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淩煜麵色一動,瞳孔微張,疾步上前,走到榻前又收住了步子,他身上沾了不少塵土。


    靠太近或許會弄髒她。


    “你醒了。”


    看著她不斷流眼淚,卻不發出聲音來,墨淩煜心裏有些發堵。


    想讓她不要哭,話語在喉嚨裏翻滾後,又說不出口。


    終了,他闔上雙目,“蘇承澤,過來看看她的狀況。”


    蘇承澤得到指令才上前,用不著看,他也知道她什麽狀況。


    一切謀劃,都是他們一塊落實的。


    她身體內有毒素,但不多,能騙騙人罷了,即便今日換了別的大夫來把脈,也同樣是中了毒的脈象。


    不會叫人看出任何破綻。


    溫如婉早就考慮全麵了。


    蘇承澤:“殿下,溫二小姐體內的毒已經排解不少,仍有些許殘餘,需要加以調理。”


    墨淩煜頷首:“好,你負責。”


    聽到溫如婉緩過來,溫才照大大鬆了一口氣,好歹沒弄出無可逆轉的大事。尚且能夠有彌補,轉圜的餘地。


    “蘇大人,需要什麽藥材,我立刻命人去采購。”


    蘇承澤:“溫大人莫急,溫二小姐所需用的藥,太醫院裏都有,我能調配好送過來,中途不經過任何人的手。這樣也能更放心。”


    “你倒是考慮周全。”


    墨淩煜雙眸微眯,深邃的眼眸之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光芒,這話竟然帶上一絲酸氣。


    蘇承澤低頭:“臣必然不負殿下所托。”


    最開始,不就是他讓他來診治溫如婉的嗎?


    這兩人能相識,可少不了他牽線搭橋……


    墨淩煜動了換禦醫的心思,“你長時間往溫家跑,宮中事務可顧及得過來?不如由孤做主,讓蕭太醫前來頂替你。”


    蕭太醫是個胡子花白的六旬老頭。


    蘇承澤唇角抽搐,恭敬拱手:“多謝殿下體恤,但蕭太醫已年邁,不便往返於太醫院與溫家,更何況,臣的醫術在蕭太醫之上。”


    “你倒是很有自信。”


    墨淩煜心中警鈴大作,“蘇承澤,孤派你前來治病,便隻有這一種目的。你切勿生出旁的心思來。”


    蘇承澤不動聲色地偷看了溫如婉一眼,輕笑道:“殿下莫要誤會,臣隻是想對每一位經過臣手的病患負責。”


    “中途換人,未必能有臣更了解病人的情況。”


    他口中的病人,代指的便是溫如婉。


    墨淩煜沉默良久。


    看著蘇承澤一根根拔出插在溫如婉身上的銀針……仿佛過了很久。


    溫如婉麵露疑惑,蘇承澤動了唇,無聲道:“差不多了。”


    戲,演得差不多了。


    ***


    “殿下,院中兩塊石頭上,沾染了斷腸草汁液。”


    “殿下,斷腸草的草渣,已然腐爛。”


    “……”


    不一會兒,前來回稟的暗衛,把各種沾了草液的物件拿過來,甚至包括了一堆泥土,說是斷腸草的汁液倒在上麵,完全滲入了。


    物件通通擺放成一排,沒有最直接的指向性證據。


    而後,隨著一小瓶未使用完的斷腸草汁液在林妙芬房中被搜出來,徹底打破僵局。


    墨淩煜手裏捏著小瓶子查看,溫才照忍不住伸手過去。


    “殿下,此等毒液,還是讓臣拿著比較穩妥!”


    墨淩煜沒給他,“溫大人不會是想當著孤的麵,銷毀證據,袒護你這妾室吧?”


    這話說得,半是玩笑,半是認真。


    溫才照卻手一抖,默默收回來,“殿下,臣斷然不敢!眼下證據確鑿,請殿下重罰我那賤妾!”


    口中喊著賤妾,眼底卻依舊懷有情誼。


    墨淩煜果決:“處死。”


    短短兩字蹦出來,場內所有人都震驚了。


    溫才照瞪大雙眼,林妙芬當即哭叫出聲:“溫郎啊!我為你生兒育女,你怎能不替我求情?你不看在玥兒的麵子上,也要看在駐守北疆尚未歸來的……”


    “你閉嘴!”


    溫才照這一巴掌直接打在了她的臉上,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手掌與臉頰接觸的瞬間發出清脆的響聲。


    被打的林妙芬頓時感到一陣劇痛襲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側翻,直接摔倒在地。


    溫才照則站在原地,滿臉怒氣衝衝地瞪著她,眼中閃爍著憤怒和不滿的火花。


    “你自己作死也就罷了,還要拉著你的一雙兒女一起死嗎?”


    他即使心痛不已,在眼下這個關頭,也不能再袒護她。


    惹得太子殿下盛怒,不是他們溫家能擔負起的!


    林妙芬被打蒙,眼前幾乎發黑,“溫郎,我不過一時被迷了心竅。掌管溫家後院多年,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卻把管家權給了宋慈竹!”


    “你可有分毫顧及到我的臉麵?我原本身份地位上就被壓了一頭,實權被奪,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議論我?”


    “連玥兒,在你麵前都吃了不少苦楚!你究竟什麽時候把心偏向了宋慈竹和溫如婉?下那麽點劑量的毒藥,我真的隻是想小小報複她一下。不是為了要人命啊!”


    溫才照一時間被她說得有些心神不堅定,剛剛對她動手的那隻手臂,不住地輕微抖動起來。


    ……


    然而,溫如婉卻撐著上半身坐了起來,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仿佛失去了所有血色,神情決絕堅定。


    “林姨娘,中毒的人是我,不是我娘,便會如此嚴重。換做是我娘,身子孱弱,你敢保證我娘一定能好好活下來嗎?”


    林妙芬眼神慌張,往別的地方瞥去。


    “我真的不是想要人命。”


    溫才照目光觸及溫如婉,見她奄奄一息的模樣,登時怒氣蓬勃,衝林妙芬發脾氣。


    “不管你究竟如何想的,大錯已經釀成,我無法保你!全憑殿下定罪!”


    墨淩煜雙指輕按在太陽穴上,目光平靜如水,沒有絲毫波瀾。


    “孤不願再重複一遍。”


    溫才照一咬牙,跪下來磕頭:“殿下,是我這賤妾做錯了事,無法推脫!可……玥兒尚未出嫁,沒了親娘,日後怕是在婆家要低一頭。”


    “臣懇求殿下,網開一麵,留我這賤妾一命!”


    他硬著頭皮,豁出去般道:“打斷一雙腿!叫她日後躺在床上度過也好啊!”


    能保住命,便再好不過。


    不奢求旁的。


    林妙芬聽他說要打斷自己一雙腿,看他的眼神都陌生起來。


    “溫郎!你怎能如此狠心!”


    斷了一雙腿,她和廢人有什麽兩樣,這樣煎熬地活著,還不如去死一了百了。


    墨淩煜冷厲道:“孤,給過你們討價還價的機會嗎?”


    溫才照飛速閉上嘴。


    林妙芬也不敢再多說什麽話,隻能一個勁地遞眼神,向溫才照求助。


    不管怎麽樣,他都應該保下她啊!


    墨淩煜纖薄的唇微抿,下頜線緊繃:“溫才照,你寵妾滅妻,心中不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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