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田的人少了許多,穆安趁機向陛下說出那日他與淩萱交談時說到的提議。


    陛下隻是目光深沉的看了他眼,便放他去做。


    原本以為陛下同意,這件事做起來事半功倍,然而事實卻與他預期的大相徑庭。


    光是京中那些農戶對他推行的政策便持懷疑態度,他們被之前獻田的事影響太大,覺得朝廷隻是換了個方式斂財。


    盡管穆安的人如何解釋,他們寧願按照之前的方式交稅,也不願意為了減免些許一次性繳納。


    根本不相信這些官員會真的站在他們的角度著想。


    這重重困難讓穆安不禁懷疑自己,難道真的是他推行的方式有問題?


    陛下那日的反應現在再回想,擺明就是知道這件事不會這麽容易成功,可偏還讓自己來做,是為了讓自己認清現實嗎?


    他獨自坐在院中,不知不覺又想到關於與淩萱在集州的事情。


    天下多不公,被投田迫害的百姓又不隻有京城才有,為何非要所有心思放在京中呢。


    他茅塞頓開猛拍大腿,何不再複刻一次集州之行呢。


    他立即讓人備車入宮,向陛下提出自己願意前往各地督促教導百姓投田的後果及新的政策。


    皇帝感歎他的魄力,已經坐到禮部尚書這個位置,還能毫不留戀手中的權利,甘願輾轉下放。


    “行,朕應了你的請求,這禮部尚書的位置朕也會為你留著,希望你此行不要讓朕失望。”


    “臣定不負使命。”穆安隻覺現在心中有股激昂的衝勁。


    京中推行遇阻是因為這裏有太多權貴會在私下給他使絆子,但其他州郡官員職權有限,他欽差的身份是淩駕在這些官員之上的。


    隻要這些州郡能實施稅收新策,屆時京城也不可能特立獨行,陛下也決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


    圍魏救趙方是當前上策。


    “朕會讓東廠的人保護你,你放手去幹便是。”皇帝也明白現下的情況。


    即便是他要做什麽也不得不考慮京中這幫老臣的想法,多有掣肘。


    穆安動作很快,在淩謙派來的侍衛剛找到他時,他便已經收好行囊,沒多做停留直接離京。


    淩萱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已經離京五日後,還是女官奉命送食物去東廠給淩謙時無意從東廠太監口中得知。


    “倒不妨是個好辦法。”淩萱目光盯著棋盤,將手中白子輕輕落下。


    “好辦法?穆大人遠離京城中心,這一去怎麽也得一兩年,等回來的時候京中早就沒有他的位置了。”女官不解。


    淩萱沒回答她的疑問,然而讓她看這盤棋局。


    “你看,這盤殘局我想許久,今日終於找到破局之路了。”


    女官撓頭,她棋藝有限,看不出其中的門道,但是還是知道淩萱這顆白子落下,原本處於優勢的黑子瞬間被吃掉大片。


    “兩者有什麽關係嗎?”


    “若是你會將白子落在什麽位置。”


    女官想了想,指了下黑子周圍的地方,“約莫是這裏吧。”


    淩萱笑了笑,“白子原本已經被逼至絕境,按你的想法走怎麽都是死局,但若將它放在這裏,便有了生機。”


    “奴婢還是不明白,這和穆大人有什麽關係?”


    淩萱把棋子放進棋罐中,“穆安就像這白子,若他強行留在京中早晚被那些老匹夫吃幹抹淨,倒不如遠離京城,在外闖出一番作為,不破不立。”


    “噢--”女官麵上一喜,“奴婢懂了。”


    看著女官的模樣,淩萱搖頭一笑,“咱們也幫他一把吧。”


    雖然兩人之間意見有碰撞,但他總歸是為百姓著想,這一路未必順暢,索性她做次好事罷了。


    “讓商會的人將穆安會前往各地宣揚新政的事傳出去。”


    商會眾人生意遍及大越各地,大街小巷的貨郎也與隸屬各地商會,隻要借由他們的嘴將這個事情傳播出去,效果都是極好的。


    再則他們身份不高,可作為探子的存在,穆安身份擺在那裏,難免在他離開後當地官府陽奉陰違。


    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貨郎便可知會商會,商會再告訴她。


    至於之後的結果如何,就看穆安如何去做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淩萱發現秦女官似乎特別喜歡向她匯報穆安在外的情況。


    盡管她已經說過自己並不關心,但對方還是樂此不疲的說著,她便由著她去了。


    “大人,你知道穆大人遇到什麽事了嗎?”秦女官興衝衝的跑到她身邊。


    淩萱低頭看著書卷,連眼皮都懶得抬,“要說便說。”


    秦盈撇撇嘴,對大人的反應有些挫敗,“穆大人前幾日微服到達雲州時,發現有個小吏故意多收取百姓的稅錢。”


    “然後呢。”


    “盡管百姓極力爭辯那稅錢是他們一家攢了許久,翻來覆去數了數次無誤才來繳納的,可那人非說少了。然後穆大人出現揭穿了他的伎倆,小吏氣急敗壞當場便要對穆大人動手。”


    她說得繪聲繪色,淩萱都不好打斷。


    秦盈繼續開口,“這個時候,咱們東廠的侍衛出現把那小吏揍得落花流水,穆大人亮明自己的身份,當即讓人將他拿下。後又教百姓官府是如何收稅以及具體的金額,還將人講這些寫出來張貼在官府的公示欄上。”


    想到那些壞人得到懲罰,秦盈隻想拍手稱快。


    見她高興的樣子,淩萱露出個不易察覺的笑,終歸是十來歲的小女孩,情緒難免流露。


    不過這倒是符合穆安的性子,畢竟在集州的時候他是敢拿著尚方寶劍怒斬狗官的人。


    遠在雲州的穆安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


    “阿七,你冷嗎?”他問著身邊的東廠侍衛,兩人一路走來也算熟稔了些。


    阿七神色怪異的看著頭頂的大太陽,“大人,恐怕是您太虛了。”


    穆安被無語到了,東廠的侍衛都這麽陰陽怪氣的嗎。


    不過他來雲州這麽久,發現此地對新政的接受程度比他預期的高很多,幾乎算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推動成功。


    對此,他將這一切歸於那日他當街懲治小吏欺壓百姓的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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