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啟奏陛下,不好了,我東城高台上的了望兵,看到遠處有眾多宋軍,帶著渡河攻城器具,向這裏急行而來……”


    剛剛還因宋軍騎兵無法渡過護城河,而略感心安的李乾順,聞聽奏報臉色嚇得慘白。


    他聲音微微顫抖,卻強裝鎮定道:“傳朕旨意,守城兵將們萬萬不可出戰,堅守城池,備好矢石,以逸待勞,宋敵臨近,予以猛擊。”


    “朕堅信憑著爾等兵將的英勇無畏,城高溝深,我大夏國京城必會固若金湯。”


    “陛下聖明,末將遵旨。”守城將領由衷讚佩道,他立即奉旨下達軍:令死守興慶府東城……


    身體微顫的李乾順站在城樓上,佯裝鎮定,踮起雙腳,手搭涼棚,向城外遠處眺望……


    這時,他看到的景象,果然如剛剛得到的軍情奏報一樣。


    在距東城約四五裏地遠之外,第二批趕來的宋軍密密麻麻,卻隊列有序,約有萬餘,主要以步兵為主,騎兵為輔,數十輛裝載著攻城器具的牲口大車夾雜在其中。


    李乾順手搭涼棚,望向遠處宋軍的那些牲口大車,他隱約看到多數車上裝載著的是攻城渡河器具;


    還有十輛牲口大車上,裝載著傾斜橫放著的鋼鐵“煙囪”筒;這令博覽群書、見多識廣的夏皇李乾順也不知為何物。


    李乾順驚疑無比,手指前方,向身邊將士問道:


    “何人知道前方宋敵大軍中,那十來輛披著紅布的牲口大車,露出傾斜橫放著的一段挺長的鐵煙囪,是宋軍用來埋鍋造飯的移動爐灶否?”


    保護在李乾順身邊僅存的百餘名禦圍六班直禁衛軍,以及守城東城的主要將領,皆被夏皇問得懵逼,他們真不知道那些鋼鐵“煙囪”為何物!


    在這即將發生的生死攸關的大戰來臨之前,他們也不敢胡亂回答夏皇之問。


    他們都慚愧地搖頭,紛紛說道:


    “末將見識短淺,未曾見過宋軍中能有那麽粗大的鐵煙囪!”


    “末將亦不知宋敵拉來的那十餘個鐵煙筒,是用來幹什麽的。”


    “末將無能,亦不知……”


    保護在夏皇身邊的舒王李仁禮眉頭緊鎖,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夏皇所問之物,或許是傳聞中,宋軍給予我大夏兵將重創的那種能‘引天雷’的神秘法器?!’


    然而,他也不敢胡亂說話,生怕動搖守城將士的軍心。他隻好向夏皇建議道:


    “微臣仁禮啟奏陛下,微臣雖不知第二批宋敵所拉來的那些鐵煙囪為何物,然,微臣建議陛下,可召逃入城內的李良輔部兵將,詢問他們是否在黃河沿岸的戰場,見識過宋軍那些新奇玩意。”


    “賢侄所言極是,朕準奏。”李乾順深以為然,點頭稱善,道:


    “如此一來,我軍便可做到兵法所雲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啊!”


    “陛下聖明,我軍必能打敗來犯的宋敵……”夏皇身邊的眾將領,紛紛奉承道。


    李乾順心中忐忑,表麵上卻裝出必勝的樣子。


    李仁禮令手下親兵跑下城樓,向逃回城內的李良輔部敗軍,傳達夏皇的口諭,並從這七八百名僥幸逃回城內的兵將中,挑選出一百名參與或目睹過夏宋兩軍在黃河沿岸交戰的兵將,解除隨身兵器,登城麵聖。


    李良輔部被挑選出的那一百名兵將,嚇得瑟瑟發抖。


    剛剛不久前,他們好不容易擺脫宋軍騎兵的追擊,緊緊跟隨著保護夏皇的禦圍六班後隊人馬,一起逃回了興慶府東城。當時他們還慶幸自己脫離了那可怕宋軍的魔爪。


    不過,他們也都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


    這陰影有一多半是來源於突然變得戰力強大無比的宋軍,另一少半是來源於夏皇的畏懼。


    他們剛逃回興慶府的東城時,不少人都看到,夏皇為了斷絕宋軍騎兵的追擊,下旨把城門早早關閉,導致了被棄於城外的數千夏軍兵將慘死在宋敵騎兵之手。


    他們清楚地聽到,興慶府東城上的數隊傳令兵,不停地高喊傳道:


    “奉陛下聖旨傳令:速速關閉東城門,我軍守城眾將士堅守城池,向來犯的宋敵放箭、拋石!“


    “城外的李良輔部兵將,陛下有旨:爾等棄黃河沿岸陣地逃到此地,本應治爾等死罪!”


    “然,陛下仁慈,下旨:爾等現在不準回城,可就地戴罪立功!”


    “爾等速速從吊橋上返回對岸,就地反擊來犯的宋軍,若有不從令者,皆按抗旨不遵治罪,格殺勿論!”


    他們知道被關閉在城門之外的袍澤,若是能打得過強大的宋軍,那麽他們也不會從京城外的黃河沿岸退敗到這裏了。


    等待他們那些袍澤的命運,或被宋軍殺掉,或被夏京東城上的自己人發射的箭矢、飛石所殺傷!!


    這時,他們應召登城麵聖,每個人都擔心自己會被心狠手辣的夏皇治罪。


    可是,他們又不敢違抗皇命,皆戰戰兢兢地跟在宣旨官的身後,登上東城去麵聖……


    ……


    與此同時,從興慶府東城清和門護城外的宋軍騎兵,已經退到了城上夏軍用箭矢和飛石攻擊不到的位置。


    先鋒官張俊看到衝鋒在前的副先鋒官楊忻退兵回來後,其中身穿的那年精良鎧甲鮮血盡染;這血更多是他殺敵時噴濺到其身上的,也有他中箭後從自己身體裏流出的鮮血。


    楊忻中的肩腹兩處鎧甲上,還插著被其折斷的箭矢。


    張俊關切地叫著楊忻中的字,焦急地問道:


    “正甫賢弟,負傷了?!速速下馬。”


    “請隨軍醫官,速速上前!!快為我正甫賢弟拔箭、上藥、包紮、治傷!”


    “遵令!”騎在戰馬上的幾名禦賜的隨軍醫官得令道。


    “多謝伯英兄。但這點輕傷,對吾並不要緊!”並未下馬的楊忻中,看到自己的上官,亦是自己新處的這位久經西北沙場的兄長張俊,對他是真的好,令他感動不已。


    楊忻中淡然而堅定,道:“吾有精良鎧甲護身,雖身中敵軍射來的兩支暗箭,但未傷到筋骨。”


    “吾依然可率軍衝鋒在前,多殺夏敵,以報趙官家的知遇之恩!”


    張俊看到楊忻中如此英勇無畏,甚是敬佩。


    此時,他倆也發現後方遠處趕來的鍾師道部的大軍。


    楊忻中有些擔心地向張俊問道:


    “伯英兄,你我二人奉趙官家聖旨,在小種經略相公麾下為正副先鋒官,是要去攻打敵京南城的南薰門啊。”


    “然而,之前因為李良輔部逃兵,向敵東城門這裏逃來,你我率領騎兵追擊到半途,又巧遇西夏皇帝的儀仗隊出行,你我才追擊到了敵京的東城,這清和門外的。”


    “按理來說,你我這算率兵冒進,搶了老種經略相公的進攻路線,這是違抗了聖旨啊!”


    “哈哈哈……”騎在戰馬上威風凜凜的張俊,朗聲大笑道:


    “正甫賢弟,多慮了!為兄十六歲便從軍當了弓箭手,至今已經有一十六年整。吾在這些年,打過交道的兵卒和上官無數,也學會了一些識人的本事。”


    “吾觀老種經略相公和小種經略相公,皆是一心為公,剛正不阿之人!”


    “吾觀心性大變後的趙官家,能不惜萬乘之軀,禦駕親征西北,實乃胸懷大度的聖君明主!”


    “正甫賢弟寬心,你我率軍追擊李良輔部敗軍,途中巧遇夏皇的儀仗隊,豈有不追擊之理呢?以至於你我率軍,誤至敵京東城外!趙官家明察秋毫,定能體量你我有難處的!”


    “更何況,我大宋出兵攻打敵京興慶府之前,在靈州城內的禦前議事時,趙官家曾親下口諭:攻打興慶府的各路大小將領,可根據戰場上突發的實戰情況,而調整戰術和攻打目標。正如彼時談笑風生中的趙官家所言‘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嘛!’”


    楊忻中聞言,放心了不少。但他還是提醒道:


    “伯英兄,你我率領的騎兵,沒有小種經略相公所率領的後隊步兵、炮兵和工兵的支援,在此地無法攻破敵京的東城門,不如現在速速率部趕往敵京南城門外與小種經略相公所部大軍匯合吧!”


    張俊深以為然地點道:“賢弟之言,正合吾意!不過,你我臨行前,理應拜見剛剛趕來的老種經略相公,並告之其部:


    ‘僥幸逃回城內的西夏皇帝李乾順,此時正在興慶府的東城樓上,向我宋軍這裏張望。’


    你我應建議老種經略相公,用趙官家賜給其部的大炮,向前方敵京興慶府東城樓上的夏皇李乾順開炮!”


    “好!!伯英兄此計甚妙,若老種經略相公能用趙官家賜給其部的大炮,轟翻夏皇李乾順,必能動搖夏敵軍心!吾等各路宋軍,攻打敵京興慶府,也能容易得多了!”


    楊忻中聞言,興奮叫好,感覺身上的兩處箭傷,突然變得不那麽疼了。


    張俊微笑點頭,帶上繳獲來的那頂夏皇掉落的鏤花尖頂金冠,他與楊忻中催馬趕到後至的種師道大軍內……


    ……


    種師道聽完張俊和楊忻中的匯報後,他為了驗證張楊二將所言真假,親自查看了張俊帶來的那頂在西夏隻有夏皇才能戴的尖頂金冠。


    種師道順著張俊和楊忻中手指的方向,他拿起趙官家賜給的望遠鏡,望向興慶府東城上被眾兵將保護著的一位披頭散發之人。


    他雖未見過夏皇李乾順,但他卻能從其身上穿著的那件極具西夏風格的華麗龍袍,判斷出張俊和楊忻中所言非虛!


    種師道興奮地高喊道:“先鋒官曲端聽令!”


    “末將曲端聽令!”


    “傳吾軍令:請禦賜給吾部的炮兵小隊,向興慶府東城樓上的夏皇李乾順開炮!”


    “末將得令!”


    ……


    “轟!”


    “轟!”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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