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留神……”


    甄秦一把抓住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麽的蘇仙童,以免他從鵝背上被拋飛出去。而其他幾人,便沒那麽好的運氣,青雲子油盡燈枯,第一個就被拋飛出去,練紅塵大驚,趕緊追去,雖是抓住了青雲子的一截衣袖,然而卻不防又是一道劍氣襲來,正巧斬在衣袖上,青雲子悶哼一聲,再被被劍氣震飛。


    葉知秋緊握越人劍,心魔雖除,可識海、肉身受到的傷害卻一時難好,在鵝背上尚且立足不穩,何況黑鵝這一打滾兒,他自然也飛了出去,幸而鄭袖的反應夠快,白綢一卷,及時將他拉回來,然而他二人的運氣比青雲子還差,才剛剛穩住身體,冷不防黑鵝一個滾兒翻了一百八十度,一隻翅膀拍了過來,直接他們師兄妹倆個給拍飛不知多少遠。


    至於葛無缺,沒被甩飛,不對,是被甩飛了,隻是算他運氣,恰好從鵝屁股的方向被甩出去,黑鵝屁股大,翹得高,被他順手扯住了一根毛,這會兒自然跟著黑鵝一起往下栽,根本就不敢放手。不放手,不是怕摔死,而是他察覺到,這片天地間,居然到處飛竄著無數的劍氣,此時放手,他隨時都會成為劍靶。


    黑鵝冷不丁挨的那一劍,並不是有人有意攻擊,而是這片天地,本來就到處是劍氣,並不密集,但劍氣遊蕩如龍,神出鬼沒,根本就無法感知到它們會突然往哪個方向刺過來。


    原來無天魔君剛才定住這片天地,並不是阻止黑鵝逃跑,而是阻隔這些劍氣。轉念間,已是一聲轟鳴,黑鵝一頭栽入地麵,硬生生將柔軟的土表,撞出了一個巨坑。


    葛無缺沒得選擇,跟著撞進了黑鵝的屁股裏。好衰,不會被臭死吧。年輕的掌門覺得沒有比自己更倒黴的人了,莫名其妙被肖紅衣抓來,莫名其妙跟鵝屁股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不過……不疼,鵝屁股真軟。掙紮著從羽毛裏爬出來,葛無缺忍不住用力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然後眼一眯,半空中,肖紅衣的身影不知何出現,雖是紅衣如熾,但一身清冷,正與百丈外的一個金袍男子對峙。


    金袍男子的手中,提著一個人,正是青雲子。數丈外,練紅塵臉色蒼白,全力抵抗著來自金袍男子的威壓,進不能,退不得。


    “是不是很意外,他還活著。”金袍男子,自然就是無法魔君,青雲子被甩飛,竟然落入了他的手掌中。


    “在我心中,他已死了。活著,也是死人。”肖紅衣的聲音冷冷清清,無情無欲。肖紅衣隻記住了千年前死得轟烈的趙青雲,眼前這個像死狗一樣被無法魔君提在手中的人,於是她而言,隻是死人。


    “咳……”青雲子想說話,唇一動卻先咳出一口血,而後欣然微笑,“正是,千年前,趙某便是死了。”


    “她這般無情,你還替她說話,倒真是有情有意,癡心不改。”無法魔君嗤笑。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無關風與月。我開心,她記住了我最好的時候,而不是最壞的時候。趙青雲一生,所求不過如此。”青雲子越說越高興,竟是放聲大笑起來。


    “沒有得到過,才會如此卑微。”無法魔君冷哼一聲。


    “情到濃時情轉薄,你修煉千情大法,竟然連這個也不懂。”青雲子回以嘲諷。他修的是極情道,肖紅衣也是,極情道修到極致,就不再執著於“情”之一字的本身,肖紅衣無情也好,有情也罷,千年已過,難道還放不下嗎?相逢一笑,便是大歡喜,隻可惜,肖紅衣麵上覆紗,他看不到她的笑容。但那亦無妨,本以為此生無緣再見,不想竟還是相逢了,歡喜已至極處,再無遺憾。


    想到這裏,青雲子不禁又是放聲長笑,笑聲愜意暢快,一聲聲,如浪濤拍岸,蕩雲驚雪,然而無法魔君和肖紅衣是何等修為,已然聽出這笑聲雖然痛快,卻明顯中氣漸虛。


    肖紅衣雙目依舊無情,衣角隨風翻飛,然而遊蕩在這片天地間的劍氣,卻漸漸安靜下去。


    “不忍心了?”無法魔君冷笑。


    “恭喜道兄,今得安樂。”肖紅衣沒理會他,隻是清冷冷的道。


    “同喜同喜,紅衣,今日你來,斬斷情絲,亦得安樂,你我皆大歡喜,不負此生,足矣……足矣……哈哈……哈……”青雲子望著她,笑聲漸弱,終至全無。


    “不成用的東西。”無法魔君也未料到他竟然死得這麽快,慍惱的冷哼,隨手一甩,竟將青雲子的屍體遠遠拋去。


    “師伯祖!”練紅塵悲怒,人死如燈滅,無法魔君如此作為,太過分。


    “嘶……”


    一道劍氣橫空而出,斬在練紅塵和無法魔君之間,瞬間就斬斷了魔君威壓對練紅塵的束縛。


    “無幹人等,滾開!”


    肖紅衣目中一片清冷,這一道劍氣,不僅將練紅塵遠遠的拍飛了,連黑鵝和葛無缺都沒有放過。


    “擦,老妖婆你不要太過分……”


    黑鵝好不容易才從坑裏爬出來,就被劍氣斬得連翻幾個跟頭,這貨體型太大,肖紅衣劍氣驚人,居然也沒將他拍飛。葛無缺倒是飛了起來,可惜他靠黑鵝太近,又一頭撞進了黑鵝的羽毛裏,黑鵝翻了幾個跟頭,差點就把他壓成肉餅。


    肖紅衣的目光冷冷的轉過來,有些詫異這一劍居然沒拍飛這貨,黑鵝卻猛打哆嗦,見鬼了,這女修的眸光居然比她的劍光還犀利百倍,後麵的狠話頓時就憋回了肚子裏。


    “別打……別打……爺自己滾……”


    黑鵝雙翅一撲騰,抱頭逃竄,順道還把飄在半空怔怔出神的蘇仙童和護在一旁的甄秦一起掃上背,至於葛無缺,他還在羽毛裏掙紮著。


    飛出去不知多遠,猛聽得一聲:“鵝道友……”


    黑鵝頭一低,下方的一處山巔上,青雲子正衝它招手。


    “擦,老頭你還沒死?”


    黑鵝一個俯衝,把他也掃上背,然後繼續沒命奔逃。


    青雲子被它粗魯的動作震得連咳數聲,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道:“老夫本已命歸黃泉,隻是突然想起還有一件事不曾交待,便又回來了……”


    “師伯祖……”練紅塵本來見到他未死,還激動得雙目發紅,此時一聽這話,竟是無語。


    生死若能自主,還叫什麽大恐怖,碧落黃泉若可來去自如,世間還有誰懼死。青雲子之前分明是裝死,是了,昆侖坐忘訣,本來就是仙盟一等一的道法,精髓便是道法自然四字,若修煉到極致,身與道合,道法自然,若行至深山,便是山石一塊,行至江河,便是清水一滴,強悍如肖紅衣、無法魔君,都不能分辨,裝個死,還不是手到擒來。想來千年前,師伯祖的坐忘訣還未修煉到家,所以裝死沒裝成,才讓無法魔君給生擒活捉。


    見過肖紅衣一麵後,遺憾全無,青雲子倒是顯得豁達多了,冷硬的麵容也柔和了許多,見練紅塵一副無語的模樣,不由失笑,道:“莫多想,老夫終歸是要死的。”


    語畢,卻是伸手一牽一引,把葛無缺從黑鵝厚厚的羽毛中挖了出來。


    “咳咳咳……多謝前輩。”葛無缺深吸一口氣,他被羽毛纏住,差點被活活悶死在裏麵,得虧他築基後,已經能用穴竅呼吸,不然這麽長時間,真就悶死了。


    青雲子上下打量他幾眼,道:“之前老夫就有所感應,隻是一直無暇得問,小友身上,可是有一枚劍胎?”


    其實他本無意裝死,隻是從葛無缺的身上感應到了自己曾經留下的本命金劍所化成的劍胎,當時心裏就覺得不妙,當年他將本命金劍連同優曇花一起送給肖紅衣,這千年來,肖紅衣隻當他死了,這本命金劍多半就被她葬在了蜀山劍塚,有劍塚孕養,必成劍胎。隻是他此前與林莫南有約在先,將劍胎送了出去,如今劍胎竟然在旁人身上出現,不用想也知道必是劍胎自動擇主,肖紅衣出門報仇,還將這小子帶在身邊,多半也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衣缽傳人,欲借此機會讓劍胎與新主徹底融合。


    青雲子頓時就犯難了,不得已,裝死從無法魔君手中脫身,反正他本也活不長,但在死之前,一定要解決這個問題,趙青雲一生,絕不失信於人。


    葛無缺哪裏還不知道自己遇上劍胎正主兒了,聞言連忙道:“正是,前輩可有法子將劍胎從晚輩體內取出?”


    他被肖紅衣強行塞了個劍胎,滿心不願,幾次想挖出來,卻被肖紅衣阻止,這一路上,劍胎與他融合的程度越來越深,到現在,他已經無力挖出劍胎。


    葛無缺是倔性子,劍胎再好,他說不要就不要,青雲子若是不問,此番事後,他甚至都有了自毀本命金劍的打算,大不了重新再修煉。


    感情自己的劍胎還被人嫌棄了,青雲子再是豁達,此時也有些訕訕,他先還怕這個小修士不肯交出劍胎。


    “取什麽取?”練紅塵也不樂意了,不過他心性平和,倒是不好罵人,隻道,“師伯祖將劍胎送給了林道友,你要是不想要,回頭讓林道友自己取去。”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葛無缺俊美的麵癱臉瞬間就露出十二分的難受,隻是他麵癱慣了,表情表達不到位,難受是難受,但看上去更像是皮肉扭曲。


    “我師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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