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薑林率領首領衛隊和騎兵營三連共六十餘人返回安邑城時,距離離開之時已經有十日的時間。這十日裏,薑林等人又走了一遍孫虎他們當日前往孟津渡口打算燒掉周國聯軍糧草的那條路線。此次行動全是騎兵,速度自然快了很多。


    孟津渡口那裏,從被燒毀的碼頭規模可以看得出,平常的日子裏定是一個繁忙的地方。隻不過現在麽,大河以北的木製碼頭已經徹底被焚毀,大規模的人員以及貨運船隻若想渡過大河還些困難。但一葉扁舟,三五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以現在的技術能力,若想在大河之上建造溝通南北的橋梁,恐怕有些困難。而純靠船隻渡河,這渡口肯定要選在水流平緩、兩岸地貌適合建造渡口、且寬度不能太寬的地方。所以孟津這處大河之上最窄的地方,絕對會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再退一步講,即便造橋的技術有所發展,開始嚐試之時也是盡量建跨度短一些的比較穩妥,所以孟津這裏不用薑林再刻意去渲染,首領衛隊和騎兵營的兵士們看著奔流滾滾的大河之水從這裏流過,心裏什麽都明白了。


    “首領,你們可回來了。”已經履新的張世光得到消息,幾乎與薑林同時抵達了安邑城南門外。


    “怎麽?可是發生了什麽事?”薑林將馬韁遞給孫虎,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朝張世光問道。


    “周國薑尚薑太師前日傍晚抵達了安邑城……昨日探明了安邑城以及故虞國其他幾個小方國之事後,對懼老爺子發了一通火,責怪懼老爺子縱容你捅了個大簍子。師兄弟二人不歡而散,今日薑尚太師還命人前來通告,說三日內再見不到你,他就要返回西岐去,以後的事由大唐國全部負責。”張世光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抱拳朝薑林答道。


    “哦?來的好快啊……薑尚太師沒說他是怎麽得到的消息?有沒有帶軍隊?”薑林聽罷張世光的話,大吃一驚。


    “沒說。不過聽其言語,應當是專門來的。聽薑尚太師的隨從說,西岐的右師左旅護送薑尚太師到了故胥國的郇陽城,薑尚太師命右師左旅駐紮在郇陽城外,他隻帶了一個小隊來的安邑。”張世光接著答道。


    “好。先不管這些,其他的呢?我離開安邑城這十日,各處進展的如何?”薑林打定了主意,扭頭朝安邑城內走去。


    “除了極個別的死硬分子不甘心,不肯痛快地上繳土地田畝外,其他民政方麵一切都在朝著首領設想的方向發展。主要是安邑城普通民眾的熱情很高,有了這些民眾的支持,有了大唐國政策的扶持,那些死硬分子現在連大門都別想出。聽說前日就有一個,剛出大門,便被人從身後扔了一塊石頭砸得腦袋血流不止。巡防隊後來訪遍了那片區域,愣是一個目擊者都找不到,現在成了一個懸案。”張世光的口氣有些幸災樂禍。


    “你傳令下去,命巡防隊一定要將凶手盡快緝拿歸案。我們是立法者,還是執法者,不能因為自己的喜好來決定一件事的錯和對。這些死硬分子不甘心,不痛快地上繳土地,其違反是我大唐國的土地政策和法規,到了期限自有你政務廳出麵采取強製手段收繳。普通民眾有什麽權利用這樣的暴力手段去襲擊這些死硬分子?死硬分子即便有罪,也隻能是法庭審理了、宣判了,他們才有罪。在此之前,誰都無權隨意對他們進行人身和尊嚴上的攻擊。”


    “再往深處了講,即便是那些可能會被判處死刑的亂軍,也隻有等法庭宣判完之後,也隻能是象征一國之威權的暴力機關去執行死刑,個人無論到了什麽時候都不得動用私刑。你明白了嗎?”薑林朝著張世光一通輸出。


    “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張世光看著薑林的表情,一臉懵懵的樣子。


    “嗯,你能如此說,證明你確實沒糊弄我。不說你了,就是郊、洪、楊戩這幾個聰慧的人,到現在也是沒想得太明白……呃……我沒有說你傻的意思啊,你別生氣。”薑林聽了張世光的話,很是真誠的一番話,頗感欣慰。但看到張世光又投過的目光,有些幽怨的意思,忙安撫道。


    “屬下不敢,還是屬下太愚鈍。”張世光趕忙垂下了頭。


    “沒事,你能明白一部分已經不錯了。日後國立大學那裏會開設行政課程,各地政務官員都要入國立大學學習行政課程,關於剛才我說的這些,都是要在課程上講授和討論的。”薑林手朝著安邑城中心指了指,二人接著朝前行進起來。


    安邑城的街麵上,較十日前熱鬧了許多,民眾的精神頭也好了許多,孩童的歡笑聲時不時地從街巷傳出,更是增添了一番生機。薑林在張世光的陪同下,沒有驚動任何人,在首領衛隊遠遠的保護下,用時近半個小時,終於來到了此前的虞國國政廳、現在的安邑城政務廳。


    “周國薑尚太師現居何處?”薑林站在正在維修的政務廳大門的前麵,看著工匠們正在忙活,扭頭朝張世光問道。


    “周國太師與懼老爺子同居於政務廳旁的民居之內。”張世光朝政務廳西邊不遠處指了指,朝薑林答道。


    “好,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去看看。”薑林朝張世光擺了擺手,抬腳就走。


    “首領,你一個人……行嗎?薑尚太師,可是很生氣的樣子,你一個人應付得了嗎?”張世光輕聲喚住了薑林。


    “沒問題,又不是第一次了。”薑林朝張世光做了一個“ok”的手勢,又朝遠處的包爽等人擺了擺手,徑自朝懼留孫居住的民居走去。


    懼留孫居住的民居外,因薑尚到訪的原因,增加了四名大唐國兵士站崗警戒。而民居內,則有周國兵士負責巡視安全。薑林敲開大門,待內外溝通完畢道明身份,周國的兵士們望向薑林的眼神均充滿了敵意。早已經有了心裏準備的薑林倒也沒往心裏去,自己早些年就已經成了周國以及下轄諸侯國、方國的眼中釘、肉中刺,尤其是那些兩次戰陣之上被當時的唐方所擊敗過的軍中之人……


    在首領衛隊的保護下,薑林來到了這座民居的正屋中,屋內的懼留孫和薑尚師兄弟二人倒也沒有想象中那麽激烈地爭論著什麽。倆人分居東西,坐在各自的榻上假寐養著神。聽到有人推開門的聲音,薑尚這才睜開了眼。而懼留孫則睜開一隻眼,見來人是薑林,眼睛又閉上了。


    隻是,本來憋著一肚子怒火的薑尚待看清來人的模樣,一瞬間氣消了一大半。


    多年前,在薑尚的斡旋和主持下,為了盡快解決第二次周、虞聯軍進攻唐方戰敗後的局麵,尤其是當時的薑尚已經認定了唐方首領薑林就是自己自出生便失散了二十多年的私生子之後,更是不遺餘力地促成了唐、虞、周三國之間的和平,將涑陽城強行交割給了唐方。之後又對虞國提出警告,不得隨意破壞來之不易的和平。又時不時地與身在唐方的師兄懼留孫通信,言詞之間都是請求自己的師兄極力約束自己的兒子,保持現在的和平局麵是為上策。


    待自己的女婿西伯侯姬發伐商成功,成為天下共主之後,屆時自己運作一番,給自己的兒子一個諸侯之長的封賞。到了那時,再由懼留孫對薑林道明實情,想必自己的兒子理解了自己這做父親的一番苦心之後,定是會乖乖臣服的。


    沒想到這次,捅了這麽大一個簍子。


    自從在西岐收到虞召派出去的信使帶去的消息後,十多日來薑尚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往安邑城來的路上對懼留孫對薑林管教不嚴的怨憤、對薑林的不識時務和衝動的氣憤,對薑林能否應對好接下來的局麵的擔憂,讓老人憔悴了不少。但是前日抵達安邑城,和師兄懼留孫爭吵完之後,從大唐國派來的那些仆人的口裏了解到事情大概的經過之後,薑尚反而冷靜了下來。


    現在再見到自己這又是四年未見的兒子,舐犢之情湧上了心頭,此前準備好的那些質問之詞竟然卡殼了。


    “我還以為你倆打得臥床不起了呢,這不好好的麽?”薑林先是扭頭看了看懼留孫,見其仍是一副麵色紅潤的情形。又扭頭看了看薑尚,人雖然憔悴了不少,但精神依然矍鑠。


    “噗嗤!”懼留孫睜開了眼,看了看薑林,又看了看薑尚,搖了搖頭,又閉上了眼。


    “你小子,就是沒個正形,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胡說八道。師弟,人回來了,你二人要怎麽吵,想怎麽鬧,去其他地方吵鬧,別擾了我休息。”懼留孫下達了逐客令,可是堂中的二人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薑林走到薑尚麵前鄭重地行了一禮,開口道:“周國軍隊多久抵達?人馬多少?”


    一句話,問得薑尚一愣一愣的:“此次我隻帶了一個旅負責途中安全。薑首領,我想問你,此次你大唐國進攻虞國,到底所圖為何?”薑尚很快穩住了心神,直奔主題。


    “為了扞衛人權!”薑林瞪著薑尚蒼老了不少的臉龐,一字一句地說道。


    “何為……人權?”薑尚知道自己的這個私生子總是會有些新奇的想法,早已經見怪不怪。現在聽薑林又蹦出了一個新的名詞,平靜地問道。


    “人權是所有人與生俱來的權利,它不分種族、性別、國籍、語言、宗教或任何其他身份地位。人權包括生命和自由的權利,不受奴役和酷刑的權利,意見和言論自由的權利,獲得工作和教育的權利以及其他更多權利。人人有權不受歧視地享受這些權利。”薑林如倒豆子般地將記憶裏的概念道了出來。


    “我……”薑尚語塞了。


    “怎麽樣,師弟?我說你說不過他吧。”懼留孫也是第一次聽薑林闡述人權的概念,咀嚼了半天之後,見薑尚還在思索,便從榻上起身,朝二人走了過來。


    “你沒給他說麽?”薑林朝政務廳方向指了指,朝懼留孫問道。


    “還沒顧上說,他的火就上來了。”懼留孫明白了薑林的意思,望向薑尚的眼神,如同看耍猴一般。


    “說什麽?”薑尚有些心虛地問道。


    “薑太師,我且問你,你有兒女麽?”薑林厲聲朝薑尚問道。


    “有……”薑尚更心虛了,回答著薑林的問題,趕忙又朝懼留孫看了過來。


    “你有孫兒孫女嗎?”薑林繼續問道。


    “有……”薑尚腳下一軟,坐在了榻上,回答的聲音有些顫抖起來。


    “你可願意將你的孫兒孫女獻出,等將來西伯侯死了,給西伯侯靈前製上一對人燭?”薑林一手叉腰,一手朝西邊的方向指了指。


    “當然不願意。”薑尚望著地麵,局促地說道。


    “你不願意,那他x的其他人就願意?那些自出生就是奴隸的童男童女,就活該被製成人燭擺在貴族的靈前,是麽?那些奴隸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是不是?你將來死後,是不是靈前也要擺上一對人燭?我且問你,你老頭子躺在棺槨裏,給你的靈前擺上一對人燭,你樂還是不樂?把那對人燭換成你的孫子、孫女,你樂還是不樂?”薑林的唾沫星子已經噴在薑尚的臉上。


    “你們周國聯軍從孟津開拔,祭旗砍了三百人。商王大軍自朝歌開拔,也殺了三百人。這六百人能活到成年,按比例算下來,要出生近兩千口人才行,你們殺的時候就不心痛麽?把你的兒子、孫子放這六百人裏麵,你也不心痛麽?”薑林一腳踩著床榻,一手叉腰,歪著腦袋望著垂著頭的薑尚,仍是一副質問的口吻。


    “小子,注意你的言辭,不得對薑尚太師如此無禮。”知悉薑尚和薑林之間一切秘密的懼留孫趕忙喝住了薑林的舉動。


    “這十幾日我想過了,知道你周國遲早要知道這事,但是沒想到的就是你們會來的如此之快。沒關係了,既然你來了,我就讓你見識一番。”薑林擼起袖子,氣呼呼地轉身打算出門去。


    “小子,你別胡來。有件事他們沒告訴你麽?”懼留孫趕忙喝住了薑林。


    “什麽事?”薑林開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餘下的幾門五零步兵炮,全炸膛了,你不知道?你現在想用那幾門炮演武,沒戲了。”懼留孫走到薑林身邊,壓低聲音朝薑林說道。


    “我……這次給他們來文的。”薑林頓了頓,捂著臉,蹲在地上,想起那幾門炮,心疼地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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