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羅斯特搖頭道,接著拿起酒瓶一飲而盡,喝完後又隨手一扔,酒瓶在牆上摔了個粉碎。


    受到拒絕後卡拉漢先生也不氣惱,走進坐在羅斯特旁邊,細細打量起來:高挺的鼻梁展示出一種西部人特有的硬朗,散亂的棕色卷發又透露出幾分狂野和玩世不恭。要不是他發腫的眼睛和渾身散發的酒臭味,卡拉漢先生甚至會奇怪如此人物怎麽會屈身做一位為資本家鞍前馬後的保鏢。


    羅斯特又拿起一個酒瓶仰頭就吹,卡拉漢先生見狀連忙製止了下來,“你是哪裏人?剛來聖丹尼斯?”


    “北邊,很北邊。翻過那些雪山的北邊。不過我的母親是德州人,至於父親嘛……誰知道他是哪個酒鬼呢?”烈酒下肚,羅斯特話明顯多了起來,粗糙的大手抓撓著脖子抱怨道,“天殺的!這地方可真潮濕!”


    無依無靠的外地流浪槍手?卡拉漢先生心裏暗自拿下了主意,一咬牙開口說道,“我雇你去把那兩個孩子找回來,幹不幹?”


    “你、你傻啊…”羅斯特又順手抓了一個酒瓶,舌頭打結道,“我已經被別人雇下來啦!我現在是個公司保安隊長!”


    卡拉漢先生伸著手還想再勸說幾句,這時門外響起一陣喧嘩,嘈雜的皮鞋聲不停地響起,警察來了。


    “天殺的混蛋,居然敢打我!”


    大芬利捂著血流不止的鼻子走進酒吧坐到卡拉漢先生身旁,他胡亂把血在臉上抹了幾把,但有些血還是順著脖子流了下來,浸染了白西服的衣領,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狼狽。


    他一見卡拉漢先生,臉上立馬賠笑道,“嘿嘿,夥計,能回避一下嗎?我有些‘事情’要跟我的員工談談!嘿!別那麽看我……好吧,剛剛動手是我的問題。喏,這些拿去,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大芬利把鈔票放在桌上,卡拉漢先生卻把它們原封不動地移到羅斯特麵前。見羅斯特依舊不在意地往嘴裏灌酒,卡拉漢先生起身向他保證道,“這隻是定金,事成之後還有,好好考慮一下吧。”


    說完的卡拉漢先生起身就走,離開的時候還刻意撞開了大芬利的肩膀,“那匹白馬我也要了,胖子,以作為你給我的補償!”


    “當然,當然!”大芬利啄米般地點頭附和賠笑道,鼻孔留下的鮮血滲進咧開的嘴巴,把牙齒染得像半熟的石榴籽。卡拉漢先生一見他這副模樣,心裏竟生起一股莫名的悸動,隻得加快腳步走了出去。


    酒吧裏隻剩下了大芬利和羅斯特兩人,大芬利一把抓住羅斯特手裏的酒瓶,開門見山道,“我要你跟那個瘦皮猴一起去找那兩個萊莫恩掠奪者。”


    羅斯特滿臉通紅,顯然已經喝高了,他趴在吧台上把腦袋鑽進臂膀裏,發出醉漢特有的悶悶的聲音,“真是個笨蛋啊,我剛剛可是把你揍了,你居然還能心平氣和的像沒事人一樣?”


    大芬利臉上的肥肉微微一抖,原先諂媚的表情竟在無形之中變得凶橫乖戾起來,哪還有之前笨手笨腳暴發戶商人的模樣。


    “那個瘦皮猴奸商和華人小子,他們知道的太多了,必須死,明白嗎?至於那個公主……”大芬利又一想對麵挾持了公主,穆勒也命喪街頭,眼珠溜溜一轉,麵露凶光咬牙切齒低聲道,“算了,還是都殺了!所有的人,全部殺光!”


    中年隊長酒被嚇了個半醒,驚訝地問道,“什麽?所有人?”


    “是的,所有人!”大芬利惡狠狠地說道,“要是讓他們挾持公主跑了,我的公司名聲就全完了!不留活口!那兩個劫匪還有公主,包括那個華人小子和老奸商!到時候警局那邊動用一下關係,開一些偽證就好了!到時候賞賜肯定少不了你的!”


    羅斯特低頭沉思了片刻,還是搖頭拒絕道,“不行,我老了,身體已經生鏽了,而且我也不是什麽殺手……”


    “兩百美金!還有之前你欠我的一筆勾銷!”大芬利拍了拍羅斯特的肩膀,冷冷地說道,“或者你現在就來當我的替罪羊?”


    羅斯特奪過酒瓶一飲而盡,然後手指止不住敲打著吧台桌麵一言不發。大芬利最討厭他的就是這一點:除了喝酒之後能稍微看出點端倪,無論何時,自己都看不出這個男人的內心想法。這種無法掌控他的感覺讓大芬利很是惱火,不過依照以往的經驗,大芬利感覺這次能成。


    過了許久,羅斯特緩緩開口問道,“門外那些警察,他們八成也是要追出去的,怎麽辦?”


    “那個好說,”見羅斯特鬆了口,大芬利攬住對方的肩膀,給羅斯特打了一劑定心丸,“警局這邊我來交涉,到時候隻要給點錢,他們是不會幹涉你的……放心,這錢我出,隻是你千萬要做好自己的事。”


    門外,帶隊的保羅正滿頭大汗地應對著群情激昂的民眾,這些人們大都是城裏的上層階級,如今遇到了綁架殺人這種事情,最主要的是自己也被綁了起來,必然要討個說法。


    “這破事怎麽都能讓我碰上啊。”保羅拿出手絹擦了把臉,然後繞著脖子抹了一圈,可緊張的汗水依舊止不住的流。他隻好讓手下人替自己擋住民眾,頂著大肚子擠到後麵稍作喘息,這時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是萊莫恩掠奪者,他們劫走了兩個兒童,其中一個是盧森堡公國的公主,她的管家已經死了。”


    保羅循聲望去,隻見卡拉漢先生正檢查著那白馬背上的鞍具,並把雙管霰彈槍裝進馬鞍之中。


    保羅壓低眉毛狐疑地問道,“你這是…去幹什麽?”


    “救人。”卡拉漢先生輕輕捋順著白馬的鬃毛,語氣平常的說道,“另一個孩子…是我家的小子。”


    “先生,您這樣做會有很大的危險。把這件事交給我們,請相信聖丹尼斯警局的能力!我們一定會把孩子們帶回家的——”


    “別了,”卡拉漢冷眼看著那些爭吵的麵紅耳赤的達官顯貴們,似笑非笑道,“你覺得這些老爺夫人們,他們會在意那兩個孩子嗎?如果不是那女孩的身份,你們會在意那兩個孩子嗎?”


    “省省吧,”羅斯特打著酒嗝從酒吧走出來,眼神裏看不出什麽異常,他自然地把手搭在保羅肩上,往酒吧裏一指,“芬利先生建議由我和這位先生協助你們的工作,您意下如何?”


    保羅停頓了片刻,接著進去酒吧,不一會就手揣著兜走了出來,朝亂哄哄的人堆一招手,一個混血青年就拽著一臉死氣沉沉的白人青年走了過來。


    保羅猶豫片刻,從褲兜裏拿出將兩份錢快速交給混血警員手裏,輕聲囑咐道,


    “這是你倆的份,管住自己,看好他!保護自己安全,記住!什麽也別管!你們隻是旁觀者!”


    混血警員一點頭,接著便牽兩匹馬原地待命起來。


    “據我所知,醉漢打槍是打不準的,如果你接下來都是這種態度,那我可要扣點錢了!希望你值你的價格!”卡拉漢提醒著醉醺醺騎上馬的羅斯特。而自己一跨上白馬,這白馬就興奮得搖頭晃腦,開始迫不及待地撥動著馬蹄。卡拉漢先生俯在馬背上,輕拍著白馬的脖子說道,


    “夥計,讓我們痛快跑一次吧。”


    最終,卡拉漢先生和羅斯特隊長一起跨馬追尋劫匪而去,而聖丹尼斯警局也象征性的派出了兩位警員跟隨,一個四人追查小隊就此組成。


    混血警員擔憂地看向自己麵色蒼白無精打采的同事,沉默寡言如他也不禁問了句,“愛德華,你還好嗎?”


    白人青年輕輕搖搖頭,揚起失去光澤的麵龐回答道,“沒什麽,我很好,阿曆克斯。”


    ……


    四周的景象從街道和樓房慢慢轉變成農田,又從農田轉變成沼澤,耳邊的警笛聲已經越來越遠,一切都仿佛表明,剛剛發生的一切似乎成了過去式,王金豆手腳被捆,躺在破馬車後麵動彈不得。一旁的伊莎貝拉倒沒被綁住,不過礙於旁邊還坐著個持槍警戒的銅牙,伊莎貝拉隻得暗自低聲啜泣,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確定身後沒有追兵,銅牙鬆口氣,仰麵躺在車上剛想狂笑兩聲,卻不慎扯痛了右臂的傷口,他嘿嘿一笑,朝同伴大聲說道,


    “這簡直是最成功的綁架!呼~你原先在城市裏幹過一票大的嗎?我們幹了一票!在城市裏!靠!在tmd聖丹尼斯裏幹了一片足矣載入曆史的一票!!!蒼天呐!整個萊莫恩,不對,整個美國都會記住我們的名字!!!”


    傑夫並沒有理會銅牙的自嗨,手裏揚高鞭子,車輪濺起一陣泥巴,在泥濘的道路上加速飛馳。


    “對對,還不能高興的太早,起碼要到範霍恩才行。”受到提醒,銅牙開始端坐起來,拿出一包紗布準備包紮。王金豆一見趕緊把身子向銅牙挪去,不停討好道,“先生,您可傷得夠重的。您看您一個人包紮多不得勁兒啊,不如給我鬆個綁,我來給你好好打個下手?”


    銅牙聽了冷笑連連,跟傑夫說道,“我就說這小子能賣個好價錢,機靈!”


    “也許機靈得過頭了。”傑夫半天才回了一句。


    “是啊,也許機靈得過頭了。”銅牙張嘴扯了一塊繃帶,又用左手從懷裏掏出王金豆的豪客左輪,頂在王金豆的腦門上。


    “我說,這槍你想拿回去嗎?”


    冰冷的槍管緊密接觸著王金豆的肌膚,一時間冰涼的觸感遍布到王金豆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王金豆冷汗直流,強忍住恐慌搖頭幹笑道,“不了,不了。”


    “諒你也不敢!”銅牙得意洋洋地轉了個槍花,又掏出來綠鬆石項鏈在伊莎貝拉臉前晃悠,“來啊公主,這不是你的東西嗎?你想要回去嗎?”


    伊莎貝拉依舊是梨花帶雨地哇哇大哭,一見自己的項鏈,心中恐慌委屈到了極點,嚎嚎大哭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嚎啕的哭聲讓銅牙逐漸煩躁了起來,開始張牙舞爪地恐嚇伊莎貝拉。哪知道此舉無異於火上澆油,搞得哭聲愈發響亮起來,驚起一片嘎嘎亂叫的美洲黑鴉。漆黑的烏鴉們帶來一陣連續的晃動的黑影,也加入了這場噪音派對。光天化日之下,竟產生了幾分不祥之兆。


    傑夫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象嚇了一跳,不禁回頭埋怨道,“讓她閉嘴!招來了烏鴉!晦氣!”


    銅牙的心情也是被這烏鴉搞得煩躁不安,隻是看著哭得撕心裂肺的伊莎貝拉,自己一時也沒了主意。之前那些肉票稍微嚇唬一下就都閉嘴了,自己哪見過這陣勢?對付這種小姑娘,自己確實什麽辦法也沒有。


    滿頭大汗的銅牙急中生智,一腳踹在王金豆腚上,“快!讓她別哭了!快點!不然把你們都斃了!”


    王金豆咧著嘴揉揉屁股,跟銅牙談起了條件,“勸她是沒問題,不過你得坐遠點,小孩都害怕……你這種長相的人。”


    銅牙狐疑地摸著自己的臉,一臉警惕地往邊上移了移,他招呼傑夫問道,“喂,我長得很醜嗎?”


    傑夫頭也不回地來了一句,“還好…不過,那兩顆銅牙……確實挺蠢的……”


    銅牙:“%#……”


    趁著兩人正在交談,王金豆低聲跟伊莎貝拉囑咐道,“先保留點體力,等有人路過再哭!”說完也不管自己手有多髒,一把捂住伊莎貝拉嘴巴。這突然的舉動倒真把伊莎貝拉嚇得一愣,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王金豆,茫然地點了點頭。


    伊莎貝拉雖然停止了哭泣,但剛剛響亮的哭聲依舊引來了對麵騎馬的行人的注意。那行人隻是稍稍瞥了一眼,就在銅牙的恐嚇下選擇了離開。直到行人的黑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中,銅牙才放鬆了警戒。


    伊莎貝拉雙眼一亮,跟王金豆說道,“那個人看見我了!你說他會去報警來救我們嗎?”


    “嗯……會的,一定會的。”王金豆順著她的話說道,他實在不願意戳穿伊莎貝拉的幻想,如今自己除了幫她穩定情緒也做不了其他的什麽了。


    無視了身旁的銅牙,伊莎貝拉開始變得茫然,竟然自顧自開始說起話來,“就是嘛!警察和小鮑的爸爸一定會來救我們的!還有那位卡拉漢先生……穆勒一定也沒事啦,他說過要帶我好好逛逛這裏呢。那槍傷對他來說一定算不了什麽的……”伊莎貝拉越說越投入,仿佛這些事情真的要發生一般,“哥哥也會趕過來找我,父王也會再開始跟我說話,他們會把我接回家去,宮殿將會舉行一次慶典,表姐表妹們都會湊到我的身邊,詢問我和我的騎士的偉大冒險……”


    到了這個份上,王金豆哪不明白伊莎貝拉根本實在胡言亂語。但王金豆卻沒有幹擾她,因為他很清楚,這大概是這位公主最後一次放肆幻想美好生活的機會了。


    同樣的,銅牙也自然看得明白,正當他不耐煩打算製止時,在王金豆苦苦哀求的眼神下,最終隻是譏笑了一下,然後默許了伊莎貝拉胡言亂語的行為。


    在這一片哀傷的氛圍之下,王金豆的心裏也同時打起了算盤。自己決不能栽在這裏,然後隨便被賣到什麽地方去。還有伊莎貝拉,自己也絕對要帶她一起逃出去!


    那把吸血鬼匕首自己早就藏在了褲腿裏麵,隻要一個恰當的機會,這把匕首就是破局的關鍵!……


    “賊眉鼠眼的華人小子,又在那憋什麽壞水呐?嘿嘿,你還是先歇會吧!”


    說罷,突如其來的一記手刀砍在王金豆的後頸,王金豆一歪頭就暈了過去。直到再睜開眼的時候,便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


    平坦的道路開始變得蜿蜒崎嶇,三色鷺振翼飛向無際的天空不見蹤跡,樹影婆娑之後又驚起陣陣麻雀,不知過了多久,鬆軟的土地慢慢更有質感,路上的石子也開始多了起來,向兩旁的山林深處仔細探去,隱約能看見碎石搭建而成的廢棄小屋,仔細豎耳聽去,似乎還有大型野獸的吼叫聲。


    “我們已經出了萊莫恩州了,範霍恩就在前麵,期待你們能賣個好價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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