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10日,倒計時38天,大年初三。


    “聽命令!跳!快!快!快!加緊速度,跟上,跟上!跳!……”


    排在郭磊前麵的人一個接一個,就像狼牙山五壯士一樣,在萬丈深淵前義無反顧的朝下躍去,不少新兵在摔落的過程中,發出害怕到極點,也是興奮到極點的尖叫,看著麵前的隊伍一個又一個減少,郭磊再次偷偷瞄了一下自己的左腳下——白雲繚繞,間或還有一兩隻小鳥飛過,邊上還不時有風吹過,雖然在軍訓之前,吳同偷偷告訴過自己許多這種場景都是假的,但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雙股顫顫發抖,兩隻手死死的抓住自己身旁唯一的一根象征性的繩子,每一次被隊伍推著移動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兩條腿都不是自己似的。


    他記得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自己還躺在宿舍床上,但當他有了意識之後,他就出現在這不知道哪裏的絕壁懸崖上,跟他一起出現的,還有其他數百名軍訓成員,被腦中熟悉的教官聲音趕著去跳懸崖,他第一百遍提醒自己,這隻是一個夢,隻是特殊的培訓方式而已,跟大學軍訓教官晚上吹哨子沒什麽區別,但每一次他的眼睛瞄往自己的腳下,他還是被這逼真的情景嚇的動彈不得。


    當他前麵的那個小夥子也跳下去之後,就輪到郭磊了,他們走的這條懸崖小道已經走到了盡頭,郭磊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有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在那裏不斷催促,快!跳下去!跳!這是命令!


    郭磊臉色慘白,死命抓住繩子不放,幾次咬了咬牙想跳,但腳剛一邁出去,就立刻嚇得縮了回來,後麵的同伴在不斷催促,他終於整個人癱軟下來,趴在一邊。


    “我不跳,我不練了……我要退出……”他嘴裏含糊不清的說著。


    但沒有人聽他的辯解,這時候不知道從那裏出現一股力量,推得他往懸崖方向一個踉蹌,他下一意識間抓緊了繩子,但卻根本感覺不到任何力道,然後他就看見身後穿著製服的夥伴聲影在迅速變小。


    “啊!”,他發出和之前的人一樣,慘絕人寰的尖叫。


    虛擬場景做的非常真實,在他下落過程中,身旁的白雲不斷散開,然後露出腳下的大地,那是一片亂石嶙峋的戈壁灘,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成了一顆打靶的炮彈,而那片石頭就是他的目標,他全身不受控製,大地迅速變大,在最終的撞擊來臨的時候,眼前一片黑暗。


    “啊!”郭磊大叫一聲猛地從這個噩夢中驚醒,一看放在枕頭旁手機的時間,果然是上午6點。


    草!這TM還是過年嗎!郭磊在心中狠狠的咒罵,與此同時,他感受到來自意識網中,無數和他一樣遭遇的人齊聲發出類似的咒罵……這就是卡梅爾的軍隊,連起床時的心情都像是刻意經過訓練的。


    這種用人為製造噩夢,通過夢境中潛意識的行為來完成訓練目標,並順便取代鬧鍾的方法,據說是一位卡梅爾軍官前輩的創造,而這種方法現在已經成了卡梅爾軍事訓練中的一項“傳統”。


    其他幾位室友對郭磊的尖叫見怪不怪,隻是在被窩裏嘟囔了幾句,又重新陷入睡眠,郭磊的這種遭遇他們每一個人都經曆過,在這間宿舍,郭磊是最後一個進來的。


    發了一頓牢騷之後,郭磊還是仔細穿好了衣服,並在衛生間仔細檢查了一下軍裝儀容,洗漱之後準備出門,但隨後又想起似乎忘了什麽,於是又轉過身,從衣櫃中拿出一把沉甸甸的精致手槍。


    這把M9是三天前,卡梅爾政府對所有參加過軍事訓練的卡梅爾公民,以及正在訓練過程中的卡梅爾公民發放的“新年禮物”,與這把手槍一起發放的,還有兩個彈夾以及數百枚子彈,在手槍的槍柄上,還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個六角星芒的卡梅爾標誌,這說明這隻手槍是卡梅爾自主生產的,不過也跟和美國買區別不大——因為卡梅爾的技術力量薄弱,生產線就在郭磊所在的9號站,整個生產線都是美國人幫忙建起來的,裏麵的技術員基本上也都是美國人,卡梅爾技術學習人員都在一旁跟班,旁觀學習,這和飛船的情況很類似。


    這把槍到手才僅僅三天,按照卡梅爾政府的建議,所有參加過軍訓的人員最好隨身攜帶武器,郭磊其實一直不習慣拿槍,隨身帶著這麽一把理論上,隨時可以殺人的武器,和他過去的生活實在太過遙遠了,不過因為軍訓中其他人也帶,而且軍訓之餘大家往往也以比槍法為樂——所以他也就帶了。


    但不得不說,帶了槍和不帶槍走在街上的感覺,那是完全不一樣的,好像人心中憑空多了一份底氣一樣,走路似乎也帶上了風,以往郭磊走路都是下意識彎著腰低著頭的,但是這兩天腰裏別著這麽一個鐵玩意之後,好像把他腰杆也撐直了起來。


    星期三,食堂早飯是照例是包子茶葉蛋豆漿,以及三明治牛奶,前者主要是為亞洲人準備,後者為西方人準備,不過也沒有一定之規,郭磊之前就吃膩了包子,所以今天他決定換換口味,於是點了三明治,不過當他打開麵包的時候,他就後悔了——因為時間原因,三明治裏麵的煎蛋已經有點發硬,奶酪的陌生味道更是讓他皺了眉頭……


    雖然難吃,但一想到上午即將接受的訓練,郭磊還是皺著眉頭一口一口下咽,不過一旦接受了這種口味之後,似乎也沒那麽難吃。


    不過同桌跟他同一個班的一個法國人就不那麽認為了——這位據說是法國某個身價上億歐元的富豪,看來今天也跟他一樣,想要嚐試一下不同口味,不過看著他那張哭喪著的臉,以及麵對餐盤上兩個圓滾滾的茶葉蛋,以及一個已經被開膛破肚的包子,拿著一把餐刀卻無從下手的樣子,郭磊忍不住對他深深同情起來。


    吃完第一個三明治,郭磊和這位富豪迅速完成了交易——交換剩下來沒吃的部分。


    卡梅爾軍事訓練的主要科目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隻是長跑——卡梅爾軍事技術的訓練並算多,也就常用輕武器的使用,以及無重力環境作戰的適應,意誌的錘煉才是軍訓的重點,在地球上,長跑訓練可能是幾公裏拉練,但是在卡梅爾,就像大學體育課一樣,隻是簡單一句,繞空間站幾圈。


    9號站一圈大概有接近兩公裏,而郭磊每天差不多要跑接近5圈,上午2圈,下午3圈,雖然沒有負重,但這樣的訓練強度還是讓體重超過90公斤的郭磊幾乎送了老命,不過這種訓練就像吃三明治一樣,一旦在心理上真正接受了,也很自然開始習慣起來,剛開始訓練的時候,郭磊平均一圈要花接近分鍾——用教官的話來說,就算是在地上滾也比他快,不過這一個月下來,需要花費的時間已經縮短了一大半,與這個時間同樣降下來的,還有他超過180斤的體重,雖然身材還是顯得“富態”,不過肉裏總算多了一點力道,不像以前那樣,拿手一拍就晃晃悠悠的顫。


    中午休息的時候,郭磊接到了來自母親的電話,電話中,母親按例開始埋怨卡梅爾不人道,連過年也不放假,不過隨後一想到兒子這一輩子衣食無憂,捧上了“鐵飯碗”——在他母親看來,卡梅爾的形象就是那傳說中,幸福的共產主義國家,她也就沒說什麽,隻是叮囑他有空回來,給他介紹對象雲雲,聽的郭磊一陣頭疼。


    不過在這之後,郭磊也開始提到讓他父母頭疼的問題——勸他們移民卡梅爾,不過兩人顯然怎麽都聽不進去,他們的工作和生活都不在卡梅爾,而卡梅爾這段時間大幅度削減“國民福利”,特別是住房方麵,就算是夫妻,也隻有一間十幾平方的小隔間,比起家裏現成七八十平的房子,顯然讓他們無法接受。


    母親說了一通之後,郭父又接過電話,問了他現在在卡梅爾的待遇,當他得知兒子一個月收入換算成RMB也不過三千多,而且還這麽辛苦的時候,(這時候因為經濟發展以及通貨膨脹,小城市應屆生工資最低都有兩千以上了),他又開始嘮叨讓兒子回來,他幫著找個工作什麽的……


    如果是一個多月前的郭磊,可能父母說什麽,再堅持一下,他就同意了,不過經過這一個月在卡梅爾的生活,他已經非常清楚,現在的卡梅爾移民名額有多麽珍貴,這一個月以來,不斷有卡梅爾人因為無法習慣每天必須進行的軍事訓練,往回移民,但卡梅爾政府從來沒對這些人進行挽留,相反,卡梅爾空間站裏麵的人卻是越來越多,剛開始他進來的時候,宿舍還是4人間,現在已經多出了兩個人,另外兩個空床鋪也已經有了安排。


    最重要的是,卡梅爾的生活雖然比起地球,體力上比較艱苦,但是在精神上,因為意識網的存在,讓人在一言一行之間,都擁有他不曾體驗過的歸屬和安全感,之前在寧州上班,每天除了跟幾個同事瞎聊,挨老板訓,回家偷偷看片之外,幾乎不與其他人做任何交流,看起來好像生活在社會,其實精神世界早就被孤立了,但是在這裏,交流是被動的,隻要他手上戴著通訊器,他就能無時無刻不感覺到所有人的存在,這種存在就好像腳下的大地一樣,讓他飄蕩的精神軀體有了站立的根基,讓空蕩蕩的生活具備了意義,讓一個整日苦大仇深,自怨自艾的宅男現在每天醒來,不再對著鏡中的自己發呆。


    在婉拒了父親的建議之後,郭磊又把話題繞回到移民的問題上,不過父親的態度比他母親更堅決果斷,一口氣就斷定這是無稽之談……不過嘴上說歸說,之後郭父還是有些擔心的提到,在他們居住的這座小城市中,已經有不少人開始商量著搬家,去一些大城市的“地下”臨時住上一個多月,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嗎。


    然後郭磊問父親為什麽不去,父親又開始固執起來,說那些都是無稽之談,然後他又拿幾年前,搶購鹽的那次風波說事——事情已經過去四五年了,但郭父還是念念不忘,那年郭磊兩個姑姑都買了很多鹽堆在家裏,而郭父一直堅持己見,結果姑姑家的鹽全部親戚幫著吃,一連吃了這麽多年也沒吃完。


    放下電話之後,原本心情還算不錯的郭磊心裏莫名其妙有些不安起來,對於卡梅爾一直以來,宣傳的“災難”,他自己也不知道可不可信,別說是地球,就連卡梅爾內部,也有不少人始終保持著懷疑,認為這是政府的某種“政治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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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接觸到這個消息時,他心裏也隱隱希望這是事實,畢竟末日情結對於年輕人都有一定的吸引力,但是現在,當這個可能的災難發生日期一步一步接近的時候,開始考慮到越來越多的後果,他才認識到以前的想法都太過天真。


    意外的思緒讓郭磊的心情有些雜亂,吃過午飯之後,他就去靶場,拿自己的新槍練了幾十發,記得第一次在訓練場上拿到槍的時候,他開槍都是眯著眼睛的,就像點鞭炮的小孩一樣,因為他怕響……但是現在,他起碼可以做到雙手不抖,穩穩的在50米內連續擊發,8成以上中靶,至於具體打多少環,那就隻有天知道了,這樣的成績也許在軍隊裏隻能算是渣,但對於郭磊自己,已經是他自己不敢想象的進步了。


    下午的訓練項目除了跑步,主要項目還是城市地形的作戰演習(意識網中),與其說是演習,不如說是一種類似“CS”的虛擬遊戲,隻不過在這個遊戲中,對手和自己不僅僅是手裏拿著槍的普通人,更是身具魔法,因此魔法的合理使用也是很重要的訓練科目。


    郭磊的魔法成績跟他的手槍射擊一樣,遠遠算不上好,最多隻能算是熟悉而已,因為卡梅爾的魔法配額緊張,即使是軍隊,許多魔法訓練都是虛擬場景中做的,而大部分人其實都不具備魔法釋放資格,之所以對他們進行這樣的訓練,隻是讓他們習慣魔法的存在而已,在真正的戰爭中,按照卡梅爾意識網的“魔法功率”,自然不可能做到每一個士兵都能獨立的魔法,一般來說,魔法就像班用武器一樣,一個班五個人當中,最多隻有一個人具備施法資格,而具備的魔法也很有限,在郭磊的這個班裏,具備施法資格的之前是一個西班牙人,所以在演習中,他們所有的戰術都是圍繞他們的西班牙班長來進行的,這種配置總是讓郭磊忍不住想起WOW五人小隊下副本,而他們班長則是那個唯一的奶媽……


    演習中分配到的魔法往往是隨機的,這就要求他們根據實際情況作出調整,比如要是分配到較多的空間門,他們就可以繞到敵人背後,火力圍殲,要是空間之手和空間之眼,就可以打刺殺偷襲,不過這也不是一定之歸,畢竟敵人還是會做出調整,這種博弈進行到最後,往往還是考驗雙方隊員之間的配合與默契,以及對戰術的執行能力。


    吃晚飯的時候,西班牙班長和法國富豪邀請他晚上去他們宿舍唱卡拉OK,郭磊婉拒了——晚上他準備去找找吳同,問問有關地球上避難的事情,雖然父母一直固執己見,但郭磊還是覺得有在這方麵做好準備的打算,根據班裏另外另個Z國人的說法,他們都勸家裏人做好了準備,不是想辦法住進防空洞,就是搬進地下城市,實在不行,也要在家裏屯點糧食,雖然在Z國,因為有許多人開始在超市搶購糧食食用油,政府已經實行了一定的限購政策,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最多是多花點錢,現在還不到花錢買不到糧食的時候。


    事實上,這種現象別說是在Z國,就連卡梅爾國內,也出現好幾例有人偷藏糧食的行為,隻不過因為意識網的存在,這些行為都在最短時間內打擊了下去——卡梅爾現在已經開始實行糧食管製,在食堂吃管夠,但出了食堂,最多隻能去超市買點零食,而根據吳同的猜測,未來卡梅爾肯定會實行糧食定量供應製度,不過他也表示,卡梅爾現在在國際上收購的糧食夠現在全國吃上幾十年,再加上在乍得這幾年開辟的糧食基地,以及卡梅爾新開辟的“農場空間”,擔心糧食問題完全是杞人憂天。


    晚飯過後,獨自一人走在路上的郭磊看著自己的手機,再一次猶豫要不要給父母打一個電話,讓他們去儲備點糧食,他知道自己這麽說肯定要被父親訓上一頓,但是一想到自己進入卡梅爾這一個月來的見聞……


    不過他很快又想到了一個好辦法,父母不願意買,自己可以花錢幫他們準備啊,自己工作的這段時間也有了幾萬塊積蓄,買車買房可能不夠,但要是買大米,他相信還是綽綽有餘。


    於是他打開手機,隨手搜索了一下現在國內糧食價格,同時心裏想著怎麽鑽政策空子……就算是正規途徑買不到,從黑市上買也可以,最多也就貴上一兩倍吧,這是他剛剛從兩位“戰友”口中了解到的行情,但當他把目光移到手機上的時候,上麵的一連串最新新聞卻讓他一瞬間目瞪口呆:


    “兩小時前,美國宣布小麥出口禁令,糧食期貨市場價格應聲上漲!”


    “Z國政府宣布提高糧食收購價……”


    “農業部發言人日前辟謠,稱糧食危機毫無依據……”


    “Z國稱儲備糧充足,市民高價搶購糧食屬於不理智行為……”


    “五年前搶的鹽還沒吃完,現在又要搶糧食了嗎?”


    郭磊咽下一口唾沫,卻覺得滿嘴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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