斡勒慌忙收了心神,怕明珠察覺自己的窘態,不然可就要丟人丟大了。


    斡勒說道:“自然不是,這是我妹子的房間,那些客房,實在是配不上明珠小姐的,就是這屋子,明珠姑娘隻在這裏一站,那也是蓬蓽生輝了。”


    明珠說道:“不合適,我還是去客房住下,你將你妹子請回來吧!”


    斡勒忙道:“不用不用,明珠小姐,不瞞你說,因為那些山賊放言要捉我妹子,我便讓她與我夫人住在一起了,我自己則是每天在外麵守著,所以這屋子近兩天都是空著的,明珠小姐放心住下就是了。”


    明珠點頭,說道:“那好吧!”


    斡勒在明珠麵前,是覺得渾身都不自在,這姑娘雖說給人感覺美的厲害,卻也冷的厲害,叫他時時壓力巨大,看到明珠樂意住下了,便找個借口,說是要給明珠安排飲食,便溜出去了。


    李文軒與明珠在屋中四目相對,明珠的眼神就像是一潭秋水,時而卷過一道淺淺的波瀾,時而靜如皎月,時而卻又如幽幽深潭,叫人捉摸不透。


    李文軒原本是想問明珠為何要在城外對自己動手的,但方才聽斡勒說金兀術如今已經不在開封了,心思便也跟著跑了,索性將那件事情揭過不提,並且就算是開口問了,多半也是吃閉門羹。


    李文軒想著往後的行程,畢竟此去上京那是在千裏之外,怕是得有數月行程,心中計較自然甚多,偶爾抬一下頭,卻見明珠是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眼神似怒似笑,很是古怪,看的李文軒渾身是說不出的不自在,索性出去走走,可李文軒剛一轉身,明珠卻道:“你站住!”


    李文軒問道:“什麽事?”


    明珠微微沉默了一會,低聲問道:“你將來還是要去開封嗎?”


    李文軒搖頭道:“我……我說不好,你呢?你應當是要去上京了吧?”


    明珠嗯了一聲,緊跟著又道:“不過去上京的路上,倒是可以經過開封的,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去開封辦嗎,我們倒還是順路。”


    李文軒過去說去開封有事要辦,那是要去找鐵鈴兒,如今金兀術去了上京,李文軒此行又不是遊山玩水,哪裏還會想去什麽開封?於是說道:“不了,我去上京!”


    “當真?”明珠的音調高了幾分,似乎帶著一絲喜意,不過李文軒卻是沒有察覺。


    李文軒又道:“嗯!我確實是要去上京,不過……這位斡勒將軍好像很希望可以討你高興,不如明日你告訴他,叫他安排一隊親兵送你北上吧!”


    明珠壓低了聲音問道:“那……你呢?”雖說隻有三個字,自明珠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卻是有些顫抖,好似非常費力。


    李文軒說道:“我?你我同行多有不便,我們還是各走個的吧!”


    明珠沉默了好大一會,說道:“好,李文軒,你出去吧!”


    這還是明珠頭一次叫出李文軒的名字,李文軒也聽出了明珠口氣有異,但還是出門去了。


    李文軒一離開房間,頓時便覺得心口就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說不出的輕鬆,但也是空蕩蕩的,一時無事可做,便在這將軍府中隨意走走看看,裏麵的守衛早就知道斡勒帶了兩個要小心招呼的貴客進來,所以李文軒倒是暢行無阻,眾金兵見了李文軒也是客氣的很。


    李文軒隨意而走,恰巧在花園中又遇到了斡勒與那員副將,倆二人見到李文軒,當即迎了過來,斡勒先說道:“說來你麽也是不打不相識,這是我的副將,徒單黑山,你叫他黑山便是了。”


    黑山伸手在胸前一拍,向李文軒說道:“小將在城外冒犯貴人了,貴人若是生氣,隻管打我出氣便是!”


    李文軒盡管不喜歡金人,但這兩個金將的說話言語很是實在,是十分好打交道之人,李文軒自然也不好拒人千裏之外,還禮說道:“黑山將軍這是哪裏話,城門外也有我的不是,不然也不會有這些誤會了。”


    斡勒聽言,心中大喜,黑山是他的得意副手,原本擔心黑山在外攔截了明珠的車駕,明珠回去後要是給黑山小鞋穿,那可是不妙,此時聽李文軒言下之意,是對城門發生的事情一點都不在意,想來明珠也不會如何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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