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算的上是伊凡第一次婚姻,談不上愛情,或許在伊凡字典裏,根本就沒有這兩個字,愛情在他看來,就和仇恨一樣短暫而可笑,伊凡曾經恨過皇帝,在避難所的時候,無數次把這個從未麵對的敵人恨到入骨,但這種情緒並不能夠持久,在那個無聊至極的環境中,仇恨就像自己的身體一樣,半死不活的漂浮在空中,在大腦裏盤旋。


    仇恨是屬於弱者的情緒,強者是不會有這種感覺的,因為所有可能引起他們仇恨的對象都已經被消滅了,伊凡明白,在皇帝麵前,他確實是一個弱者,但他更明白,法師不能任由自己被一種情緒支配。


    伊凡第一任妻子的名字叫愛塔,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平民,因為家境貧窮,父親把她送進一家貴族當傭人,和其他同齡女孩一樣,在這個年紀她也經常做著白馬王子的少女夢想,不過唯一幸運的是,大多數少女的夢想都會破滅,而她卻是一個幸運兒,在她16歲,一次上街買牛奶的時候,她遇到了她生命中的“王子”。


    伊凡在這個位麵暫時定居了下來,不是為了所謂的婚姻責任,當然更不可能因為所謂愛情,在伊凡眼中,這個小女孩隻是一個傻裏傻氣的,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哦,事實上,百分之99的平民在他眼中都是這個德行,伊凡之所以留下來,原因很簡單,他累了。


    出避難所就是一種冒險,但伊凡現在對安全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雖然他明明知道,隻要皇帝的手下一旦發現這裏,發現他的施法痕跡,他就很有可能在某一天好無征兆的死去,他清楚的明白這些,但他沒有辦法,他根本無法“說服”自己回到那個避難所,再在那個地方帶上幾十年,就算是囚犯也有一個關押期限,他遭受的卻是無期徒刑。


    他在心裏暗暗對自己說,在這個位麵呆下去,如果到愛塔死的那一天,他還活著,那他就繼續逃亡,現在他已經跑累了,他需要休息。


    於是伊凡就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裏定居了下來,他耐心學習了當地的文字和語言,因為他長期養成的“法師”氣質和貴族行為接近,而且他的數學知識非常嫻熟,隻用幾年時間,伊凡成為了愛塔服務這家貴族的一名管家。


    平民的生活並沒有他一開始想象的那麽糟糕,事實上,比起避難所裏的生活,就算讓伊凡在這裏整天挑大糞,他也不會覺得苦。


    白天的時候,他為主人家管理仆人,教育子女,計算賬目,到了晚上,他就在自己的房間內,靜靜沉靜在自己的魔法世界,沒有人知道他是一名法師,事實上,在這個位麵連法師的概念都沒有,也沒有人告訴他們有關皇帝的消息,這樣很好,伊凡現在一丁點也不想聽到有關皇帝的消息。


    平民的生活一切都很平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結婚兩年後,愛塔開始懷疑她身體是不是有問題,因為她一直沒有懷上孩子,她當然不知道,伊凡從來沒有打算讓他的孩子在這樣的絕望中誕生,每次她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伊凡總是靜靜的聽著,一言不發。


    如果僅僅是一個平民孩子也就算了,如果自己的孩子也是一名法師……雖然這個概率幾乎等於沒有,但這個念頭還是像毒蛇一樣盤旋在伊凡腦中,伊凡無法想象,當這個孩子長大之後,他該如何向他述說這一切,難道自己要想艾琳的導師那樣,對他說:“嘿,你現在有兩條路,投降或逃跑……”


    貴族家的小孩是一個騎士迷,伊凡成為管家的時候,他大概7,8歲,平時就由伊凡負責對他進行教育,有的時候,伊凡會像酋長對自己做過的那樣,跟他講故事,當然,也有一些時候,會教他一些基本劍術,騎術之類的東西,這些年來,伊凡也確實學了一些騎士需要掌握的技能,他把學習這些當做一種休閑。


    有時候,伊凡也會做一些與他平民身份不相稱的事情,當然,他做這些事情的原因都是因為,他不想因為其他人的愚蠢而打破自己平靜的生活,曾經這個國家國王想發動戰爭,或者有其他國王想對這個國家發動戰爭,但他們都莫名其妙暴斃在自己的皇宮中,人們稱這種詭異現象為“和平的詛咒。”


    人禍或許可以避免,但是麵對天災,有時候即使是法師,也無能為力。


    在伊凡生活的第十五個年頭,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席卷了這片大陸,愛塔也未能幸免,她最終在病床前走完了她的一生,妻子的死讓伊凡有些失落——他失落的不是死亡本身,人終有一死,這沒有什麽遺憾的,他失落的是這死亡意味著自己的逃亡生涯又將繼續,而這離他原先的預期時間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原以為愛塔能活到六七十歲,他原以為這樣的生活還會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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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伊凡知道,也許這反而是一種幸運,如果他一直在這裏生活下去,周圍的人很快就會意識到他非正常的年輕,謠言會隨著猜疑像瘟疫一樣傳播,愛塔在這個時候死去實在是再恰當不過,再過幾年,當她發現自己臉上已經長滿皺紋,但伊凡仍然是一個年輕小夥,恐懼和自卑很快就會摧垮她的心理,而之前的平靜也將不複存在。


    在伊凡以後的人生中,他體會過這種感覺,人們會開始恐懼,甚至憎恨他,但當他真的展示出魔法之後,大部分人都會不可思議的開始崇拜他……


    人是最善變的動物,越弱越如此,因為有時候人改變,並不是他自己希望那麽做,而是環境逼迫他那麽做罷了,在平民眼中的他,就和他眼中的皇帝一樣。


    近千年的經曆,說穿了,其實無非也就是重複之前的這個過程,逃亡,累了,休息,繼續逃亡……


    “我知道地球上的人是如何想象一個法師的,”在故事的最後,伊凡對他的部下兼聽眾說,“也許到現在,你們當中也有人羨慕我的經曆,但是從我個人來說,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名法師,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能跟父親一樣,死於一次可笑的戰爭,至少在我死去的時候,可以帶著滿足和微笑,或者還有想象的那種榮耀。”


    剛剛接觸這個漫長故事的時候,尤其是關於神話故事那一段,幾個聽眾都還很好奇,互相之間興致勃勃的討論有關細節,但後半段的沉重,想現場保持了靈堂一般的沉默,貫穿在伊凡記憶中的那種沉重不可避免的影響到所有的人。


    “我隻想知道,既然你能找到地球,那皇帝是不是也會找過來,如果他過來了,那我們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抵抗。”汪銘說。


    “按地球現有的科技,抵抗還談不上,”伊凡搖頭,“皇帝的侵略不顧一切,你們可以想象,一萬個,甚至十萬個田軍突然出現在地球,會出現什麽樣的後果,不過你們暫時還可以放心,地球目前看起來還是安全的。”


    “為什麽?”封敬亭問。


    “還記得我說過的,在最早研究位麵的時候,提到的那個螢火蟲位麵嗎?”伊凡說,“當時我已經認定,這是一個不適合生存的位麵,但事實證明我錯了,其實這個位麵,就是你們地球所在的位麵,在法師的眼中,這位麵隻是一片死亡之地,因為太空過於龐大,不可能容得下空氣。”


    “那你怎麽……”林泉說了一半,看到伊凡的臉色變了一下,欲言又止,但伊凡卻主動說了出來。


    “不怕告訴你們,事實上,這是我為自己準備的墓穴,”伊凡一臉淡然地說道,“在我來地球之前的十年左右,我的逃亡之路終於走到了盡頭,我所掌握的全部位麵,已經全部成為淪陷區。”


    伊凡看了看在場幾人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他笑了笑說:“怎麽,我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會自殺的人嗎?”


    幾位聽眾同時點了點頭,一直以來,伊凡給他們的印象實在是太淡然,或者說,太超然了,或許,在這幾個人潛意識中,從來都沒有把伊凡當一個“人”來看待,或多或少的,他們都有一點將他神化的傾向。


    就連一直對伊凡分析的對多的汪銘,也在聽完之後表現了驚訝:“目前人類的研究對象心理都在百歲以內,長壽可以說是每一個人的終極夢想,你可能是心理學第一個長壽心理研究對象,不過你說的那種環境,空無一人,懸浮,這種類似於緊閉的場所,確實會給人留下很深的心理陰影。”


    也許是覺得氣氛太過凝重,安娜拍了拍手,笑著說道:“老實說,這故事的前半段讓我感覺是奇幻片,中間感覺是戰爭片,後半段像是傳統悲劇,但是整個看下來,竟然有種恐怖科幻片的味道。”


    “不管是什麽片,它已經到此結束了,”伊凡站起身,對所有人說,他看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又說,“而以後的故事,則要靠你們來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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