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止雷消,不過是片刻的光景。


    春夏交替的驟雨,一向便是如此,來得快,去得也快。


    鬱奕拋出的瓷瓶中,不乏適合玄修的靈丹妙藥,恢複調理傷勢,再是合適不過。


    整個羅刹門的物資都被一人清掃而空,鬱奕現在的身家,在玄元域中,怕是都能夠排得上號了。


    自深度昏迷當中悠悠轉醒,盍天青恍如做了一場噩夢,還有些茫然懵懂,無法相信先前發生的,便是現實。


    殘酷的現實,是聶旭為了回歸宗門,可以將生死相托的同伴直接拋棄。


    盡管盍天青從來都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可血淋淋的現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聶旭、黃糊的兩具屍體還在不遠處靜靜地躺著,暴雨衝刷了許久,早就變得冰涼刺骨,再無一絲溫熱。


    作痛的玄晶經過一輪休整,也變得穩定了不少,連帶著身上各處相當明顯的傷勢,都向著好的方向在發展。


    雖不能說已恢複到萬全的狀態,好歹也康複了四五成左右,勉強重新擁有了行動能力。


    “醒了?”


    鬱奕那沙啞的聲音在邊上響起,嚇了盍天青一跳。


    “嗯,多謝鬱兄相助,若是沒有你,隻怕今天難逃一死。”


    “想不到盍某行走江湖多年,竟然會栽在身邊的人身上,真是可悲。”


    自嘲似得笑了兩聲,盍天青撇過頭去,不再看著聶旭的屍身。


    “越是親近的人,才越會傷你更深,是你自己,把機會遞給了對方而已。”


    鬱奕收回油紙傘,也沒有故作深沉,而是走上前來,將盍天青扶了起來。


    “你我同為風雨山莊之人,就無需如此言謝。”


    “這幾年,你能夠做到恪守本心,已算是難能可貴,莊主都看在眼裏。”


    盍天青突然一愣,回想起最近幾年,從最開始傳遞羅刹門的情報,到一次次的向百草門遞送物資,做的事情,嚴格來說,還真不少。


    隻是許多事情,做得頗為機密,就連聶旭與雪映另外兩位珍寶齋的當家,都不見得知曉。


    且說當日珍寶齋三人組雖然發下天地血誓,臣服於洛一緣的麾下,但那是懾於洛一緣與石長發兩人強悍到無可忤逆的實力。


    一時的心悅誠服,也難以保證一輩子的心甘情願。


    盍天青自己倒還罷了,一路摸爬滾打闖進玄修的世界,什麽樣的經曆都有過,能夠有一位強者當靠山,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何況洛一緣待人處事的態度,在玄域上層之中,也算是難能可貴的和藹了,是以盍天青對多一個效忠的對象,並沒有什麽抵觸的情緒,反倒還欣然接受。


    至於聶旭與雪映兩人,最初的時候,還能保留些許對於洛一緣的敬畏之心。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敬畏,就在漫長的時光中漸漸被磨平了。


    兩人都是出身一流大勢力的弟子,見識過了太多太多的強者,真要論起眼界來,肯定比盍天青高出太多太多。


    也正因為兩人的出身如此,才讓兩人對於受人掌控與擺布,有一種打心底裏的排斥與厭惡。


    頭幾次遞送物資,盍天青還會與兩人有商有量,也算是比較愉快。


    半年多之後,沒有洛一緣的消息往來,兩人的心思,就開始活絡起來,對於許許多多的物資,也開始藏著掖著,不願遞送給百草門。


    在他們看來,這些都是珍寶齋“辛辛苦苦”賺回來的,豈能如此輕易地拱手相讓?


    唯有盍天青始終力排眾議,到了最後,幹脆瞞著兩人,始終堅持與石長發等人保持書信互通。


    “鬱兄,你的意思是,莊主他老人家,都知道?”


    雖然是在被表揚,盍天青卻升起了豐富多樣的情緒,既有受寵若驚的滿足,又有提心吊膽的後怕。


    原來洛一緣雖然並未現身,卻從始至終都掌控著所有的事情。


    自己若是與聶旭一樣隻顧著一己私心,或許現在死在鬱奕劍下的,也有自己的一份兒吧?


    一想到這裏,盍天青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好不容易恢複一些的玄晶,似乎有傳來了陣陣痛楚。


    “首先,我得聲明一點,你的年紀應當比我還要大上不少,鬱兄二字,我擔不起,直接稱呼我為鬱奕即可。”


    “其次,莊主的年紀,與我應當相仿,可能稍大或者稍小一點點,定然不如你。”


    鬱奕如何猜不到盍天青心中所想,隻是一句話,就全部擋了回去。


    眼見盍天青已蘇醒過來,有了自由行動的能力,鬱奕也不打算在此多待,他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等著去做。


    “回去好好經營你的珍寶齋,按部就班,循序漸進,若是莊主有需要你的時候,自會差人找你。”


    “別忘了好好提升你的修為,玄氣五重,還不夠接我一劍,天地大劫將至,你現在的實力,還不夠看。”


    扔下兩句話,鬱奕重新打開了油紙傘,遮擋住雨後晴天的灼灼烈日。


    陽光正亮,多多少少有些刺眼,鬱奕全身都籠罩在油紙傘的陰影下麵,對於陽光,似乎多有避忌。


    “呃?”


    盍天青一下子還沒從情緒中反應過來,待得回過神來,油紙傘已離開了好遠好遠的距離,眼看就要消失於轉角之處了。


    “鬱奕兄,且留步啊,說說清楚,究竟什麽是天地大劫?大劫不是剛來過麽?”


    扯開嗓子撕喊,也是於事無補,鬱奕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早就不知去往何方。


    “唉。”


    長歎一口氣,盍天青借著石壁的力量,努力地站直了身子,一步一步歪歪扭扭地來到了聶旭的屍首旁邊。


    兩具冰冷的屍首相距並不算太遙遠,誰又能想到,死得一文不值的兩人,在天火門這等一流大宗門中,會有位高權重的身份呢?


    “聶旭,怪不得我,你不救我,我又何必救你?”


    “人本該為了自己而活著,自私沒錯,錯就錯在,你們的心裏,太過以自我為中心了。”


    盍天青搖了搖頭,輕揮手掌,兩團青氣自掌心飄出,沒入兩人的屍首之中。


    “砰!”


    “砰!”


    連著兩聲清脆的聲響,聶旭與黃糊的屍身,皆被震成了血沫,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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