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無傷看見一個白首麵白無須的老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將錢寧滿腔的怒火澆熄,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劉瑾見鐵無傷望向自己,對他點了點頭。


    錢寧喝道:“你這邊關來的蠻子,見了……和劉公公還不趕快下馬參見!”


    他正欲說出皇帝在此,卻見正德對他搖搖頭,他也倒是機敏,硬生生的那把幾個字噎在了喉嚨裏。


    鐵無傷聽到“劉公公”這三個字,到是大吃一驚,再看劉瑾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滿是深意,他不禁忖道:


    “莫非這個權閹看出些什麽?”


    要知道,當年大旗門也是支持建文帝的,在南京守衛戰中出力頗多,甚至最後護送建文帝,他們都有份參與,不過當年的掌門鐵雲老人深謀遠慮,行事又頗為低調,一擊不中,當即遠遁,加之熊飛刻意隱瞞,因此,永樂帝大索建文餘黨之時,大旗門未受太大的牽連。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當年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不算太多,但也難免有人不會把它說出去。


    現在劉瑾以如此眼神望向自己,鐵無傷心中不由惴惴。


    卻聽得劉瑾身邊那個少年,笑道:“這位將軍,尊姓大名?”


    鐵無傷見他服飾,非富即貴,連劉瑾和錢寧都對他客客氣氣,心知這少年絕非常人,因此不敢托大,連忙率眾跳下馬來,抱拳道:“在下大同張俊總兵官麾下遊擊將軍鐵無傷,見過公子。”


    有些人在這世上能夠成功,靠的絕不僅僅是運氣。


    鐵無傷雖然外表粗豪,但他的內心之縝密,絕不會在鐵雲老人之下。


    要不然他也不會在飛馳之中,硬是停下來:“借”給熊週一匹馬。


    懂的投機的人,豈非比別人得到的更多?


    朱厚照笑了,笑得很得意,一個在堂堂錦衣衛指揮使麵前都不露下風的粗魯大漢,在自己麵前就像一隻小綿羊,換了是你,你也會很得意的。


    劉瑾會意,問道:“鐵將軍,不在邊關戍邊,跑到這裏幹什麽?”


    鐵無傷心中暗罵還不是為了你這閹賊,臉上卻不露聲色,淡淡道:“下官來此,確是有緊急軍情要稟告公公。”


    朱厚照眼睛突然亮了,連忙問道:“什麽軍情,速速道來!”


    鐵無傷看了朱厚照一眼,為難道:“這……”


    劉瑾喝道:“什麽這那的,有什麽軍情盡管說來!”


    鐵無傷道:“回稟公公,邊關軍情乃是絕密,這裏人多嘴雜,要是傳了出去……恐怕會引起恐慌!”


    朱厚照見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微微一笑,道:“朕……正是,不過我也不是外人,我乃威武大將軍朱壽!你有何軍情,盡管報來。”


    鐵無傷聞言一愣,威武大將軍朱壽?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


    他朝劉瑾望去,哪知劉瑾卻是一臉苦笑,不住的朝他點頭。


    耳邊突然傳來熊週的聲音,聲音雖小卻比響雷,將他震得頭昏腦漲。


    “皇帝!”


    鐵無傷恨不得自己甩自己兩個耳光,然後再買一塊豆腐來一頭撞死。


    自己早該想到,傳聞皇帝來了揚州,再看此少年的神態,問世上還有誰能讓一位錦衣衛指揮使和一位司禮監掌印對其畢恭畢敬?還能有誰對他們的恭維覺得理所當然習以為常?


    當下他的神色更加恭謹,小心翼翼的道:“是。”


    隨即把邊關告急,急需援兵說了,自然還包括自己被烏斯藏和韃靼部聯合阻擊的事情。


    朱厚照聽完,蠟黃的臉上露出兩坨紅暈來,怒道:“這幫韃子,當真可惡!還有烏斯藏,哼!劉瑾!”


    劉瑾一躬身:“老奴在。”


    朱厚照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八百裏加急,讓周圍的軍隊援助宣府、大同,一日之內,我要看見韃子退兵!”


    言語之中,頗有點當年太祖成祖的雄霸之氣。


    劉瑾答應一聲,手一招,自有小太監前去擬旨。


    朱厚照喘了幾口粗氣,道:“鐵無傷,給我講講在邊關殺韃子的故事罷!最好講講怎樣用韃子的血把那大旗染紅的,聽著解氣!”


    鐵無傷見皇帝要聽故事,自是不敢怠慢,先告了個罪道:“大將軍要聽殺韃子的故事,下官自然遵命,不過下官這幾位兄弟,渾身是傷,大驚軍能不能讓他們先去療傷?”


    朱厚照道:“這是自然。”


    鐵無傷鬆了口氣,示意讓熊週等人先走。


    但隻剩下熊週的時候,劉瑾突然的一句話,頓時又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隻聽劉瑾幽幽道:“鐵將軍的這位兄弟,雜家怎麽看著如此眼熟呢?”


    鐵無傷隨他的手指望去,隻見劉瑾正指著熊週。


    鐵無傷勉強笑道:“這世上相似的人,還是有的,公公想必是認錯了人。”


    劉瑾搖頭道:“雜家雖然老了,但雜家的眼睛還不算太花,記性也不算太差,這位兄弟臉上的傷疤又太過特別,想不記得都很困難,你說是不是啊!熊週?”


    熊週的手已握上劍柄,冷聲道:“我叫江彬!”


    他已計算出,自己和劉瑾的距離不到五尺,如果真動起手來,自己絕對會在一瞬間將劉瑾一劍封喉!


    如此近的距離,有沒有內力,已不太重要!


    劉瑾似乎感到了他的殺意,不動聲色的向後退了兩步,道:“既然你不叫熊週,我也沒辦法,本來我還準備告訴熊週他那幾個朋友的下落的。”


    鐵無傷笑道:“公公是說他臉上的傷疤麽?說起他這道傷疤,還真的和韃子有關呢!”


    朱厚照頓時來了興趣,道:“哦?說來聽聽!”


    鐵無傷道:“那還是弘治爺在的時候,有一次韃子來大同打草穀,江遊擊單人匹馬追擊韃子,被韃子連射三箭!……”


    他講得是抑揚頓挫,朱厚照聽得是津津有味,卻是苦了熊週和劉瑾兩個,動手不是站著也不是。


    “那三箭,江遊擊隻躲開了兩箭,還有一箭,卻是直奔他麵門而來,他正欲躲避,已是不及!”


    朱厚照不由“啊”了一聲,明知此人站在跟前,卻還是對他的生死深深擔心。


    “那一箭射中了?”


    “當然,那一箭自他左麵皮而入,右耳而出,傷好之後,便成了如此模樣!不過當時江遊擊隻是一聲冷笑,隨手把箭拔出,將那些已經嚇呆的韃子一一斬殺!”


    “江遊擊之勇,比起古之夏侯惇也不多堪讓!”朱厚照拍手讚道。


    “那是自然!”鐵無傷道:“江遊擊可謂我邊軍中第一猛將!”


    劉瑾聽了,隻是冷笑,卻不點破。


    自己其實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太過逼迫,惹得熊週魚死網破,反而不妙。


    朱厚照來到熊週跟前,仔細打量了他一遍,道:“江遊擊乃英雄也!我要好好地賞賜你!說,你想要什麽?”


    熊週搖頭道:“多謝陛下,我不需要。”


    朱厚照奇道:“你怎麽看出來的?”


    熊週道:“就在剛才。”


    朱厚照道:“哦?”


    熊週道:“本來兩個皇帝跟前的紅人,對你的態度簡直到了諂媚的程度,而你卻坦然受之,從這一點,就可以斷定,你是一個大人物。”


    朱厚照道:“不錯。”


    熊週接著道:“如果稱一個平常人做陛下,那他一定會驚慌失措,絕不會像你這樣理所讓然的反問。”


    朱厚照嗬嗬笑道:“江遊擊果真不簡單!竟然從朕的一句話就能推斷出朕是當今皇帝,厲害厲害!”


    熊週淡淡道:“這隻不過是我的眼力好而已,和厲害是一點也沾不上邊的。”


    朱厚照哈哈大笑,右手伸出,拍向熊週的肩膀。


    劉瑾見熊週的手一直不離劍柄,生怕他對皇帝不利,急忙上前一步道:“萬歲,你最好離他遠一點,因為,這位‘江遊擊’不但是位猛將,更是一個殺手!”


    鐵無傷也上前一步,道:“劉公公說笑了!”


    錢寧眼中厲芒一閃,搶到朱厚照之前,繡春刀抽出一半,厲聲道:“姓鐵的,你們竟敢對皇上不利?”


    數人的眼光如同利刃般在空中對撞,場中氣氛也益發凝重起來!


    遠處的兵士、錦衣衛似乎也發現了這邊的異常,慢慢向這裏靠攏,但是皇帝先前有命不得靠近,他們隻有等待。


    這一刻,隻要熊週出現一絲異常的舉動,便會是不死不休之局!


    朱厚照聽到“殺手”兩字,心中也是一陣害怕,那手竟然停在熊週肩膀上空,卻怎麽也拍不下去。


    熊週不動聲色的向後退了一步,手也離開劍柄,輕聲道:“陛下受驚了。”


    朱厚照順勢收回右手,點頭笑道:“江遊擊,你如此英勇為國,卻又不要封賞,這讓朕很是為難啊……這樣吧!朕就賜你一塊免死金牌!”


    此話剛落,劉瑾和錢寧同時叫道::“陛下,不可!”


    熊週也嚇了一跳,這皇帝怎麽能隨隨便便就賜人免死金牌?


    他都有點懷疑,眼前這個少年是不是真的皇帝了。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正是大明朝貨真價實、獨一無二的正德皇帝,朱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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