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崖。


    小木屋。


    “少主”立在水晶窗前,默默地看著下麵遍地的餓狼,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笑容來。


    小朱立在他的身邊,臉上也帶著笑,笑得開心極了。


    “想不到這揚州城外,竟然會有如此多的狼,熊週這次不死也是不可能了。”


    小朱的眼中露出惡毒的神色,他似乎巴不得熊週立刻死了才好。


    這麽多的狼圍著那間屋子,無論熊週用什麽辦法都不可能逃出來,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免變成群狼的食物。


    “你就這麽想熊週死?”“少主”轉頭看了他一眼,悠悠道。


    “當然,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小朱麵色突然變得猙獰,“從那一天起,我就發誓,一定要他死!”


    “為什麽?當年你和他可是生死之交,”“少主”譏笑道,“兩個生死之交的朋友突然變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敵,真是有趣!”


    小朱的拳頭捏緊,卻不發一言。


    他如何聽不出“少主”口中的譏諷之意?但那件事是他心中永遠的痛,他又怎麽會輕易將它說出來?


    “少主”又看了小朱一眼,突然道:“你可能要失望了。”


    “為什麽?”


    “因為我知道,單憑這些狼,根本沒辦法將熊週留下!”


    “我看這些狼,條條凶殘強壯無比,一條對上猛虎,可能都會不落下風,你為什麽會說它們不會留下熊週?”


    “我為什麽會召集這些狼?”“少主”不答反問道。


    小朱道:“這些狼是你召過來的?”


    他的言語之中透著驚奇,很顯然他也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少主”居然還懂得和群狼溝通的能力。


    “少主”微微一笑,顯得極為自負,慢慢道:“我九道山莊能人眾多,召集群狼還不需要我親自動手。”


    他拍了拍手,屋外立刻走進來一個人。


    這個人長發蓬麵,隻露出一雙冰冷四溢的眼睛,他隻要隨隨意意看你一眼,你就會覺得全身上下仿佛落進一個萬古不化的冰窖。


    小朱隻覺身上發冷,不由顫聲道:“他是誰?”


    這個人冰冷的目光從他喉間掃過,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道:“姓朱的,你最好不要認識我……”


    聲音沙啞幹澀,就像兩隻破鈸彼此敲擊發出的響聲,聽在耳中刺耳之極。


    他的目光便如兩把鋒利的刀,割得小朱喉間的肌膚生疼。


    小朱鼻中哼了一聲,強裝鎮定道:“為什麽我不能認識你?我可是你們九道山莊的客人,你說話最好客氣點!”


    這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如狼牙般尖利的牙齒,慢慢道:“正因為你是山莊的客人,我才沒有吃了你!”


    小朱嚇了一跳,倒退幾步,指著這人道:“你是……你是……”


    幾個字在他嘴裏打著轉,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瞧他的神色,他好像記起這個人是誰了。


    這個人伸出手,撓了撓頭皮,眼睛眯了眯道:“你記起我了?”


    他的這隻手滿是火燒的瘢痕,手指彎曲畸形,便如一隻鳥爪。


    小朱瞳孔猛地收縮!


    “你!是你!”


    他尖叫著,就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你不是死了麽?怎麽會在此出現?”


    這人哈哈狂笑,雙手一分亂發,露出一張瘢痕虯結的臉來,憤聲道:“你們都沒有死,我又怎麽舍得獨自下地獄?!”


    他腳尖一點,已欺到小朱身前,一張臉離小朱不過數寸!


    小朱驚叫一聲,竟然嚇得坐在了地上。


    這人狂笑一聲,雙手伸出,已搭上了小朱的脖子。


    這雙手冰涼,也很有力。


    沒有人懷疑下一刻這雙手不會拗斷小朱的脖子,小朱當然也不例外。


    就當他感到自己就要被這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的時候,卻聽“少主”輕輕咳了一聲。


    這雙手攸地縮回,這人瞬間已向後退出三尺,雙臂垂下,就像從未動過一般。


    “少主”淡淡笑道:“下人無禮,你受驚了。”


    小朱驚魂未定,喘了口氣道:“他……他真的還沒死?”


    “少主”微微點頭:“雖然未死,但這些年他比死也好不了多少,他之所以活著,隻為了一個人。”


    “誰?”


    “熊週。”


    這人一聽到“熊週”兩個字,神情突然又變得瘋狂,雙拳捶胸,仰天悲嚎不已,宛若一隻孤狼。


    他的嚎叫之聲高亢之極,竟然能夠穿透這有著厚厚獸皮鋪著的小木屋,傳到斷崖下的群狼耳中,頓時群狼躁動,又有十數隻狼從破碎的窗欞中躍進了大殿!


    ※※※


    熊週渾身浴血,傷口處又痛又麻,但他絲毫不以為意,一雙眸子緊緊盯著狼王和那群惡狼。


    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先前凶殘無比的狼王現在卻會露出這付忌憚的神情?那些惡狼此刻看起來就像溫柔的家犬,根本看不出一絲絲的凶惡。


    熊週心中疑惑重重,臉上卻不露一絲聲色,突然向前一步!


    狼王驀地一驚,向後躍開,而它身後那群惡狼頓時如炸了窩,刹那間狼奔豕突,四處分散,有幾條竟然彼此撕咬,就像瘋了一般!


    正在此時,從窗外又躍進十數條狼來,兩群狼撞在一起,更是熱鬧。


    熊週見這群狼在大殿之中亂竄,心中擔心眾人的安全,連忙退回到東方白等人的身邊。


    東方夏天看見熊週背後的傷口,鼻中不由一酸,卻將西門冬雪抱得更緊。


    東方白悠悠醒來,摸了摸額頭,奇道:“我竟然還沒有死?可是我的頭為什麽會這麽疼……”


    他看了熊週一眼,突然恍然大悟,深深地歎了口氣。


    熊週背對著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些,他現在關心的是為什麽這些狼看見他會跑?可以說在他方圓一丈之內,絕不會有一隻狼的出現。究竟是什麽原因?


    經過短暫的慌亂,遠離了熊週,狼王一聲長嚎!


    群狼聽見狼王的叫聲,紛紛停了下來,又慢慢聚集,但有數條狼已被同伴生生咬死。


    狼王來到狽的旁邊,狼嘴一張,已將狽叼在口中,走回狼群——一條青狼已趴伏在地等狼王走近。


    狼王將狽放在青狼背上,青狼慢慢將狽背起,轉身一躍,已從窗欞中躍了出去。


    狼王又看了熊週一眼,碩大的狼頭微微一點,做了一個趴伏的動作。


    熊週一驚,以為它又要攻擊,連忙聚氣防備,哪知狼王一趴之後,竟也是一躍,躍出了屋外。


    群狼紛紛效仿,頭也不回的躍了出去,沒有一絲留戀,不但不回頭,還生怕自己跳的慢了,仿佛這裏有它們懼怕的東西。


    霎那間,數十條狼已跑得幹幹淨淨,若不是空氣中還留著腥臭之味,地上還躺著幾具狼屍,熊週一定會以為這隻不過是一場夢。


    東方白用力揉了揉額頭,歎道:“我的眼睛是不是撞花了?為什麽這些惡狼統統的跑了?”


    東方夏天和西門冬雪也是麵麵相覷,臉上又是驚喜又是疑惑。


    這些狼來得奇怪走得突然,讓每個人都搞不清發生了什麽,但能從狼吻下生存下來,無論怎麽樣都是一件幸運的事。


    熊週吐出一口長氣,這才覺得後背濕漉漉的一片,原來是鮮血已經浸透了衣服。


    他突然心中一動,回憶起兒時的一件事情來。


    莫非,這些狼離開也是因為這件事情?


    ※※※


    群狼自大殿裏躍出,狼王仰脖望向圓月,長嚎一聲,聲音悠長,充滿悲涼。


    每一隻狼聽見狼王的叫聲,也是對月長嚎。


    一時間,狼嚎聲盈於野,不絕於耳。


    “少主”在屋中聽見眾狼嚎聲,眉頭一皺,對小朱道:“看來我說對了。”


    那個長發蓬麵的人突然瘋狂大叫:“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它們為什麽不吃了他?為什麽?為什麽!”


    他一邊狂叫,一邊跑了出去。


    小朱看著那人背影,道:“我也很奇怪,他怎麽會說這些狼沒有吃了熊週?”


    “少主”道:“這十年來,他和這些狼同吃同睡,基本上已能聽得懂這些狼在叫什麽,他說狼沒有吃,就是沒有吃。”


    小朱道:“那就更奇怪了,那些狼為什麽不吃了他?難道他的肉是酸的?”


    “少主”眉頭微皺,道:“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事實上,那些狼不吃熊週還真的是這個原因。”


    小朱睜圓了眼睛道:“真的?”


    “少主”幽幽道:“那些狼不吃他,不是因為他的肉是酸的,而是因為他身上流的血。”


    小朱搖頭,表示聽不明白。


    “少主”歎了口氣,道:“熊週身上流的血,是熊氏一族特有的,這世上隻要是野獸,聞到熊氏一族血的味道,能做的隻有逃走一途!”


    小朱驚道:“這怎麽可能?”


    “少主”苦笑道:“當年我聽到這個傳聞的時候,也不相信,可是今日一見,不由得你不信……這也是熊週現在決不能死的原因。”


    小朱道:“這又是為什麽?”


    “少主”站到水晶窗前,看著底下的群狼,慢慢道:“因為那個寶藏……”


    斷崖下。


    那個人已衝到狼群之中,狂聲怒吼,拳打腳踢,瞬間已打死了數條狼。


    狼王眼神冷漠,隱隱露出一絲不善。


    ——有時候,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更何況是生性凶殘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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