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竟輕輕拉住了嶽盈的手,忽然歎道:“這樣我就也放心了。”


    嶽盈心中又羞,又氣,實在是忍不住了,抽回了手,說道:“你到底是什麽人,幹什麽胡言亂語的!”


    那女子默默的垂下頭去,然後十分費力的蜷起腿來,撩起褲腳,隻見細白的腳脖子上係著一根紅繩,紅繩上則穿了一隻金色鈴鐺,她的手指在那金鈴上輕輕撥弄了一下,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脆響,然後滿是憂色的說道:“李文軒……我……我算是他的姐姐吧。”


    嶽盈聽她所言,又瞧著他腳脖子上的那一隻金鈴鐺,腦袋中也是驀的想起了一件事,隨即叫道:“你是……你是……鐵鈴兒?”


    那女子也為有一點詫異,問道:“咦?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這女子正是打小就與李文軒訂了親,又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鄰家姐姐鐵鈴兒。隻是李文軒一直以為鐵鈴兒在一年前就已經在廬州渡的那場災禍中喪生,所以嶽盈更是想不到自己居然會在這裏見到她。


    嶽盈叫道:“這怎麽會……你怎麽會是鐵鈴兒,不……怎麽會是鐵姐姐?”


    鐵鈴兒微微沉默了一會,說道:“我的事情說來話長,暫且不提了,話說我應當比你大一些,你就隨他一起叫我鈴兒姐吧,倒是你現在可以放心的告訴我文軒現在在哪,你又怎麽會跑到這裏來了吧?”


    嶽盈自打親眼看見李文軒被人捉拿,又一人在金營中提心吊膽的走了老半天,也還是毫無頭緒,盡管她平素智謀良多,但這一番折磨之下,就算是一顆鐵打的心,此時也被揉的碎了,更何況嶽盈這樣子一個姑娘家?


    嶽盈是一心的酸楚,此時見到了鐵鈴兒,就像是見到了自己的親人一般,竟是忍不住抱住鐵鈴兒哭道:“鈴兒姐,你救救文軒,你快點救救他,他來行刺金兀術,卻被抓住了,你快些救救他吧!”


    鐵鈴兒方才聽水兒說道今晚有刺客,又看到嶽盈手中的青霜劍,已經在心中猜測來人會不會是李文軒,但又覺得太過湊巧,隻當自己猜錯了。不料嶽盈當真所言如此,也是揪心的厲害,但她畢竟是被嶽盈喊了一聲姐姐,加上又對這金營之中十分熟悉,當下安慰嶽盈道:“好妹子,別哭,別哭啦,我擔保他沒事就成了。”


    嶽盈擦了擦眼淚,問道:“當真?”


    鐵鈴兒說道:“那是自然,不過你先告訴他被傷到沒有,又是被關到什麽地方去了?”


    嶽盈說道:“文軒他隻是被踢了幾腳,傷倒是沒有,他被擒住之後,我聽金兀術說是要把他送到了一個叫做龍槍的人那裏進行審問,然後他現在是什麽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鐵鈴兒說道:“這樣就好,龍槍今夜不會在營中的,所以文軒今夜也不會吃什麽苦頭,不過你說的‘他們”,除了文軒,還有旁人嗎?”


    嶽盈慢吞吞的說道:“還有……還有一位姑娘。”


    鐵鈴兒看到嶽盈神色有異樣,當即單刀直入的說道:“那姑娘也喜歡文軒是不是?”


    嶽盈點點頭默認了。


    鐵鈴兒說道:“唉,這就好,難得如今有這麽多姑娘對他好,我倒是還一直替他操心了,沒想到他卻是遇到了這麽多的緣分,對了,你們成親了嗎?”


    嶽盈臉一紅,說道:“誰……誰願意跟他那什麽啊。”


    鐵鈴兒知道這是女兒家在害羞,便也不點破,忽又聽到水兒在門外輕聲叫道:“夫人?”


    鐵鈴兒向嶽盈在床鋪上指了指,這回嶽盈自己就乖乖的鑽進了被窩,隨後鐵鈴兒說道:“水兒,進來吧!”


    水兒撩起簾子進來,手中捧著一碗香噴噴的馬奶,送到了鐵鈴兒的床頭,鐵鈴兒聞到了這馬奶味就覺得有些想要嘔吐,但還是忍住了,說道:“你先放這裏吧,我還想歇息一會兒,一會再喝,若是有事了,再叫你。”


    水兒應了一聲,這就出去了,鐵鈴兒將嶽盈拍了起來,說道:“我瞧你這一晚上沒少折騰,想必是又累又餓吧,我方才就覺得你應當是文軒的朋友,便要了這碗馬奶,你先將就著喝一些吧,我最近吃的少,也不能給你要太多吃的,不然怕旁人是要起疑的。”


    嶽盈想起自己剛來的時候用劍抵著鐵鈴兒,沒想到她不計較,竟是早早的叫人熱馬奶給自己喝,對自己這般好,嶽盈心中好不愧疚,說道:“鈴兒姐,對不起,我來的時候不知道你是誰,我還拿劍指著你……”


    鐵鈴兒說道:“你這是哪裏的話,你自己都說了不認識我,我又怎麽能怪你?你快些將這些馬奶喝了,先有了力氣,然後我也好想想辦法將他救出來。”


    嶽盈早就是餓的肚子咕咕叫了,當即將一大碗馬奶喝了一個底朝天,可隨即又覺得十分不妥當,說道:“鈴兒姐,你看我全喝了,也忘了給你留一些……”


    鐵鈴兒笑道:“這東西我現在的身子是喝不得的。”


    嶽盈問道:“為什麽?”


    鐵鈴兒指著嶽盈的小肚子說道:“等你什麽時候也有了孩子,你就明白啦!”


    “等我有了孩子?”這句話在嶽盈的腦袋中一晃而過,但登時就已經覺得這是一件十分羞人,也十分可怖的事情,打住不敢再想。


    鐵鈴兒說道:“妹子,咱們說了這麽多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嶽盈也是一時著急,這才忘記了,當即說道,我叫:“嶽……”嶽盈頓了頓:“心道,不管怎麽說,她是住在金營之中,我隻報自己的姓名就好,可千萬別叫她看出我的家勢來了。”繼續說道:“我姓嶽,單名一個盈字。”


    鐵鈴兒念叨著:“嶽盈,嶽姑娘。”隨後說道:“我要救文軒不難,不過……不過我卻不想讓他瞧見我,更不想讓他知道我在這裏,你能答應我嗎?”


    嶽盈問道:“為什麽啊,就在前幾日我們經過廬州渡的時候,文軒還去祭拜你爹娘了,回來又與我麽說起你來,咦……對了,鈴兒姐,文軒說他去祭拜你爹娘的時候,瞧見那裏是剛剛有人祭拜過,難道……難道那個人就是你?”


    鐵鈴兒苦笑道:“你看我這身子,可還走的了遠路嗎?隻是我托了朋友,替我捎去一份心意罷了。”


    嶽盈點了點頭,之前鬧不明白的事情當下也想通了,於是繼續說道:“鈴兒姐,廬州渡出事的時候,我就已經認識文軒了,他那時候到處找你,卻是沒有你的蹤跡,他想你想的很呢,還跟我講過你們小時候的事情,他要是知道你還在人世,一定是要開心壞的,你為何不想要見他呢?”


    鐵鈴兒歎道:“妹子,不知道文軒有沒有與你說過,我們可是訂過娃娃親的,你知道嗎?”


    嶽盈嗯了一聲,鐵鈴兒繼續說道:“隻可惜造化弄人,上天折磨著咱們開心,叫我們有緣無份,我現在人在這裏,又是這般模樣,你說說,我們若是相見,我又該與文軒他說些什麽?他又能與我講些什麽話?隻怕是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了,豈不是給兩個人徒增苦惱?”


    嶽盈揪著衣角,說道:“鈴兒姐,你是不是被金兵抓來這裏的?文軒現在功夫很好,隻要他能脫身,不管你什麽樣子,他都一定能救你出去!”


    鐵鈴兒笑道:“傻妹子,你這說的什麽話,我是歡歡喜喜的在這裏的,沒人強留我的,你可千萬不要告訴他關於我的事情,答應我好不好?”


    嶽盈看鐵鈴兒帳篷裏麵的用具擺設,無一不是上上之選,便知道她所言不假,確實是極受優待,當即也不好再多說了,並且想想事情也是確如鐵鈴兒所言,本來是青梅竹馬,要成親的兩個人,如今卻是一個在金營之中生活富貴,另一個身在江湖,卻心存保宋滅金之誌,一個如今已為人妻,有孕在身,另一個也是心有所屬,並且是心有許多所屬,叫他們兩個人相認,當真是說不盡的煩惱了,嶽盈隻好咬牙說道:“嗯,我答應你,鈴兒姐,我不告訴他就是!”


    鐵鈴兒嫣然一笑,說道:“這才是好姑娘,我既然不想叫他認出我來,所以也就不能明著去要人了,你且容我想想辦法。”


    鐵鈴兒一邊思索著,跟著就再次蜷起腿,將綁縛在腳踝上的金鈴鐺的紅繩解了下來,輕輕撥弄了兩下,放到嶽盈的手上,說道:“既然你們好了,這鈴鐺就送你了吧!”


    嶽盈推說道:“不行的,我知道這鈴鐺是一對,你怎麽能給我,將它留在身邊,怎麽說也還是一個念想。”


    鐵鈴兒搖搖頭,拉過嶽盈的手,將金鈴鐺塞在了她的手中。


    過了一會,鐵鈴兒說道:“你們若是出去了,是要去楚州,還是說去別的地方?”


    嶽盈說道:“我們想要去楚州……”嶽盈說道後麵,生怕鐵鈴兒問自己為何去楚州,嶽盈既不願意欺瞞不講,也不能將自己哥哥帶著援軍正在趕來的事情告訴他,那自然是十分為難了。


    不過好在鐵鈴兒倒是沒有往下問,而是說道:“楚州,龍槍住的地方我倒是知道,想要就文軒出來也是不難,不過要將你們送到楚州,可是有些難辦了。”


    嶽盈問道:“怎麽了,鈴兒姐?有什麽不妥嗎?”


    鐵鈴兒說道:“你也知道的,如今楚州城下是整日的交戰,雙方的軍中細作一到了晚上便是尋機要去對方哪裏打探消息,所以越是靠近楚州的地方,越是防備森嚴,並且大營中也是處處都有兵士巡邏,你們怕是……”


    嶽盈說道:“鈴兒姐,這個你放心,文軒現在的功夫很好,他之前也是因為不小心落入了一張大網這才被擒住的,不然這金營裏麵怕是沒人攔得住他!”


    鐵鈴兒笑道:“當真?這個我可是又沒想到,不過從龍槍的營帳距離外頭很近,但是往楚州的方向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就算是他功夫好,我也擔心……”


    嶽盈說道:“那要是不成的話,我們就先不去楚州了,隻要能救出文軒,不管去哪裏都是成的!”


    鐵鈴兒說道:“你別急,你容我慢慢想想。”


    嶽盈乖乖的坐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不敢去打攪鐵鈴兒,最後鐵鈴兒終於算是開口,說道:“妹子,我這有一個法子,不過還是有些冒險的。”


    嶽盈說道:“我不怕冒險!”


    鐵鈴兒笑道:“你既然趕來挾持我,我自然知道你不怕的,若不是我不想見他,當真被你挾持一回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嶽盈聽了之後,怪不好意思的,鐵鈴兒繼續說道:“一會我叫水兒去找龍槍,就說是有事請他過來,當然龍槍是不在那裏的,她也請不來,不過你倒是可以跟蹤著水兒到那裏,先行放開文軒與另外那位姑娘,隨後你估摸水兒回到了我這裏,你們就一直向著西北方走,那地方的人少一些,並且我也會叫上水兒去附近等人,那些巡邏的士兵應當注意力大都在我身上,不會怎麽在意你們的,就算是發現了你們,也不會傾盡全力去追,你們應當可以脫身的。”


    嶽盈總算是看到希望就在眼前,欣喜之餘,不知道應當怎麽謝謝鐵鈴兒才好,鐵鈴兒見她神色,也知道了她的心意,說道:“你可不要謝我,我關心文軒,可是不必你少呢!”


    嶽盈連連點頭,知道她說的在理,畢竟十幾年青梅竹馬,那感情自然並非一般。


    嶽盈說道:“鈴兒姐,你這麽幫我們,萬一要是被人瞧出來了,會不會對你……我雖然救文軒親切,但是也不能害了你啊,何況你還是有孕在身。”


    鐵鈴兒笑道:“傻姑娘,你放心就是,我若不是不想讓文軒瞧見我,現在就去將他放了,也沒什麽不可,隻是……唉!”


    嶽盈聽她那歎息聲中竟全是無奈之意,心中也是一陣淒涼,忍不住問道:“鈴兒姐,我本來不該問的,可我實在是想知道,你現在在這裏,到底是……”


    鐵鈴兒輕輕刮了一下嶽盈的鼻子,說道:“你都說了不該問,你還要問,你們冒死要去楚州城,我又是住在金營,咱們要是將心裏話都說了出來了,你說,咱們好端端的在這裏坐著嗎?”


    嶽盈心道:“之前隻聽文軒說他的這個鈴兒姐如何的疼他,遷就他,卻不知道竟是一個這般聰穎的人兒,這麽問來問去,倒是我錯了。”


    嶽盈當即說道:“好,我不問了,我隻知道你是鈴兒姐就是了!”


    鐵鈴兒看了看帳篷下麵那個被嶽盈割開的口子,說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叫水兒去請龍槍了,你要跟著她,不過你應當不用我送你出去吧?”


    嶽盈笑道:“不用,這個我自己來就好。”隨後又道:“鈴兒姐,你當真不願意再見文軒了嗎?”


    鐵鈴兒搖頭笑道:“你還問?”


    按說嶽盈知道鐵鈴兒是李文軒打小的娃娃親之後,應當心有芥蒂才是的,但此時聽到鐵鈴兒執意不肯見李文軒,竟是心有酸楚,忍不住上前,輕輕的抱了抱鐵鈴兒,然後說道:“鈴兒姐,我這就出去啦,你什麽時候如果想見他了,隻要捎個口信到臨安最大的嶽家,我就知道了,我一定馬上告訴他!”


    鐵鈴兒笑道:“好,姐姐先謝謝你了!”


    嶽盈歎道:“鈴兒姐,我這就去了,你多保重!”


    嶽盈低頭從帳篷的破洞下麵鑽了出去,嶽盈一出去,鐵鈴兒原本平靜的臉龐上就跟著落下兩行淚來,向著李文軒此時所在的那座帳篷方向望了過去……


    嶽盈出去之後,便在營帳後麵躲著,不一會就聽到鐵鈴兒將水兒喚了進來,鐵鈴兒說道:“水兒,你到龍槍那裏去一趟,看看我妹子回來了沒有,你要是見到了我妹子,就跟她說我睡不著,晚上想跟她說說話,她要是不忙,叫她今晚來我這裏一起睡吧!”


    嶽盈在外聽著奇怪,心道:“她怎麽還有一個妹妹?這倒是是怎麽回事?他妹妹又與龍槍是什麽關係?怎麽關係好像還比較親密?”


    嶽盈還沒向明白,眨眼間就見水兒就已經從帳篷裏麵出來了,嶽盈不敢絲毫耽擱,當即起身跟上,生怕跟丟了,一直都在水兒身後不遠,好在水兒不懂功夫,沒能差距。嶽盈最後總算是一路跟著找到了龍槍的帳篷,見水兒與那帳篷前的兩個侍衛說了幾句話,隨後就掉頭回去,想必一定是得知龍槍還沒回來。


    嶽盈找對了地方,並且見此處隻有兩個看守,便將青霜劍交在左手,右手又在地上撿了一根粗木棒,躡步走進,青霜劍鋒利之極,一劍刺倒了一個守衛,另外一個人沒等回頭,木棒也已經紮紮實實的落在了他的腦門,嶽盈救人心切下手自然很重,這兩人也都是沒來及出聲就倒地不再動彈,不一會就沒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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