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電腦,葉子楓軟軟地靠在椅背上,呆呆地望著窗外夜幕下的城市和璀璨的燈火,心中升起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疲憊感。


    他想,可能他真的是一個沒用的人。


    不說文葉秋,甚至不說馬新卓,就算白宇,坐在他這個位置上,恐怕也會比他強。


    一想到白宇,葉子楓心裏反倒亮堂了一些,是啊,自己本來就不如白宇啊,名牌大學畢業,第二名的成績考取精華區省委組織部選調生。


    這些都是他可望不可及的,隻是運氣好穿越了而已。


    然而畢竟是不中用,給了機會也沒用啊。


    他歎了口氣,日子總得過,工作總得幹,那就學吧。


    不過葉子楓也有個優點和好處,那就是在他成長的這二十六年裏,幾乎沒依賴過任何人,也沒人幫過他什麽(除了楓影像一盞暗夜裏忽隱忽現的燭火),都是他一個人默默地去麵對和承受。


    他沒有體會過意氣風發的得意,但也從沒有過心灰意冷的絕望,除了王娟那次,一直就這樣不溫不火地活著。


    他拿過黑色記錄本,才一周多的時間,已經密密麻麻記錄了四十多頁。


    他想起這七八天,過得仿佛渾渾噩噩,但又仿佛過得極有意義,現在他一天碰到、學到的事,比他過去一年還要多。


    七八天了,怎麽也沒個周末休息呢?他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翻了翻日曆,發現政協閉幕是周六,人大閉幕是周日。


    他去洗了把臉,回來坐在椅子上,翻開記錄本認真查看,尤其是那天社保審計會議時,朱希才局長、李少坤副秘書長和展雲剛副市長的講話。


    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漸漸有了頭緒,不就是表態嗎?按照領導講話的要求換一種口氣不就是嗎?


    又去網上到處搜了一些表態發言的材料,終於在一個多小時候後,他整理出了一段很精煉的表態:


    先是對審計組的到來表示一下歡迎,順便再感謝一下。


    然後進行表態,大意是積極配合審計組的工作,完整、準確、及時地提供一切審計組需要的材料,全力以赴做好後勤保障,確保審計組在精華區的審計順利進行,對審計中發現的問題,堅決按照審計組的意見,絕不拖延,絕不推諉塞責,立行立改。


    本來還寫了一項內容:對問題人員,絕不姑息,一定一查到底,嚴肅處理。但葉子楓反複斟酌了許久,最後還是把這句去掉了。


    整理好後,葉子楓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還挺滿意,他甚至覺得白宇都不一定能寫出來,畢竟其中一些內容是市長講的,而且有一些是脫稿講的。


    他發現了自己的優勢所在,就是能從上級接收到第一手的要求和精神,白宇和馬新卓這些人再優秀,很多事時候也是靠文件,靠搜集材料,甚至靠想象。


    他得出了一個不成熟的結論,很多人看著不如領導優秀,其實是因為他沒在那個崗位上。


    葉子楓的心情一放鬆下來,突然想起今晚還沒給孫倩打電話,便連忙摸起電話打了過去。


    孫倩本以為葉子楓有應酬,盡管早已習以為常,但最近仍是熱切地盼著他回家吃飯。


    “小倩,下午事太多了,一直忙到現在,還沒吃飯呢,你晚上給我留點飯吧。”


    孫倩一聽,既開心又心疼,忙問道:“你想吃什麽?我這就去買。”


    “家裏有什麽就吃什麽吧,你吃了嗎?不會還在等我吧?”


    “我......墊了一口。”


    “嗯,你先吃,別等我。”葉子楓說完想了想又說道:“不過,你稍微留一點肚子,到時陪我吃點也行。”


    他很珍惜也很享受和孫倩吃飯的氛圍。


    孫倩自然也是一樣,掛了電話,開心地去廚房忙活了。


    葉子楓剛放下電話,馬新卓打過來了:“區長,明天的發言我已經改完了,給你發信箱嗎?”


    葉子楓說道:“我在辦公室呢,你拿給我一份吧。”


    “啊?你沒走啊區長?好的,我馬上下去!”


    不一會,馬新卓拿著一份材料走了進來。


    葉子楓起身去接材料,發自內心地說道:“辛苦你了新卓。”


    “咳!給區長幹活,什麽辛苦不辛苦的,咱就是樂意!”


    葉子楓現在倒是很喜歡馬新卓這種放得開的性格,他問道:“你吃飯了嗎?”


    馬新卓立刻說道:“還沒呢,區長你吃了嗎?咱們一塊去吃點?”


    葉子楓猶豫了一下,心想馬新卓也不是自己的聯絡員,為了自己的發言辛苦到現在,請他吃個飯也是應該的。


    他想起了孫倩,問馬新卓道:“叫上你嫂子怎麽樣?”


    馬新卓頓時一臉驚喜,甚至是有些興奮,屁股剛挨到沙發立刻就蹭得站了起來:“太好了啊區長!嫂子喜歡吃什麽?我找地方!”


    “你稍等,”葉子楓沒想到馬新卓如此幹脆興奮,他摸起電話給孫倩打了過去:“小倩,別做飯了,今晚咱們在外邊吃吧?沒別人,就辦公室一個同......一個小兄弟,馬新卓,嗯,見了就認識了。”


    馬新卓興奮異常,說道:“穆青主任也在加班呢,要不一塊喊著他?”


    葉子楓點點頭答應了,心想多一個人孫倩應該也不會太在意。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孫倩放下電話,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都用手按住胸口了。


    這麽多年,葉子楓嫌棄帶她出去沒麵子,從來沒帶她出去參加過和朋友、同事的聚會。


    她緩了好久,才慢慢平靜下來,跑去衣櫥裏挑衣服。


    因為常年不出去,她拿的出手的衣服幾乎沒有,原身葉子楓以前從來不給她錢,從結婚開始,都是父母每月給她三千塊錢,這幾年隨著工資的慢慢上漲,給她慢慢加到五千。


    家裏的開銷用度,葉子楓從來也不管,都是靠孫剛兩口子補貼的這幾千塊,所以孫倩極少給自己買衣服,偶爾攢點錢,還會給葉子楓添置一件,盡管還經常被嫌棄。


    對著鏡子換了幾身衣服後,孫倩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她慢慢回到臥室,頹然地坐在床上,這樣出去能行嗎?


    葉子楓剛剛才不嫌棄她,萬一在同事麵前給他丟了人,會不會把剛剛才享受到的這種家庭溫情給破壞了。


    那樣的話,還不如不去呢!


    孫倩煎熬了許久,給葉子楓打了個電話,聲音低低的:“老公,我不去了吧。”


    葉子楓並不清楚孫倩的心理活動,他有些意外,甚至有點擔心,忙問道:“怎麽了小倩?”


    “我,我怕出去給你丟人。”孫倩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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