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束劍光,來得迅猛如虎,王遮山還來不及驚駭,已經下意識抽刀去迎。然而,太遲了,他刀鋒未展,劍光已至。慘白電光間,王遮山隻能集中精力躲開。隻聽“噌”一聲,巨響在他耳中“嗡嗡”轟鳴,那薄如蟬翼的鋒利飛劍,已經掠過他的耳畔。他隻覺耳朵一陣烈火般的灼熱,腥濕的液體已經順著臉頰流下。來不及多想,他翻身一躍,四麵朝下,身體緊緊貼在地上,伸手輕輕自耳邊一抹,便摸到了濕熱的鮮血。那飛電般的刀鋒,已經劃傷了他的耳朵,傷口不深,卻也鮮血淋漓。


    好快的劍!


    王遮山心中駭然,熱辣疼痛令他皺緊了眉頭。閃過一陣黑影,月亮又一次開始偏斜。巨大的黑幕自密林深處飛掠而至,再次籠罩了一切。


    王遮山心中雪亮,身手和眼力,他都比不過這些曆經訓練的鬼影殺手。


    該怎麽辦?怎麽辦?他的腦子飛快轉動。


    如此纏鬥下去,必然是凶多吉少。何況,謝三亭還在林子外,生死未卜。


    巨大的壓力沉甸甸落在王遮山心頭。


    撤!


    他心中閃過一個字。同一時間,人已經騰空,往林子外掠去。


    月色昏暗,樹林外依然是陣陣淒迷。


    深春濃霧,緩慢在午夜時分鋪展開來,天地間更加昏蒙了。


    王遮山心中急切,感到電光般的飛劍再次從身後刺來,他慌忙轉身,向後翻轉飛掠,同時伸出白刀,直劈迎麵而來的白光。那一束雪亮的光,細密而鋒利,閃著駭人的耀眼光芒,在月亮沒入黑雲的一瞬間,卻突然變得暗淡而閃爍,幾乎隱藏了鋒芒。


    刀鋒撲空,王遮山心中一沉,再次抽刀去劈,暗淡劍光卻已經自他下盤掠過。


    “啊!”巨大疼痛自小腿,閃電般襲來,瞬間充滿全身。王遮山再也沒有力氣躲閃,“咚”的一聲,從半空中轟然落地。


    他的小腿已經被撕開一個深深的口子,鮮血瞬間自細密傷口噴湧而出,沿著腿肚子匯集奔流。


    白霧上升,四周格外寂靜。


    王遮山咬牙伏在地上,低聲輕喚:“三亭哥!”


    幾尺外,一個黑影聽到這一聲呼喊,蠕動了一下,發出一聲低沉的聲音。正是奄奄一息的謝三亭,他受傷的腿,鮮血方才凝結,此刻已然是行動困難了。聽到王遮山熟悉的聲音,他不禁心口一陣暖,低聲道:“這邊!”


    王遮山在黑暗中仔細分辨,方才匍匐而至,來到謝三亭身側。


    “我沒有他們快!”王遮山低聲道,語氣中充滿了失落和自責。


    “誰也不會比鬼影堂快。”謝三亭歎了口氣,驚訝地發現王遮山呼吸粗重,內息不調,不禁驚道:“你受傷了!”


    “嗯!”王遮山跟著歎氣,他從未與鬼影堂的殺手狹路相逢,也從沒想過世界上竟然有這般快的劍客。他心中沮喪,而且吃驚,接著低聲伏在謝三亭耳畔道:“不礙事!咱們還是先撤罷!”


    謝三亭點點頭,抬頭見月亮漸漸從濃雲中探出頭來,旋即道:“趁著月亮還沒出來,快撤!”


    王遮山點頭,收刀,伸手便扶起謝三亭,卻發現自己受傷的腿根本不允許他再次施展輕功,更可況,還要帶上謝三亭。同一時間,謝三亭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而他自己,亦是腿部受傷,無法發力。


    月亮終於出來了,重新照亮兩人。


    謝三亭發現,鮮血已經將王遮山半麵臉孔染紅,顯然受傷不輕,他不禁歎氣,絕望地抬頭看了看月亮,低聲道:“完了!”


    王遮山凝眉,一時間也想不出辦法,隻好重新抖直大刀,警覺地望著對麵詭譎的樹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濃蔭匝地間,到底藏著多少淩虛教的鬼影殺手?


    他的心中流過一陣絕望。


    月色空蒙,白霧飄渺,四下裏突然再次陷入了沉靜。


    這種駭人的安靜,敲打著王遮山和謝三亭已經警覺到了極致的神經,令二人幾乎崩潰。他們完全不能捕捉到那些殺手的任何影蹤,卻一次次被飛來的劍鋒刺傷,這種坐以待斃的沮喪和憤怒,填滿了王遮山整個胸口。然而,他終究不是莽夫。


    王遮山懂得等待和忍耐,此時此刻,“伺機而動”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先回牆根下!”王遮山低低一聲,謝三亭頓時會意,如果背靠高牆,他們便少了背後的危險。


    腹背受敵,才是最可怕的。


    話音未落,兩人已經借著胳膊的力量,一前一後,互相支持,急忙往牆根下爬去,還未觸到高牆,就聽背後“嗖嗖嗖”,暗淡白光一閃一閃,尾隨而至。


    “閃開!”謝三亭率先看到,情急之下,已經伸手猛地推開王遮山,劍鋒“嗡嗡”轟響不已,王遮山被推到一邊,回神看到那劍鋒早已挑開了謝三亭的肩頭,此時正掉頭回轉,再次往密林深處飛去。


    “三亭哥!”王遮山急忙上前,一把扶住肩頭已經開始流血的謝三亭,對方咬緊牙關,一聲沒哼,卻已經疼痛難捱,顫抖不已。


    鮮血,溫暖的血液,布滿王遮山的雙手,他斂眉咬牙,心中填滿憤恨,卻完全找不到方法,隻能趴在地上,拖著謝三亭往牆下繼續挪動。


    這飛劍,或閃耀,令人不能睜眼;或昏暗,令人不能分辨方位,當真是詭譎無常,令人膽寒。王遮山卻來不及膽寒,他與謝三亭已經到達牆根下。他輕輕扶起謝三亭,令他背靠著硬冷的牆,自己用刀拄著地麵,想盡辦法起身,卻發現自己不能起身了。新舊、內外傷幾乎同時發作,冷汗急雨般落下。疼痛,巨大的疼痛,侵襲著他每一根神經。


    今日便是死期了麽?


    王遮山咬牙,按著絞痛的胸口,卻突然觸到了一排起伏的輪廓。


    攢珠瓔珞圈!


    那柔潤圓滑的珠子,一粒一粒,帶著他的體溫。


    他的心突然柔軟而留戀地有力跳動起來,幾乎湮滅了所有的疼痛。


    我不能死!


    堅定的念頭,在心頭亮起,一張絕美的臉,在他眼前浮現,卻又蕩蕩消散了。


    羽羽!羽羽!


    這個名字在他耳畔徘徊,幾乎同時,眼前再次閃耀著閃閃爍爍的暗光,由遠及近,劍鋒如同流星般,托著長長的尾巴,再次朝二人襲來。


    王遮山來不及多想,已經大力推開謝三亭,同時躍到一側,那短而薄的劍,飛到離牆不過尺寸之間,卻好像帶著生命靈氣,自己掉頭往回飛去。王遮山更是來不及吃驚於飛劍幾乎生了各種感官的詭譎靈性,腦中已經閃電般掠過“時不我待”四個字,同時,他已經緊緊盯住即將被黑夜吞沒的飛劍。


    王遮山不顧謝三亭的呼喊,忍著劇痛,飛身一躍,白刀展鋒,已經向下方飛劍淩厲劈去,就在那暗光幾乎消散的瞬間,白刀凜然而至,“叮”的一聲,火星飛劍,白刀脫手,跳躍彈開,王遮山轟然落地,一個趔趄,趴在了地上。他仔細一辨,心中大喜,原來那奮起一刀,果然劈中了飛劍的末梢。一把靈巧輕薄的短劍,已經落地,細瘦的劍柄發出龍吟般的“嗡嗡”之音,正插在離白刀不遠的泥土之中。


    王遮山回頭望了眼謝三亭,麵露喜色,急忙匍匐而去,謝三亭見此進展,心中略略寬慰,雖不見人影,卻好歹打落了飛劍。


    兩人於困境中,均是心頭一震。


    這時候,月亮再次亮起,突然高高越過雲層,在遠處發出了澄黃的光芒。照見了地上閃著銀光的一刀一劍。


    王遮山不敢遲疑,已經爬到短劍身邊,伸手便握住了那冷如冰霜的劍柄,一陣透心的寒氣,仿佛自手臂一路延伸,一直貫穿到他“突突”跳著的太陽穴。他毫不猶豫,“噌”一聲,將短劍自泥土中抽出。那短劍,輕薄短小,渾然一體,在月光中散發著泠泠冷光,劍背上上麵鐫刻著精美的蓮花紋飾,鋒利的劍鋒幾乎透明,依稀可見地麵反射的斑駁黑影。他正要再往前去,取回自己的大刀,就聽見“唰唰唰”,一陣迷音自密林深處傳來。


    月色清泠,白霧突然層層褪去,樹林如同一張大口,“呼啦啦”將霧氣與昏昧統統吸了進去,不過眨眼間,又重新吐出了幾道飛電白光,正指著王遮山伏地的身形,凜冽而至,那聲勢,如同蟠龍自深海而出,將無形的空氣撩動聚集,掀起了驚天巨浪般的氣流,急勁而來。


    這幾道白光,錯落而至,光影相接,猶如一朵花上重疊生長的花瓣,繁複難辨,瞬間一齊綻放,令王遮山滿眼白光,幾乎不能招架。他下意識舉起剛剛撿起的短劍,橫在麵前,想要護住要害,同時瞪著兩眼,於白光之中,分辨端倪。


    然而,他什麽也看不到,白光雪亮,照耀著他吃驚的麵孔,幾乎就要將他吞沒。


    寒風陣陣,迎麵而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飛白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露為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露為霜並收藏飛白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