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多麽肝腸寸斷,到了夜晚還得回家療傷。當夜幕快降臨的時候,薑林帶著黑石平回到鎮中,赫然發現上次回晉陽鎮匯報朝歌難民之事的狩獵隊員也坐在長條石上陪著黑石工、紅石魁、紅石郊、紅石洪等人,看眾人焦急的模樣,儼然是在等待自己。


    “發生了什麽事?”薑林穩了穩自己的心神,上前問道。


    “首領,你可回來了。出大事了?”黑石工這位總管上前說道。


    “不要著急,什麽事慢慢道來?”薑林坐到長條石上自己的位置,接過黑石平遞過來的木碗,開始食用起自己的晚食來。


    “首領,狩獵營地附近來了一隊人,說是商王派來的使者。”黑石工第一句話,便將薑林驚得放下了飯碗。


    “使者?什麽使者?可是軍隊?”薑林腦子飛速的轉起來,各種問題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首領,隊長隻是派我來通知首領,那使者派人前來告知,說讓此地的首領前去迎接大王派來的使者,別的便沒有多說。不過據我偷偷地觀察,好像不是軍隊。”那報信的人回答道。


    “那使者可曾問起朝歌逃來的難民之事,狩獵隊有沒有透露關於朝歌難民的事?”薑林踱著步子思索片刻,朝那送信之人問道。


    “沒有,那使者就派人說了這一句話,便沒有過多的交流。之後便看他們在上次難民們紮營的地方紮起了一座差不多大小的營地。營內也多是平民打扮的人出入,隻有一小隊軍隊模樣的負責崗哨。請首領盡快想出應對之策。”那報信之人說完,薑林便示意下去休息,廣場上隻剩下薑林、黑石工、紅石魁,紅石郊和紅石洪等人。


    薑林踱著步子,摸著下巴思索著各種可能性。時而又看到紅石郊兩兄弟焦急的神情,兄弟二人幾次欲言又止,怕打斷薑林的思考。薑林打定主意,緩緩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


    “如果這些人發現了朝歌來的難民或者你們二人的蹤跡的話,恐怕不會如此氣定神閑地還有功夫紮營駐紮,應該早就直奔晉陽鎮而來,更不會派人前來通知我去迎接。所以我想此事和那些難民以及你們兄弟二人是沒有關係的。但是我又想不通為什麽朝歌城會派使者來此地的目的是什麽?此處已經處在商王統治的邊緣地帶,甚至連南邊靠得近的一些小諸侯都不曾來這裏宣示權力,突然來這麽一支使節隊伍,還真是讓人難以琢磨。”薑林分析道。


    “首領,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就怕這些使節如果要駐紮在晉陽鎮內,那些難民還有郊兄弟二人遲早要露出痕跡,所以請首領……”黑石工上前說道。


    “嗯,郊、洪二位兄弟,你們不要過多擔心,想來這使者是另有目的。這樣,明日洪兄弟喬裝一番隨我去狩獵隊會一會那使者,你就躲在狩獵隊裏不要露麵,有問題我會找你詢問。工兄弟,你明日動員全晉陽鎮的人,將那些朝歌來的居民們進行疏散,疏散到周邊各個生產場所。記住,隻要是朝歌來的人,一點痕跡都不要留。待我前去搞清楚這使者的目的再說,後續的計劃和安排我會派人回晉陽鎮來通知大家。”最終薑林敲定了後續計劃,眾人便紛紛離開廣場回到各自的茅屋。


    這一晚,年輕的首領又努力地耕耘了兩次,方才抱著妻子進入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薑林便帶著黑石平,和喬裝打扮一番的紅石洪三人,一路急行軍趕往狩獵隊。早食時分,三人趕到了狩獵隊臨時駐地。薑林與紅石洪二人一邊啃著當做早食的烤熟的鹿腿,一邊悄悄地圍著使節駐地觀察起來。在一處山包上,當薑林看清楚營地內的場景後,便再也無法泰然處之。原因無他,營地內有二十幾頭牛、二十幾匹馬和幾十隻羊。這讓目前對耕牛如饑似渴的薑林簡直是久旱逢甘霖啊。


    “他們出使,為什麽帶這麽多牲畜?”薑林一邊咀嚼著嘴中此時顯得無味的烤鹿腿,一邊朝邊上也正在啃烤鹿腿的紅石洪問道。


    紅石洪快速嚼完嘴中的鹿肉,擦了擦嘴上的油脂,幽幽地說道:“那馬是使團出發時國府配備的負責拉車的,那牛和羊……使節一路走來會經過好幾個方國,那牛與羊應當是方國進獻給大王的使團食用的,想讓使節回去後在大王麵前替方國美言幾句。他們不但會進獻牛、羊,還會進獻奴隸和美女。你看,那邊的棚子裏,是不是坐在很多年輕的男女,他們的腳都被束縛著,定是沿途各方國進獻給使節的。”


    “你再看看那邊,那邊應該是存放糧食的地方,這些糧食也是方國進獻的。有些方國進獻了奴隸,使節會說獻上這麽多人,卻沒有足夠的粟是會餓死人的。那方國自然會心領神會地再進獻上粟。否則將奴隸真的餓死在路上,使節反而會怨恨他們。因為出使時有人死在路上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紅石洪又咬了一口烤鹿腿肉,咽下後繼續說道。


    “哦,這裏麵還有這麽多說道。你看,那處有一麵旗,旗上有字。那是什麽字?”這時候薑林才注意到營內一座主帳上一麵剛才低垂著的,此時隨著一陣風飄來舒展開的旗子。


    “那旗子上是使者的姓氏,那是個申字。啊,使者可能是國師申公豹!”紅石洪突然想起了什麽,驚呼道。


    “誰?申公豹?”薑林也跟著驚呼了起來。申公豹啊,隨著這個名字的呼出,一個猥瑣的笑容,帶著一撇小胡子的男人的臉龐浮現了出來。後世電視劇中此人和薑子牙作對,四處為商紂王網羅人才抵禦西周,雖然是個配角,但也算是個大反派人物。


    “是,這申公豹是那人封的國師。此人善於觀測天象預測吉凶,往日裏負責替那人尋得一些奇人異士來供其差遣,尋得一些奇珍異寶來供其把玩,以討得那人的歡心。並且此人和費仲、惡來二人狼狽為奸,互相勾結,借著各種由頭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恐怕那營中的牲畜和奴隸不是各方國進獻得來,而是這國師大人仗著大王的使者身份,各處搜刮索取而得。這人此次來我晉陽鎮,你可要小心他將我們搜刮得一窮二白。你要做好心裏準備啊。”紅石洪啃了一口烤肉,仿佛事不關己地說道。


    薑林眼睛死死地盯著使團營地內的那群牲畜,尤其是那二十幾頭牛,仿佛看到這二十幾頭牛,像看到了金山銀山一般。狠狠地在鹿腿上撕下幾口肉,吞到肚子裏。將鹿腿骨扔到地上的塵土中,抓起一把幹草,將粘在手上的油脂搓掉。回頭恨恨地瞪了一眼紅石洪,舉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說道:“老子是屬貔貅的,隻吃不拉,想從我這裏拿走一針一線,門都沒有。走,下去會會那老潑皮,你看看老子怎麽敲詐那老潑皮一筆。哼。”說完,便“騰騰騰”地跑下了小山包,黑石平緊跟著跑了過來。薑林在溪邊清理了一番,便來到使節營地門口。紅石洪悻悻地走進了狩獵隊營地,躲了起來。


    “力士,請通報一聲。晉陽鎮的首領求見朝歌城來的使者。”薑林朝著門口負責站崗的衛士說道。


    “哼!就這樣空著手讓我們跑一趟嗎?一點規矩都沒有。”一名衛士大聲地嗬斥道。在這些衛士的眼中,薑林和之前的那些小方國的國君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還不如那些小國君。那些方國國君聽聞大王的使者前來,哪個不是押著一群奴隸,趕著一群牛羊,挑著一些粟前來獻禮,以求使者回去後在大王麵前美言幾句。而這晉陽鎮的首領,竟然像一個憨憨一樣空著手前來求見,甚至連打賞衛士通報的意思都沒有,這真是活見鬼了。


    “二位力士請放心,我給使者大人帶來了一些驚喜,事後您二位定有這引薦之功,如果使者大人賞了您二位,記得分潤小弟一些。但是您二位就這樣將我拒之門外,日後使者大人得知真相計較起來,您二位恐怕……”薑林直起身子,瞪著營門前的領命衛士,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僵硬了起來。


    看著薑林臉上表情的變化,一名往日裏做慣了色厲內荏之事的衛士腿一軟,扶著手上的長矛站穩後說道:“你等著,我去通報。使者大人會收拾你的。”說著,便跑進了營內。不久,那衛士一路小跑走了過來,對著薑林二人說道:“你們兩人跟我來吧,見了使者記得尊敬點,別惹怒了使者,要了你們的腦袋還要牽連我們兄弟二人。”往主帳走的路上,薑林四處觀察了一番,心中大致有了一些數。


    根據此前紅石郊講授的,一座軍帳住五人,四座軍帳便是二十名衛士,兩隊人馬。遠處的草棚裏擠著不少的奴隸和少女,無精打采地低垂著腦袋坐在地上。一些奴隸拖著製作工藝精湛的麻繩做的腳鐐在營內走動著,負責一些後勤事物。四名衛士一隊在營內到處巡視著。薑林二人跟隨那名通報的衛士來到了主帳前,那衛士入內又通報一聲,隻聽得一個嗓門尖銳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帶進來吧。”便見那衛士出來後撩開主帳的門簾,對薑林二人講到:“進去吧。”便將目光轉向四周。


    薑林瞄了一眼那衛士,回頭對黑石平點點頭,二人便先後進了主帳。進入後的一瞬間,隻覺得頭暈目眩。隻見主帳內堆滿了各色的箱子、盒子,還堆放著一些織物,除了麻布,別的薑林暫時還叫不上名來。兩名仆人狀的人正在翻看箱子、盒子,然後在一片龜甲上刻著什麽。薑林猜想這應當是在統計贓物。


    正位上一名中年男子一邊摟著一名相貌秀麗的少女,一邊從座前的案幾上捏著切成薄片的烤肉在少女的嘴邊逗弄著那少女,一雙大手在那少女的身上不停地摩挲著,隻見那女孩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眼角似乎還淌著淚滴。


    薑林上前抱拳行禮道:“晉陽鎮首領拜見貴使。”


    隻見那中年男子睜眼朝薑林二人望來,放下了手中的肉片,將女子推向一邊,起身走了下來,繞著薑林二人上下看了一番後,背對著薑林,從案幾上拿起一片肉,轉身扔到地上對薑林說道:“我叫申公豹,是大王親封的國師。此次奉大王之命來此地搜尋奇人異士。沿途的各個方國聽聞大王的使者前來,無不提前派人郊迎。覲見之時更是不忘記為大王納上貢物。你這小小的晉陽鎮倒好,讓我在此等了足足一天,才等來你們這兩個人的迎接隊伍?更令人氣憤的是你們二人竟然空著手前來,難道真的不將我這使者放在眼中,不將大王放在眼中嗎?”


    薑林上前笑了笑,抱拳說道:“貴使請容稟,我這晉陽鎮處於大王統治的邊緣地帶,長期沒有歸於王化,這些禮儀此前沒人教導,還請貴使原諒則個。此次還煩請貴使留下一名教師,專門教導我晉陽鎮各種禮儀,等貴使下次來,我一定按禮辦事。”說罷,薑林又微微一禮,便直起了身子。


    “你這首領倒是能說會道。好,那我便不計較了。將這片肉撿起來吃了吧。然後便回去準備貢獻之物,盡快送到此處來。明日我們便要繼續前行了。”申公豹望了望扔在地上的肉片,對薑林說道。


    “哦?貴使,這是為何?”薑林忍住心中的怒火,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申公豹剛才扔下的那片肉,提溜起來看了看。又望向申公豹,挑釁地問道。


    “哼,你怠慢了大王的使者,這便是懲罰。這還算輕的,若是以往,定將你們二人拖出去喂狼。”申公豹氣定神閑地說道。


    “貴使,方才聽你說你是來此地尋找那奇人異士的。不知貴使可曾找到那奇人異士?”薑林提著那片肉,繼續問道。


    “這和對你的懲罰有什麽關係?快點接受懲罰吧。小心天威降臨,禍及你整個晉陽鎮。”申公豹威脅道。


    “貴使,請隨我出得來,小人有一物想讓貴使開開眼。等貴使看完後如果還不解氣,那便將我二人的頭拿去解氣,如何?”薑林將肉片扔到案幾上,抱拳對申公豹說道。


    “好,索性今日無事,老夫便隨你這無禮之人去看看你到底能耍出什麽花樣來?如果你敢戲弄我,我定將你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恨。”申公豹咬牙切齒地對薑林說道,然後示意兩位仆人停下手中的活計,陪同他和薑林一起出了主帳。


    那兩位仆人趕快入得幾座軍帳中,將休息的衛士們召集起來。眾人圍著申公豹,跟隨薑林出得營門,隻見薑林在黑石平耳邊耳語一番,黑石平便快步跑入狩獵隊的營地,從中抱著一卷獸皮走了過來。


    “貴使,請借你的衛士的佩劍一用。”薑林看著走近的黑石平,轉身對申公豹行了一禮說道。


    “你要做什麽?我這衛士可都是久經沙場,你不得無禮,小心衛士們活撕了你。”申公豹向後退了幾步,幾名衛士快速擋在身前,申公豹咆哮道。


    “貴使,小人隻是演個戲法。二十幾人護著你,我能將你如何?借不借,不借日後恐怕會遭人笑話。”薑林繼續刺激著申公豹和眾衛士。


    “好,去,給他一把佩劍。眾人做好警戒,如果此人有異動,一定要斬盡殺絕。”申公豹吩咐著,一名衛士將青銅劍抽出遞給了薑林。隻見薑林左手拿著劍柄,向天指了指,然後緩緩下落,目光沿著劍柄望向劍尖,嘴裏喃喃的說道:“好劍啊,好劍。”突然間從黑石平捧著的獸皮卷中抽出軍刀,刀劍互砍,光電火石之間,隻見青銅佩劍應聲斷裂。薑林重重一擲,將手中的劍柄扔到地上。接著隻聽得“篤”的一聲,薑林將軍刀拋了出去,軍刀直接紮入遠方一棵鬆樹樹幹之中。


    薑林不緊不慢地又從獸皮卷中取出反曲弓,搭箭便做了一個彎弓射大雕的姿勢,隻是遲遲沒有發箭。


    “啊,神刀!”“啊,後裔之弓!”護衛著申公豹衛士們此時已經目瞪口呆。望著薑林一係列的動作,手上持著的青銅劍都已經快放在了地上。


    “貴使,你來此處可是為大王搜尋奇人異士的。難道你搜尋到那奇人異士之後,便要像今日對我這般對待那奇人異士嗎?如果是這樣,我勸你還是盡早帶著你的隊伍回去吧。小心惹惱了那奇人異士,反而降下災難來,葬送了你自己的小命不說,還要連帶著大王丟掉這大好河山。哼,我言盡於此,要殺要剮隨便。隻是小心搞得有命來無命回,殺敵一萬自損一萬二的事情我是從來不幹的。哼。”說罷,薑林揮一揮衣袖,沒帶走一片雲彩,轉身走向了狩獵營地內。黑石平趕忙跑向軍刀紮入的那棵樹,使了很大的力氣將軍刀從樹中拔出,屁顛屁顛地跟著薑林跑進了狩獵營地。


    隻留得使節營地門口的申公豹和兩名仆人以及一眾衛士還沒回過神來。突然間,一名仆人醒悟過來,對著申公豹抱拳說道:“國師大人,此人便是我們要找的奇人異士啊。他那神刀,後羿之弓隻有神仙才配擁有啊。大人,我們找到了,我們找到了。”待眾人紛紛回過神來,便朝著申公豹開始行禮祝賀起來。


    回到狩獵營不久後,聽到使節營地門口眾人的歡呼聲,薑林微微一笑,吩咐黑石平今天誰都不見,便躺在草鋪上,開始午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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