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軒頗覺得有些喧賓奪主,忙道:“我二人不請自來,已經是十分過意不去了,怎麽好意思坐在主桌隻上?”


    扈鈺笑道:“不然,不然,紅月山全憑著你一人與金人以命相拚,這才換得了咱們那麽多的好漢性命,就衝你這份豪情與俠義,今日你不坐這裏,誰還能坐這裏啊,千萬不要客氣!”


    扈鈺說話的聲音大若洪鍾,在場的許多賓客一聽到“紅月山”這三個字,都不由得小聲議論了起來,這其中也有人是參加過那次義軍的,當初他們也都是親眼瞧見了李文軒與燕雲十八騎相鬥的場麵,當即就認出李文軒來,很快就紛紛傳開,說李文軒那日如何英勇,如何力敵眾金國高手,本來還有許多人看到李文軒與嶽盈年紀甚年輕,叫他們兩人坐在主桌之上頗覺得有些不服氣,但聽到了紅月山的情形,也都覺得是應當的了,隻是還有少數人卻是不大相信李文軒你年紀輕輕,劍法未必就像所言的那般厲害。


    李文軒見狀也不好再推辭,這就與嶽盈坐下了。


    嶽盈今日著的是一身男裝,但因為時間匆忙,打扮的不慎細致,無論看容貌還有身形,一看之下顯然是一個明豔照人的姑娘,扈鈺隨口向李文軒問道:“李兄弟,不知道這位姑娘是?”


    不等李文軒開口,嶽盈就起身大大方方的向扈鈺行禮說道:“小女子姓嶽,單名一個盈字,見過扈大哥!”


    扈鈺眼光老道,看嶽盈容貌雖美,眉目的神色卻是身材非凡,舉手抬足之間頗有幾分男兒的豪爽之氣,在這一幫大老爺麽麵前說話也是字正腔圓,中氣十足,不見絲毫羞赧,便道:“巾幗不讓須眉,我看姑娘英姿颯颯,怕是叫許多男子都自愧不如啊,想來多半也是武林世家之後吧!”扈鈺一邊說,心中也在盤算著當今江湖上有那個名家是姓嶽的,可尋思了半天,卻是沒有想起來。


    嶽盈淺淺一笑,說道:“多謝褒獎,小女子不敢當。”並沒接著扈鈺的話說出自己的家事。


    隨後扈鈺又與李文軒紛紛介紹這一桌上的其餘賓客,李文軒一一敬酒致意,嶽盈則是淺嚐輒止,並不多飲。


    這桌酒席上,除了扈鈺與田國慧之外,還有一人與李文軒相熟,便是那位沙姑娘,沙姑娘一身紫衣,不管眾人或是說話,或是飲酒,她一直都是視若不見,直到李文軒與嶽盈來了,這才微微抬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李文軒見她神色不爽,又知道田國慧過去十分害怕她,自己也曾經被她戲弄過,何況還有嶽盈坐在身邊?便也沒敢招惹,隻是簡單的打了個招呼了事。


    酒宴開始,田國慧輪番敬酒,三桌走下來,已經有些高了,不過今兒個是他大喜的日子,扈鈺著人在他身邊照料著,便任由他去喝了,想來是隻要不喝出人命就不礙事的。


    田國慧離席之後,扈南鬆便在他的座位處坐下了,向扈鈺說道:“爹爹,難得我李大哥今日到了洞庭,孩兒自從在紅月山見過李大哥的劍法之後,大心裏麵佩服的很,如今想請李大哥在咱們水幫中小住幾日,也好討教劍法,不知道爹爹一下如何?”


    扈鈺笑道:“這自然是甚好,甚好,莫說你,就是我也想與李兄弟切磋切磋,隻是不知道李兄弟與嶽姑娘是否方便啊。”


    李文軒說道:“說來很是不湊巧,我二人如今是有要是在身。”


    扈鈺聽罷,隻當李文軒不肯在這裏住下,正要歎氣,卻聽嶽盈跟著說道:“但這不巧之中也是很巧,我們的兩個的事情,就著落在這洞庭湖之中,嘿嘿,不瞞您說,現在這附近的客棧家家都是住滿了人,我二人正為在何處落腳的事情憂心,若是能有幸在水幫中討饒數日,我二人可就是萬分感謝啦!”


    扈鈺大笑道:“好說!好說!我可是求之不得啊,隻要你二人願意,住上個三年五載也不是事!哈哈!”


    扈鈺又道:“你二人來洞庭是所為何事?若是有需要盡管開口,我扈鈺沒別的本事,但是在這洞庭地界還是有些份量的!”


    李文軒正猶豫是不是應當如實相告,嶽盈就已經開口道:“實不相瞞,我二人此來是要在在洞庭做上一件大事!”


    “哦?大事?”扈鈺看嶽盈神色,當即也來了興致,問道:“什麽大事?”


    嶽盈緩緩說道:“滅――楊――幺!”


    嶽盈這三個字說的不溫不火,但一字一字也是清清楚楚,席間聽到此言的人都是心頭一凜,想楊幺在洞庭的勢力那是非同小可,在洞庭說要跟楊幺作為,便是在臨安說要謀反一般,並且這些地方上的豪族世家多數也與楊幺有不少的交情,登時整個場麵上的人都是鴉雀無聲,全都怔怔的看著嶽盈,隻有田國慧對這一切渾然不知,引頸豪飲。


    洞庭水幫的人一直都因為河道上的事情跟楊幺的人馬過不去,還有不少的摩擦,但即便如此,還沒人敢在外頭明著說跟楊幺作對,並且經過上次偷襲水寨的事情過後,雙方算是麵子上修好,一時間誰也不去招惹誰,扈鈺雖說不介意嶽盈這麽說,甚至更盼著楊幺倒台,但看到場麵尷尬,便想打個圓場,說道:“姑娘說笑啦,說笑啦!”


    嶽盈搖頭道:“我爹爹親率二十萬兵馬不日就要到嶽州,楊幺的八座水寨也是數日之內就可盡數攻破,這等大事,我可是斷然不敢說笑的。”


    嶽盈這一開口,眾人又是已經,但席間有不少的人都是麵露疑惑,當這個小姑娘是信口胡言吹牛皮,倒是扈鈺看嶽盈神色坦然,不似作偽,便問道:“敢問嶽姑娘的令尊可是大名鼎鼎的嶽飛嶽元帥?”


    嶽盈笑道:“正是!”


    扈鈺一驚,隨後又看了看李文軒,他知道李文軒老實,不會胡亂說話,見李文軒神色自然,顯然嶽盈沒有說謊,這就忙著起身說道:“原來是嶽元帥的千金大駕屈就,我等粗人失敬失敬!”


    如此一來,其他人見扈鈺都衝著嶽盈行禮了,不管他們是信還是不信,也都不敢怠慢了,都說民不與官鬥,在場不少人都多少與楊幺的人馬有或多或少的幹係,但多數都是因為楊幺勢大,不得已才去攀談的關係,忽然聽到嶽飛要帶大軍來剿滅楊幺,生怕到時候大軍令旗一指,將自己也給一並給剿了,有些人已經是額頭冒汗,如今嶽飛的千金就在這裏,哪個還敢不對她客客氣氣的?當即紛紛起身向嶽盈行禮,都盼著這位姑娘來日可以向嶽飛說說好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嶽盈也是忙著站起來還禮,眾人這才心神不寧的坐下,不過洞庭水幫的人卻是哥哥心中歡喜,他們與楊幺部下所結的梁子不少,還與李文軒一道去夜襲過寶台山大寨,若是滅了楊幺,那麽這洞庭湖自然就是洞庭水幫的地盤了。


    扈鈺又道:“嶽姑娘還有嶽元帥為國效力,此間事情但有用得著我扈某人的,盡管開口,咱們洞庭水幫要人有人,要錢有錢,隻要說是為了剿滅反賊,那絕對不會有半點的含糊!”


    旁人聽扈鈺一言開口,知道他是向嶽盈表明立場,當即都恨自己晚了一步,沒能把這個頭籌。


    嶽盈笑道:“能在扈大哥府中小住,已經是我們小輩莫大的好處了,小女子又怎還敢有他求?”


    之前李文軒與嶽盈能在主桌落座,是看的李文軒的麵子,此時倒是嶽盈的麵子更大了一些,眾人想要與嶽盈多套套近乎,可嶽盈終究是女子,誰都不好向她頻頻敬酒或是如何,又看嶽盈對李文軒殷勤備至,自己沒怎麽吃東西,竟是全都顧著給李文軒夾菜倒酒,在座的都是老江湖,一眼就知道他二人關係非比尋常,自然而然的對李文軒也是客氣了許多,頻頻向李文軒敬酒,不過李文軒卻是十分低調,畢竟今日是田國慧的喜事,李文軒不願意叫動靜太大,要是讓嶽盈的風頭蓋過了田國慧的美事,那終究是不好的,可李文軒越是低調,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則更是覺得他二人是“大人物”,得想辦法討好才是。


    如此一來,席間的氣氛十分微妙,嶽盈看了看個人的神色,知道這些江湖人物各個都是心中惴惴不安,有意叫他們安心,便說道:“諸位想必都是洞庭一帶的大人物,小女子隻恨來的太晚,不能早些結識諸位英雄,又加上路途匆匆,來不及備上禮品一一拜見,實在是慚愧。”


    眾人都說道:“豈敢,豈敢,嶽姑娘言重了。”


    嶽盈嘴角一揚,又說道:“不過我東西沒帶來,卻是帶著我爹爹叫我捎來的一句話。”


    眾人聽言,都是豎起了耳朵,不曉得嶽盈要講些什麽,暗暗揣摩著嶽飛大軍到來之後是福還是禍。


    嶽盈說道:“我爹爹在大軍出發之前,已經向當今聖上求得恩賜,此次圍剿洞庭反賊,隻誅殺楊幺等賊首,至於他昔日的好友,不管是江湖上的朋友也好,地方大豪也罷,甚至就是他如今的麾下部署,隻要不再繼續與朝廷作對,之前的一切都可既往不咎,並且若是有人願助朝廷大軍,立了功勞,還當有朝廷的封賞!”嶽盈頓了頓,又道:“我知道在座各位都是赤膽忠心的俠義之士,所以小女子今日有一事相求。”


    眾人忙道:“還請姑娘吩咐,我等無不遵從!”


    嶽盈說道:“小女子原本就在洞庭認識的人少,可今日借著田幫主的喜事,卻是識得了洞庭豪傑中的九成,所以希望諸位可以將我方才所言傳與門派或者是幫會中的子弟,叫大家都知道我爹爹的大軍此來隻誅殺賊首,不會傷及無辜,叫大家一同感念當今聖上的寬大仁慈。”


    嶽盈這一番話,眾人都是連連稱是,畢竟方才嶽盈先說他們都是赤膽忠心,那就是說他們過去就算與楊幺有些關係,一切也都既往不咎了,叫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最後後麵的話,則是借著他們的人望來“擾亂軍心”罷了。


    扈鈺對於這些事情自是不擔心,他本就與楊幺是對頭,又與李文軒關係不錯,聽罷嶽盈的這一番話,是連連點頭,向扈南鬆小聲說道:“南鬆,你瞧這姑娘當真是個厲害人物,這三言兩句就已經卸了楊幺在同庭周邊的許多羽翼,這般手段,你往後可要多學著點。”


    扈南鬆當即恭恭敬敬的答應了,隨後又向李文軒還有嶽盈敬了一杯。


    起先大家有些緊張,但看嶽盈說話隨和,李文軒更是沒有絲毫的架子,大家也都漸漸的放開了,喝酒吃肉,有說有笑,卻不料忽然聽得遠處傳來了一聲轟響,跟著就聽見田國慧大聲叫道:“狗賊!我殺了你!”


    眾人都是一驚,齊向田國慧望了過去,隻見田國慧掀翻了一桌酒席,先是指天叫罵,隨後竟是跪在地上痛苦不已。


    許多人都當田國慧是喝多了胡鬧,可洞庭水幫的人見狀,都是不由得麵露苦色,扈鈺長歎:“楊帆亡故,至今也沒查到其中的凶手是誰,你叫他心裏如何放的下啊……”


    扈鈺說罷,兀自坐下,飲了一大杯,任憑他是同庭水幫的頭一號人物,眼眶也不由得紅了。


    那沙姑娘一言不發的站了起來,也不招呼旁人,徑直到那邊將田國慧攙了起來,扶著他向後堂走去,本來歡歡喜喜的一場婚宴,可大家一想到楊帆的遇害,都是黯然神傷。


    田國慧離去之後沒多久,婚宴就草草收場,李文軒與嶽盈由一個門人引到了客房,李文軒第一句話就是:“盈盈,你怎麽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你爹爹就是嶽元帥啊,夏誠之前就想要對我們不利,你在這裏說出來,怕是不過半天功夫他們就要知道咱們的所在了,我怕他會有心要害你啊!”


    嶽盈確實輕鬆自在,漫不經心的喝著茶,說道:“我故意的,我就是怕他們不知道我是誰!”


    李文軒說道:“你這是為何?”


    嶽盈說道:“你啊,等到洞庭的事情了結了,應當多看看兵法了,用兵之道,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我就是叫整個洞庭的人都知道,咱們就住在楊幺洞庭水寨的眼皮子底下,你想想,他們既然知道我爹爹二十萬大軍將至,軍心本就不穩,現在就有兩名說客在他們跟前等著他們來投誠,你說得有多少人動心啊?何況今天這婚宴上,洞庭一帶有頭有臉的人物怕是差不多都來了,將我爹的策略告訴他們,不過兩個時辰,這消息一定就能傳遍整個洞庭,大家都知道不繼續與朝廷作為就會對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你說說看,得有多少人得心裏向著我爹爹的兵馬?到時候楊幺的人馬軍心不穩,焉能不敗?”


    李文軒睜大眼睛直直的望著嶽盈,嶽盈被他瞧的不好意思,說道:“你總這般盯著我做什麽?又不是沒見過,好像是第一次見人家似的……”


    李文軒說道:“婚宴上扈鈺說的可是不假,你不知道勝過了多少男兒,你若是男子之身,怕是比你哥哥還要厲害三分呢!”


    嶽盈眉目一轉,笑道:“那是自然,所以你往後可別想著在我眼皮子下麵做壞事啊,不然……嘿嘿,你可要小心了。”


    李文軒吐吐舌頭,說道:“不敢,不敢。”心道:“我這可是真的不敢,不是跟你說笑的。”


    過了一會,李文軒又道:“田國慧這婚事本來是一件極大的喜事,隻是可惜楊帆莫名其妙的遇害,唉,實在是可惜了,他們兄弟關係甚好,若是楊帆還在的話……”


    嶽盈低頭想了一會,說道:“文軒,你猜猜看,害楊帆的會是什麽人?”


    李文軒說道:“這個……應當是與那些金人一路的吧。”


    嶽盈說道:“嗯,不錯,不過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這人一定是楊帆的熟人,不然憑借他的功夫,就算是鬥不過對方,也不至於被人在背後一劍穿心,身上多少還應當有些其他的打鬥傷痕,並且就算是落敗被殺,也應當是正麵中劍,沒有被人從背後下手的道理,所以這人一定是他十分信得過的人,楊帆對他沒有防備,所以才會給那人有機可乘,從背後下了毒手!”


    李文軒說道:“你說的在理,可是楊帆他為人和善,很少得罪人,交友甚廣,在紅月山,他的朋友怕是有一兩百個之多,我們又如何能知道那人是誰?”


    嶽盈轉口問道:“我記得你當時明明已經將追月給你的毒藥掉包,可最後眾人還是中毒了,對不對?”


    李文軒說道:“不錯,確實是這樣的,我到現在也都沒想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不知道追月他們是如何又下的毒。”


    嶽盈說道:“在我看來,楊帆的死應當就是與那下毒的事情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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