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經降下,月亮已經升起。


    夜風中回蕩著熊週泣血的悲號,讓每個聽到的人都感到心酸。


    清冷的月光映著和卓蒼白的小臉,讓她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


    鈕赫沒有哭,更沒有流淚。


    他隻是用一雙充滿怨毒、仇恨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悲痛的熊週,就像看著一個仇人,一個跟他有著刻骨仇恨的仇人。


    熊週傷心欲絕,又怎麽會留意到他從小到大的玩伴,竟然會用這樣的一種眼神看著他?


    黑鷹倒在了地上,仰麵朝天,瞳孔在一點點的散大——在雙臂不停流血的情況下,他還能堅持這麽久,就已經是個奇跡。


    突然有霧,薄霧。


    霧中有條淡淡的人影,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


    黑鷹見到這條人影,原本空洞的眼神,竟然閃出了一絲亮光。


    ——他竟然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這條人影歎道:“能在花青草的劍下逃得性命,你不是第一個,但也是為數不多的一個。”


    黑鷹大聲喘息,卻連一句話都已無力說出。


    這條人影的手探進懷中,掏出一個瓷瓶。


    看見瓷瓶,黑鷹的眼神又似亮了幾分。


    “給我……”他費盡全身的力氣,終於說出了兩個字。


    這條人影手掌一翻,從瓷瓶中倒出一枚烏黑的藥丸,手指一彈,便將它彈入了黑鷹微微張著的口中。


    黑鷹閉上眼睛,麵容不再痛苦,相反卻有一絲愉悅,他的雙臂殘肢竟然已不再流血。


    這究竟是什麽藥丸,竟有如此的魔力?


    鈕赫的眼睛不再盯著熊週,而是盯住了那人影手中的瓷瓶,眼中全是羨慕之色。


    而熊週也停止了悲號,抱著和卓的屍身,木然的望向這裏——


    躺在地上的黑鷹突然大聲咳嗽,接著竟然一躍而已,滿麵紅光,對那條人影深深彎下腰去,道:“多謝大執事賜藥!”


    他中氣十足,完全不像一個被斬斷雙臂的重傷之人。


    熊週木然的眼睛突然亮了。


    剛才黑鷹被花青草一劍斬斷雙臂,重傷瀕死,現在卻生龍活虎的站在他的眼前,是不是說剛才黑鷹服下的藥丸,有著起死回生的功效?


    那麽,他懷中的和卓,是不是也能活轉過來?


    他不禁問道:“那個……那個還有麽?”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希冀,又有著莫名的擔心,他甚至已經決定,隻要他們能救活和卓,哪怕要他立刻死,他也願意。


    不過願望總是好的,現實卻是很殘忍——黑鷹和那條人影同時望向他,又同時搖了搖頭。


    是說沒有,還是說沒有辦法救活和卓?


    一陣風吹過,吹散了薄霧,露出了霧中的人影。


    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麵容嚴肅,嘴角緊緊地抿著,一看上去就是那種久居上位的人。


    這種人,應該已經到了視平民如草芥的地步,可為何他的眼中卻有一種淡淡的哀傷?


    他看了看熊週和鈕赫,又看了看熊週懷中的和卓,再看看躲在角落裏的幾個小孩子,突然歎道:“她已經死了。”


    熊週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正在慢慢的冷下去,就像沉浸在三九寒冬的冰湖裏。


    “這種藥。雖然神奇,但並非到了那種醫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中年人幽幽道:“死人是沒有辦法救活的。”


    熊週眼中又有熱淚,他咬住嘴唇,拚命不讓它流下來,和卓漸漸涼下的體溫讓他知道,救活和卓隻是他的一個奢望而已,也同時提醒他,眼前的這些人,都是害死她的凶手,是他的敵人。


    他不可以在敵人的眼前落淚,絕對不可以!


    黑鷹瞪了熊週一眼,對那中年人道:“大執事,為了這幾個孩子,損失了這麽多的弟兄,我真的是……”


    中年人搖了搖頭,道:“你已經盡力了……你遇到的對手是‘暗河’的花青草,就算是我,想要勝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仰頭似在觀月,又似在沉思,慢慢道:“這是暗河和我們九道山莊的恩怨,跟這群孩子沒有關係……就算你們護送的是一坨狗屎,他們也要插上一腳的。”


    黑鷹還想說什麽?中年人擺了擺手,道:“主上麵前,我自會替你說情,你不必擔心。”


    黑鷹大喜過望,一躬到底。道:“多謝大執事!”


    中年人點點頭,走到大車前,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夾。


    隻聽“叮”的一聲,鎖在柵欄上的鐵鎖鏈,已被他夾斷。


    熊週警惕的忘了他一眼,道:“你想做什麽?”


    中年人道:“出來,跟我走。”


    熊週抱緊了和卓,道:“你不怕我逃走?”


    中年人道:“若你在我的麵前能逃走,她也就不會死了。”


    他的這句話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每個字都像一把鋒利的小刀,狠狠地刺在熊週的心上。


    熊週低下頭去,他無話可說,他的心在滴血。


    中年人笑了,他知道自己的話已經深深的刺痛了這個孩子的心,所以他又說道:


    “你想不想報仇?”


    熊週猛地抬頭,眼中閃著仇恨的光芒,道:“當然想!”


    中年人道:“那就出來,跟我走。”


    熊週道:“去哪裏?他們怎麽辦?”


    中年人道:“去你該去的地方,至於這些女真小韃子,自然有人來接他們。”


    熊週咬了咬牙,道:“好!”


    他輕輕的把和卓放下,又看了她最後一眼,對鈕赫道:“我走了,你保重!”


    鈕赫點了點頭,眼神複雜的看著熊週,冷冷笑道:“我們地獄再見!”


    熊週不再言語,對中年人道:“我的腿被鎖在了這大車上,你要我出來,還得再夾一次。”


    中年人輕輕一笑,兩指又是一夾。


    他這一夾,卻隻是夾斷了鐵鏈鎖在大車的部分,熊週的雙腳依然被鎖鏈鎖住。


    換句話說,熊週可以走,但不能跑,也走不快。


    熊週也顧不了許多,隻要不被綁住不能動,逃跑總是有機會的。


    他跳下大車,鐵鏈“鐺啷啷”一陣亂響。


    “我們究竟要去哪裏?”


    “九道山莊。”


    “遠不遠?”


    “不遠。”


    “你帶我去那裏做什麽?”


    “做奴隸,做一個很特別的奴隸。”


    ……


    伴著鐵鏈“鐺啷啷”的響聲,熊週和中年人慢慢的走遠。


    一陣夜風吹過,飄來一陣霧。


    他們慢慢走進霧中。


    黑鷹看著他們漸漸消失的背影,突然長歎了一聲:


    “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烏雲遮住了月亮,遮住了每個人的臉,卻遮不住一雙閃亮的眸子。


    這雙眸子裏,盡是怨毒、仇恨、瘋狂、還有一絲絲複仇的快意。


    “不,這還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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