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大風突然驟起,軍營內外一時間飛沙走石,李文軒、徐慶都是忍不住以衣袖遮麵。


    楊再興立於大帳木台前,已經脫掉鎧甲,隻穿著裏麵的布衣,大風吹過,衣角隨風亂擺,但楊再興就如身邊立著的那杆鐵槍一般,全然不動,好似全然不知道此刻起了大風,隻是微閉雙目,叫人不怒自威。


    少時風勁稍稍緩,楊再興突然喝到:“看槍!”


    李文軒直接往後撤開了一步,之前聽得丘山說過楊再興的槍法舉世無雙,自己心中忌憚,便不敢貿然上前。


    楊再興一聲暴喝,左手勾起身邊立著的鐵槍,在手中劃了半個圓圈,然後便突然將鐵槍投向了李文軒。


    李文軒心想:“楊再興應當是執槍刺來我才對,為何一開始就將長槍出手,難道以後要空手與自己對打不成?這豈不是犯了武家的大忌?”


    李文軒看到鐵槍來勢洶洶也不顧得多想了,先避開再說。這鐵槍是刺向李文軒的左肩,李文軒身子稍低,隻等這鐵槍從自己肩上飛過。可就在李文軒身子剛要往下蹲的同時,楊再興突然向前躍起,後發限製,整個人竟然到了鐵槍的正上麵,李文軒還沒看清楚是怎麽一回事,楊再興的身子又突然下墜,踩著鐵槍直直的向李文軒肩頭壓下去。


    李文軒心中暗暗佩服:“隻聽說楊再興槍法無雙,萬萬沒有想到這輕功也是如此了得,就這一個追上已然飛出去的鐵槍的功夫,自己就是萬萬比不過的。”


    李文軒一邊感歎,手上也不敢怠慢了,肩膀要是被楊再興這麽踩上一下,怕是得脫臼了。楊再興來的太過突然,李文軒的長劍還未待出鞘,於是一手握住劍柄,一手握住劍鞘,架在自己肩上,大喝道:“起!”果然楊再興這一招算是被李文軒給擋住了,楊再興連人帶槍都順著李文軒這一頂的力道,向李文軒的身後飛去。


    李文軒擋住了一次招,這就轉身拔劍,待楊再興落地之後再鬥,可是沒想到楊再興在空中轉了個身子,鐵槍竟然如同有靈性一般,又回到了楊再興的手中,緊接著楊再興不等落地,又是一個轉身,鐵槍已經直奔李文軒咽喉刺來。


    “好一個淩空回馬槍!”在旁觀戰的徐慶忍不住大聲的讚歎。


    這一槍來的實在是太過突然李文軒想要提劍撥開,卻始終還是慢了一步,青霜劍還未揮舞開,便已經感到咽喉上傳來了一隙冷風。李文軒身子一顫,低頭看去,隻見楊再興的槍尖停在了距離自己咽喉不過三寸的地方,這要是換了旁人,這一槍稍失精準,自己這喉嚨怕是就保不住了。


    李文軒退後了一步,彎身拜道:“楊將軍槍法高明的很,在下佩服之至。”


    楊再興說道:“你方才心不在焉,這次不算,再來!”楊再興說罷就收回了鐵槍,再次立於身側。


    李文軒心道:“明明是我功夫不及他?他卻為何說我心不在焉?管他呢,反正他又不是要我性命,打就打!”李文軒挺劍立於身前,說道:“好!楊將軍,那我來啦!”


    李文軒說罷,一個箭步猛然衝上,快劍連出,身前寒光點點,瞬間便已經刺出了七八劍,可楊再興將鐵槍立於身前,一手握住鐵槍末端,隻是左右來回磕碰,腳下是絲毫未動,便已經將李文軒一連數招的快劍,輕易化解。


    李文軒心中驚訝不已,暗道:“他怎能將我的出劍方位算的如此之準?”可就在李文軒這一分神的刹那,楊再興突然出腳在槍身上輕輕一踢,鐵槍便直直的飛向了李文軒的麵門,李文軒大叫不好,可是長劍在前,如何抵擋?這一下子雖然不是什麽要命的招式,可打在腦門上怕是也得紅腫許多時日,情急之下李文軒隻好抬起左臂,讓左臂挨一下,總是好過臉上掛彩。


    李文軒左臂抬起,隻等著受這麽一下,卻見到楊再興又突然向自己逼上了兩步,一手抓住鐵槍,另一隻手則是擒住了自己的右腕,然後猛的向前推去。楊再興的力道大得很,李文軒隻好跟著往後退,可剛剛一抬腿,便覺得腳後跟被什麽東西絆住,下身動彈不得,可上麵楊再興的力道又猛,李文軒那還能站得住?愣是被楊再興壓到了地上。


    徐慶又在一旁哈哈大笑道:“這一招叫做鐵漢子推到小娘子!”


    李文軒滿臉通紅,楊再興則是笑了笑將李文軒扶了起來說道:“你莫要聽徐將軍那些玩笑話,你本不該幾招就被我擒住的,隻是你出手太過溫和,心中雜念又多,這才被我看到了空子罷了。”


    李文軒輸給楊再興,倒也不覺得丟人或者如何,聽丘山說楊再興這一杆鐵槍,是從未遇到過對手。可是連番被楊再興說道自己心有雜念,這就不免有些尷尬。


    楊再興拍了拍李文軒身上的塵土,說道:“我們再來一戰如何?我看你劍法,可遠不止方才這般狀況啊?”


    李文軒想了想,說道:“好!那我就再試一次!”


    楊再興退後數步,槍尖點地隻等李文軒來攻,李文軒連敗了兩次,也琢磨著確實得拿出一些真本事,不然豈不是讓人小看了自己?


    李文軒這次是百般小心,不敢再貿然出招,隻是慢慢的一步步向楊再興逼近,楊再興卻仍是如鐵塔般一動不動,仿若是對李文軒的來勢成竹在胸。


    李文軒看著楊再興的鐵槍,心道:“我若是還在遠處與他這般周旋,他的鐵槍以長打短,我是鐵定要輸,倒不如冒險衝上前一試,或有些許勝算!”


    李文軒想到此,正對著楊再興槍尖所指的方向,突然一個箭步上去,但是隻是人上前,長劍卻是橫在身邊並未出手,楊再興見到李文軒來攻,便揮起鐵槍要將李文軒阻攔。李文軒嘿嘿一笑,暗道:“總算我也算準了你的一招!”


    楊再興鐵槍提起,李文軒在空中轉了半個身子,將青霜劍劍刃平放朝下,剛好與楊再興的鐵槍碰撞,青霜劍微微一彎曲,李文軒緊接著便被鐵槍彈起,同時躍至了楊再興身後,淩空轉身刺向楊再興。


    李文軒這一招不可謂不巧,看準了楊再興的鐵槍過長,不好回身防禦這才敢衝到近身,而這躍到楊再興身後的招式,則是照著楊再興方才所用的招數,現學現賣了。


    李文軒正得意著自己這一下必然得手,卻見楊再興的鐵槍並未調轉槍頭,而是背著身子,直接用槍尾向自己刺來,李文軒不曉得楊再興這招式是巧妙還是怪異,但自己那一劍就恰恰刺到了搶尾上,楊再興跟著又一用力,李文軒又被震得後退了兩丈有餘。


    楊再興轉身說道:“這一劍你刺的不錯!再來!”


    李文軒本來是覺得有些灰心,可聽到楊再興稱讚自己,當下便又有了興致,說道:“好!”


    李文軒又提劍而上,楊再興左手持著鐵槍中端,右手握住尾端,不住的向前刺、挑、劈,李文軒本來已經衝到了距楊再興不過三尺的距離,卻又硬是被鐵槍的攻勢給推了回來,李文軒也不甘示弱,將青霜劍在手中舞的飛快,楊再興來一槍自己便擋一槍,兩人的出手速度都是越來越快,從遠處看去,兩人之間隻見幾十點寒星閃爍,兵刃瞧著卻是都已經模糊了。


    正值深夜,本來許多士兵都是在營帳中休息,可聽到外麵這打鬥聲持續了這般長久,便也都忍不住出來看個究竟,他們平日裏隻知道自己家的楊將軍槍法了得,沙場上三兩下便可取敵將性命,卻是不曾見過楊再興這般真正精妙的槍法。再看與自家將軍相鬥的少年,雖然是落了下風,但也都是覺得這少年已經是相當的了得了。


    李文軒與楊再興相鬥,本來是隻有徐慶這一個看客,可現在身邊已經是圍上了數百人,每每到了精彩緊要處,則是呼喊聲不斷,至於是稱讚楊再興槍法精妙,還是誇獎李文軒劍法犀利,那就說不清楚了。


    楊再興似乎是有意要試探李文軒的劍法,兩人相鬥之間,李文軒已經有數次回劍不及,楊再興隻需稍加變招,便可將李文軒製住,但楊再興卻是每每當即收招,等著李文軒調整回劍,這才繼續出槍,不過這細微之處,也隻有場上的李文軒與楊再興看得出來,徐慶或許也能看個八九不離十,但是那些圍觀的士兵則是瞧不出了。


    李文軒與楊再興這一戰,來來回回已經打了不下兩百個來回,徐慶像是等得著急了,在一旁大喊道:“楊老弟啊,你別打了,差不多啦,這一晚上咱不能光打架啊!”


    楊再興大聲答道:“好!”


    李文軒聽到他二人這般對話,知道楊再興是要出狠招了,忙往後退了一步,可是李文軒退了一步,楊再興卻是進了三步,李文軒還想要再退,可楊再興的鐵槍已經抵到了麵前,李文軒用青霜劍在麵前這麽一擋,鐵槍是擋住了,可是青霜劍卻好似被黏在了鐵槍的槍頭一般,不管自己將青霜劍如何揮舞,都是離不開鐵槍槍頭的糾纏。


    李文軒還在納悶,隻聽到楊再興說道:“小兄弟,借你寶劍一觀!”


    楊再興話音落,鐵槍猛然間旋轉起來,李文軒握劍的手隻覺得一時間麻木沒了直覺,再難握住青霜,就在此時,鐵槍的槍頭往回一收,青霜劍隨著楊再興的長劍一並往前飛去,穩穩的落在了楊再興的手裏。


    圍觀的眾士兵,見到自家將軍這一招好不厲害,又是陣陣喝彩!


    楊再興收了招,將青霜在手中細細看著,說道:“小兄弟,你有如此神兵在手,著實令人羨慕啊!”楊再興說罷,轉身向李文軒走來,將青霜劍放在了李文軒的手心裏,說道:“走!小兄弟,隨我進帳中坐坐吧!”


    李文軒方才一連鬥了這麽久,身上早已是大汗淋漓,氣喘不斷,可楊再興到了自己麵前,卻是神寧氣和,全然不似自己這般疲憊狀態,李文軒接過了青霜劍,說道:“樂意之至,我還想向楊將軍請教一二呢。”


    徐慶看到李文軒與楊再興總算是打完了,衝著圍觀的眾士兵大聲說道:“好了好了,大夥都回去睡覺了,明天還得行軍,明早誰起不來,老子打他屁股!”


    楊再興看到眾人散去,這便一手拉著李文軒進了大帳,徐慶三兩步隨後也跟了進去。


    進了大帳,徐慶坐了正位,楊再興與李文軒則分居次位坐下,楊再興問道:“小兄弟,你我已經過了上百招,可是你至今卻還未通姓名?這是不是有些太見外了?”


    李文軒一拍腦門,這才知道自己失禮了,忙站起來彎身拜了一下,說道:“是我失禮了,在下姓李名……名……”李文軒說了一半,頓住了,心想:“現如今這明州成的捕快都知道了我的名號,要捉拿我,我要是報了自己的姓名,萬一這二位將軍也知道品劍山莊的事情,突然翻臉要拿我,那可如何是好?”李文軒先前遇到了楊再興,隻顧著心裏高興,卻是將品劍山莊這茬子事情忘到了腦後。


    徐慶見到李文軒吞吞吐吐,說了一半就停住了,這便說道:“你這小夥子太不痛快了,問你個名字怎地跟大姑娘一般害臊呢!”


    李文軒語塞,麵色尷尬的很,楊再興卻是站起來拍了拍李文軒的肩膀說道:“不要這麽為難,坐下吧,李文軒。”


    “哦。”李文軒答應了一聲這就往下坐去,可剛坐到一半,猛然站起,麵帶懼色,問道:“你……你怎麽知道我叫李文軒!”


    徐慶聽到楊再興這麽說,當下也是吃了一驚,楊再興卻是笑了笑,又扶著李文軒坐下,這才說道:“你在品劍山莊鬧了那麽大的動靜,我雖說是人不在江湖,可要是連你的名字都不曉得,那豈不是太孤陋寡聞了。”


    李文軒心中慌亂,不曉得楊再興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後會做何打算,再看徐慶此時已經是麵色不善,便懦懦的說道:“稟兩位將軍,文軒是被冤枉的,我斷然沒有謀害司徒莊主!”


    楊再興喝了口茶,然後說道:“起先我並不曉得你是誰,看你身手不錯,這才想要結識一下,我方才與你過招,前兩次是試你功夫深淺還有品行,第三次則是試你的出身。”


    李文軒一驚,問道:“還請楊將軍明示?”


    楊再興又道:“與你比試前,徐將軍已經替我點名了是點到即止,可你出手仍是顧忌頗多,你的劍法勝不了我,心裏卻總是怕不小心傷了我?是也不是?”


    李文軒點了點頭。


    楊再興又道:“這便是了,習武之人學得劍法、刀法、槍法,不管招式本身如何,一個人若是心善,他的招數中縱然有殺氣,卻無殺人之意,這就是這種人,我喜歡的很,不過你這路子若是上了沙場,可就是要吃大虧嘍。”


    李文軒連連點頭,說道:“楊將軍說的是。”


    楊再興又道:“你第一次出手時,我看到了你的劍,這絕非尋常劍客所能有,我便有些懷疑你的來曆,所以後來這才與你一連拆了許多招,就是想要看清你的師承來曆。”


    李文軒腦門上又沁出了冷汗,心道:“他能看出我的劍法出處?難道他也與品劍山莊有淵源?”


    楊再興繼續說道:“早幾年司徒莊主過壽,我因為仰慕司徒莊主的劍法,便與幾位友人登門拜壽,有幸得見司徒莊主一展萬花劍法,前些日子聽說司徒莊主被一個也會使萬花劍法的叫李文軒的小子在舞劍坪上謀害了,那小子還有一柄寶劍,據說就是早些年品劍山莊中流失的神兵青霜劍,所以方才與你過招之時我便已經斷定,你就是那李文軒!”


    “砰――”徐慶猛力在桌子上一拍,罵道:“原來你就是那賊人,我看你今天哪裏逃!”徐慶說著就要起身向李文軒撲來。


    楊再興看到徐慶這般暴躁,忙起身將徐慶攔住說道:“徐將軍稍安勿躁,聽我把話說完。”


    李文軒嚇的是麵色蒼白,伏在地上說道:“兩位將軍,司徒莊主並非文軒所害,文軒是被冤枉的,還請兩位將軍明察!”


    徐慶還要再罵,楊再興將徐慶攔住了,說道:“李文軒,起來吧,我知道你不是真凶!”


    楊再興突然這樣說,別說徐慶了,連李文軒都是驚訝的很,李文軒心道:“丘山與晴雪相信我,那是我們關係好的很,蘇伯伯相信我,也是礙於晴雪的關係,可楊再興為何要信我?”李文軒忍不住問道:“楊將軍為何相信我?”


    楊再興哈哈大笑,說道:“司徒莊主何等的英明?若說是以你的修為能謀害了司徒莊主,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並且你與我拆招尚且處處小心,若是叫你去殺人……嗬嗬,恐怕你不等出手,早就被人發覺了,所以,我可以斷定,謀害司徒莊主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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