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她有什麽事兒?理由倒是有的,已經在肚子裏打好腹稿。


    他按照腹稿重複:“小烏蘇裏村是赫哲人聚集地,要想村子發展,我給你出主意,從赫哲人的民俗文化入手,比如魚皮服飾、魚皮畫、魚皮裝飾品發展太慢,傳承人後備力量單薄。想辦法培養後備力量,讓赫哲文化變成文化產品,大烏蘇裏村就那麽二十幾戶赫哲人,但赫哲文化被炒作得風生水起,形成了規模。小烏蘇裏村如果動腦筋激活赫哲文化,肯定能超越大烏蘇裏村。”


    “從前你為什麽不提出來?”


    “我來這裏才一年,也是剛剛摸到路子。”


    “你一直是這個小鎮的人,怎麽會才摸到路子?”


    “我一直在外麵讀書了,小時候在鎮上,到了高中在f縣讀書,到了大學去了省城,大學畢業一直不願意回來,在省城工作了一年。我爸說赫哲族需要我回來,後來一想,在外麵漂泊沒有目標,回來也好,目標就是建設家鄉,助力民族發展。我是赫哲人——”他強調,他是赫哲人。


    這時,四道菜一道湯上來了。


    “吃吧,嚐嚐生魚片,鮮嫩滑口,特別好吃。”他拿著筷子指了指切的薄薄的生魚片。


    碧波是個情緒與食量成反比的人。情緒越是低落難過,食量越大。


    她毫不客氣地夾起生魚片,蘸了特製的醬料,仔細品味了一下,“好吃,讓人欲罷不能。”


    “再來點二鍋頭就更好了。”她吧嗒著嘴說。


    “二鍋頭?沒開玩笑吧,56度你行嗎?”


    “行,來吧——”


    於是,一人一杯二鍋頭,清揚以為他們小口慢酌,誰曾想,碧波一大口半杯二鍋頭進去了。


    兩口,二兩半的二鍋頭進去了。接著,碧波的舌頭不管用了。


    “吃菜你吃菜啊,這個清燉鼇花我還會做呢,將魚剖開洗幹淨後放入鍋裏用油煎至微黃,然後加入清水,最後用調製過的湯燉煮一會兒,煮出來的魚味道鮮美,並且保持魚肉的原汁原味。”他說做魚的過程希望她多吃幾口魚。


    碧波很聽話,夾了口魚,清揚拿起公筷,不得不將魚刺拔出去放到她眼前的小碟裏。


    “我——盛碧波——人生失敗!我被甩了,我失戀了,我為了那個渣男放棄了京市的工作,考了回來,結果呢,他周日就要結婚了,我——”她哭了起來,嚶嚶嗡嗡的哭起來。


    一看到她哭,清揚不知道怎麽勸,“碧波——那個,既然都知道他是渣男了,為他哭不值得。你一定會遇見更好的。”


    “我不找對象了,太傷人,他們讓我參加婚禮,簡直是在羞辱人。我不去,我是孤家寡人。”


    清揚用公筷夾了大馬哈魚放到她的碟子裏,他想說碧波,你不是孤家寡人,你還有我,話到嘴邊,變成了:“大馬哈魚坯子要進行醃製的,然後上鍋蒸,再用上等茶葉和糖炒出糖色,把魚放入鍋中炒。你看,現在大馬哈魚坯子色澤紅潤,滋味也鮮美。”


    碧波大口地吃著魚坯子,沒有魚刺,吃得有點狼吞虎咽。


    “來,喝碗湯。狗魚丸子湯是要用新鮮的狗魚脊背兩側的肉剁成肉茸,調味之後捏成丸子,放入鍋中熬製,爽口q彈暖心又暖胃。”這些話,統統不是他想說的,可是,不由自主的,口是心非的,說了言不由衷的話。


    碧波,你是孤家寡人,我也是啊。你有失戀的煩惱,我有被追得無處可逃的煩惱,碧波,我們是一類人啊。


    因為愛情煩惱。


    “酒,來酒!”


    “別喝了,你醉了。”


    “沒醉,我沒醉。石磊,上酒——”


    清揚心裏一顫,她醉酒的時候還在喊著石磊,她是愛他的。不知為何,清揚的心裏有點不舒服。


    碧波眯著眼睛,看到了清揚一側的白酒杯,他隻喝了一小口,然後就開始忙活碧波。


    碧波起身,一把拿起那杯白酒,不等清揚反應過來,已經周進去一大半,等清揚搶下來的時候,酒杯裏隻剩下一點點殘酒了。


    咣當一聲,碧波一屁股坐下,“我沒喝多,你不用攔著我。我有酒量,繼續上,上酒!要好酒,二鍋頭,要九十度的,六十度的,不過癮——”


    她別喝壞了。清揚一陣叫苦,誰知道她喝酒這個作風!


    他把魚肚飯包拿到她跟前,她很聽話的吃起來。


    “做魚肚包飯要選用新鮮的魚肚,處理幹淨以後搭配米飯一同蒸。當米飯吸收了魚肚的鮮味,就會變得香糯可口,而魚肚由於米飯的加持,會更加鮮美。這是我們赫哲人的匠心獨運。”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清揚很想扇自己一巴掌,他想說的是不要心情不好就虐自己,不要這樣喝酒,傷身體,碧波,你這樣,我也很難受。


    可是,每一次,他想說的話,都變成了怎樣做魚!


    清揚對自己很無語!他這是怎麽啦?


    碧波則是很聽話,他讓她吃飯,她就吃飯,而且胃口好到驚人。


    餐桌上一片狼藉,各色魚幾乎都被碧波一人吃掉,總共他沒吃幾口,而且他也沒有喝好,隻喝了一口,整個席間,他在聽她傾訴的同時,他講述魚的做法。


    清揚攙扶著碧波從魚館裏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上班時間。


    碧波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清揚,我看出來了,你擅長做魚宴!你就是個魚宴廚子!”


    清揚一愣,他哪裏擅長做魚宴,都是他母親做魚的時候邊做邊嘮叨,他聽了幾耳朵,偏偏所有關於魚的做法,今天都被激活。


    “沒想到,你擅長喝酒。”清揚說。


    “我酒量大著呢,我是啤酒王,也是白酒王,醉不倒——”碧波回應著。


    後來清揚才知道,碧波平時滴酒不沾,除非她特別難過。


    碧波這個樣子,他隻能暫時把她運到他的家裏,讓他母親鄭敏照顧一下。


    清揚攙著一個喝得醉醺醺幾乎沒了意識的女孩回家的時候,葛晶瑩也在他家。


    家裏人一陣騷動,這人是誰?


    “媽,這是我同事,盛碧波。她喝多了,來咱家暫時休息一下,等她醒了,我再送她回去。”


    鄭敏一臉的疑惑,葛晶瑩心裏堵得慌,而何熙去縣裏采購魚皮畫材料去了。


    “等她醒了,我給你打電話。”鄭敏說。


    “不用打電話,我就在家等她醒來。”清揚把碧波放到母親的臥室後,回了自己的房間,折騰了一個中午,他也累了。


    鄭敏看了眼葛晶瑩,葛晶瑩正在往魚皮衣服上縫雲紋圖案,忽然間,她哎呦一聲,手指肚紮出了血。


    鄭敏哎呦一聲,心疼地喊著,“清揚,你快來看看,晶瑩的手指紮出血了。”


    清揚的房間門是開著的,裏麵傳來勻稱的呼吸聲,他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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