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打算借一匹穩當的代步靈獸給他,你為什麽拒絕了?”何道理出現在葉知秋的身後,目送兩隻毛團,眼中充滿喜愛之色。


    葉知秋惆悵道:“他不會接受的。”頓一頓又道,“已經占了你一個大便宜,他不會再多占一分。”


    何道理怔了一下,笑道:“說實話,我現在倒有些喜歡他了。”


    葉知秋抬眼看他,目光微冷。


    何道理連忙擺手,道:“此喜歡,非彼喜歡,我不會跟你搶人,而且,你也知道,我走的是極情道,情早有所係,除非斬道,否則天地相合亦不改初衷。”


    就是情無所係,他也不會跟葉知秋去搶人,不是搶不搶得過的問題,而是他不想失去葉知秋這個朋友。


    葉知秋恢複了淡淡的神情,道:“你就是跟我搶也沒用,他的逍遙道,無懈可擊。”


    何道理神情一動,道:“逍遙道真這麽厲害?”


    葉知秋微微點頭,道:“可惜你已情有所係,沒有機會與他的道的碰撞,否則,當可窺得一二。”


    何道理駭然變色,道:“你跟他的道碰撞了?葉兄,這很危險。”因為道的碰撞,到最後很有可能兩敗俱傷。


    “我已經不能收手了。”葉知秋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何兄,蜀山深處的優曇花,下一次開花,在何時?”


    “你瘋了。”何道理幾乎跳起來,“那是夜叉老祖的心頭寶,你居然敢打優曇花的主意,信不信夜叉老祖一劍把你削成人棍。”


    “我隻知道,優曇花能固本培元。”葉知秋淡淡道。


    同樣是的固本培元,優曇花的藥效,又豈是固本培元丹可比,固本培元丹隻能治標,而優曇花治本,縱使它也不能修複林莫南受損的根基,但是卻可以提升他的根基本質,如果說林莫南現在的根基有如一堆浮沙,經不起錘煉,但服用過優曇花後,他的根基就變成柔軟的泥土,雖然依然不夠堅實,但起碼,不會像沙子那麽鬆散。而且,優曇花還有另一個作用,便是返老還童,永駐容顏。


    何道理扭頭就走。


    “何兄,我從未求過你。”葉知秋的聲音隨風飄來。


    何道理腳下一個踉蹌,幾乎摔倒,穩住身體他才無奈回身,道:“優曇花五百年一開花,下次花期,正是三十六年後。”


    “多謝。”葉知秋拱手一禮,隨即飄然遠去。


    何道理咬了咬牙,追上前去,道:“夜叉老祖與玉清仙君交情甚好,這朵優曇花,她極有可能作為賀禮送去三仙宮,葉兄,你若真想要,不如再等五百年,這一朵優曇花的主意,真的不能打。”


    葉知秋的身形頓了頓,輕聲道:“何兄,他等不了五百年。”


    林莫南的壽元,本有一千八百年,但他先遭采補,後損根基,又傷了神魂,一次又一次的傷害,無一不損壽元,幾經折損之後,壽元所剩不到六百年,如今又過去百年,他的壽元已經不足五百年了。


    “你這又是何苦……”何道理沒轍了,隻得道,“葉兄,這次我真幫不了你。”


    夜叉老祖是蜀山的活祖宗,連他的師父,現任蜀山掌門常青子在她麵前都跟孫子似的,他這個小徒孫,實在招惹不起。


    葉知秋微微一笑,道:“不用,我自有主意。”


    何道理看著他溫煦的笑眼,隻覺得寒風陣陣,一股不妙的預感纏繞心頭,要出大事了,閉關,他必須閉關才能避開這團漩渦,不然非死無葬身之地不可。


    想到就做到,峨冠博帶的小劍仙,回轉淩雲峰,連一聲交待都沒有,立刻就開始閉關,還在淩雲峰上豎上了一塊石碑,上寫:天崩地裂,不得相擾。


    意思就是就算天塌了地裂了,也不許有人來幹擾他閉關修煉。


    “師叔,前麵就是蜀道了,是不是真的很難走啊……”


    此時,林莫南一行,已經離開蜀山二、三十裏,葛笑笑是個定不下來的性子,帶著兩個毛團在前麵開道,往往跑出三、五裏地,才又折返回來。


    葛無缺則跟著林莫南慢慢走,一邊走,他一邊還在練劍,手中一刻都不停歇。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要入蜀山,先過蜀道,這蜀道其實也相當於蜀山海選弟子時的一道考驗,連蜀道都通不過,就別想拜入蜀山了。


    林莫南一行,來時是乘坐霞光輦,自然就沒有經過蜀道,此時步行回返,這蜀道便成了必經之地。葛笑笑衝在前麵,乍然看到一條崎嶇的羊腸山徑,從高往低,漸至無痕,她的眼就直了,連忙帶著兩個毛團回來。


    “你看到的是羊腸山徑?”林莫南問清楚情況,不由失笑,“那還不是蜀道,那是登天徑,過了登天徑,才是蜀道,跟蜀道比起來,登天徑其實更好走一些。”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這一句詩絕非誇張,而是真實的描述,所以登天徑確實比蜀道好走。


    “不會吧……”葛笑笑驚歎,她看到羊腸山徑的時候,就覺得這條路肯定不好走,沒想到它居然還不是蜀道,更難走的路還在後頭。


    “師叔,你的身體吃得消嗎?”


    驚歎過後,葛笑笑就擔憂起來,她跟林莫南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又怎麽能不清楚他的身體,雖說近些年師叔的身體已經強多了,但始終還沒有夠上普通人的水平,登天徑看著就不好走,後麵還有更難走的蜀道。


    林莫南揉揉她的頭發,笑道:“走累了,就歇一歇,路再難走,隻要持之以恒,總能走過去的。而且我們這是下山路,遠比上山路要好走多了。”


    說著,他又看向葛無缺,道:“將來若有一日,你再來拜山,應先過蜀道,再上登天徑,這也是磨練。”


    葛無缺點頭應是。


    說話間,登天徑已經顯露在他們的眼前,果然是羊腸曲折,蜿蜒盤繞,羊腸兩側,還都是萬丈深淵,光是看一眼,都覺得眼暈。


    “你們兩個,不許亂蹦亂跳,小心摔成肉醬。”葛笑笑心頭發毛,對兩隻毛團耳提麵命。


    狐崽兒連連點頭,它們又不傻,也惜命的。


    “你也一樣。”葛無缺毫不客氣地補了一句。


    葛笑笑難得的俏臉一紅,怒瞪自家弟弟。


    林莫南無聲微笑,他不會告訴這姐弟倆,登天徑其實是幻象,萬丈深淵都是假的,否則,蜀山海選弟子的時候,光是摔死的人,都能把深淵給填滿了。


    登天徑其實並不難走,隻要小心謹慎便可。然而人之一生,最難得的就是小心謹慎,誰沒有一時大意的時候,可是道途之上,容不得一時大意,林莫南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若非當日他喜不自甚,失了小心謹慎,又豈會一時大意中了暗算受製於人。


    這是教訓,他希望姐弟倆能在走過登天徑之後有所體悟。


    一條登天徑,走了足足二十七天,雖然這其中有林莫南體力不支、走一個時辰就要休息半個時辰的緣故,但最拖速度的卻並不是他,而是兩隻狐崽兒。


    踏上登天徑的第一天,葛笑笑就一個不慎摔下了登天徑,雖則把她嚇得半死,但發現經過一段自由落體運動之後,還出現在登天徑上,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少女就明白了原來這是幻境。


    之後,她再也沒有掉下去過。境花道本就是一條走在真假虛實之間的道途,幻境不僅不會使她害怕,相反還有助於她體悟境花道,這一路走下來,葛笑笑受益非淺,她的境花道更穩固了。


    但那兩隻狐崽兒卻瘋狂地喜愛上了自由落體運動,葛笑笑第一次掉下深淵的時候,兩隻狐崽兒一左一右咬著她的衣角,結果沒拉住她,反而被她帶著一起摔了下去。


    然後,兩隻狐崽兒沒事就往深淵中跳,四肢張開,毛發飛揚,假裝它們是兩隻飛鳥,那陶醉的姿態,差點沒把葛笑笑樂死。


    跳一次起碼要一刻鍾後才能回到登天徑上,兩隻毛團一天要跳個二、三十次,這速度能快得起來才有鬼,最後還是林莫南實在看不過去了,揪著兩隻毛團各賞一個毛栗,它們才安分下來。


    這戲碼,看得一群飛在天上遙遙跟著的峨嵋青衣弟子都哭笑不得,按這速度,就是走上二、三十年,大逍遙派這幾個人也未必能回到樊城。


    通過登天徑,蜀道已在眼前。


    “這、這就是蜀道?”


    看著眼前這一條懸空在崖壁間的山道,連麵癱葛無缺都隱隱有些變色。這條山道,並不像登天徑那麽崎嶇,但是,它卻是鑿刻在山崖間,幾乎完全懸空,而且比登天徑更加狹窄,有些地方甚至連落腳點都沒有。這條山道,絕對不是靠小心謹慎就能走過去的,它還考驗人的毅力、膽氣。


    葛笑笑卻不覺可怕,歡喜問道:“師叔,這裏也是幻境吧。”


    林莫南笑笑,道:“蜀山是名門正派,自然不會輕忽人命,這裏確實也是幻境。”


    “那還怕什麽,走吧。”葛笑笑一馬當先。


    兩隻毛團蹦蹦跳跳地跟上去,眼珠子時不時往下瞄,大有再跳下去玩一把蹦極的意思。


    林莫南看著它們笑而不語,蜀道之所以比登天徑更難走,可不僅僅隻是因為這條山道更狹窄。在蜀山,蜀道還有另一個名字:問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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