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回憶,卿予緩緩回答崔逖,“江湖兒女江湖老,可林府的子孫,卻有自己逃不掉的使命。”


    聞聽此言,崔逖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車廂外再度響起他的聲音,“林大人,你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若那一日你想要離開朝堂,離開長安,我定拚盡全力,成全你心意。”


    崔逖駕著馬車,拳頭攥緊,薄唇緊抿。


    晚飯吃的沉默。


    大家都各懷心事。崔逖喝了很多酒,卿予也不勸他。


    他日常隱忍,今日把苦悶發泄些也好。


    第二日一早,崔逖依舊套好了馬車,在府門外候著卿予。


    昨日縱了那麽多酒,今日他依舊神色如常,未有一絲消沉。


    正要往皇宮裏去,就見劉凜騎著匹高頭大馬過來,一張臉上充滿了熱情的笑容。


    “小林大人,今日聖上龍體欠安,臣子們可以不上朝。”


    “夫人特命我來請你與崔兄弟,去我府做客。”


    既然如此,要去見盈盈,卿予也不用下馬車了。


    崔逖又揚起鞭子,駕車往劉凜府邸而去。


    行過長長 的朱雀街。到了毗鄰皇宮的尚德坊中。長安的達官顯貴,多數居於這裏。


    鎮軍將軍乃從二品武官,劉凜的府邸那叫一個恢宏氣派。


    正廳裏全套紫檀螺鈿家具。 上好的紅蘿碳在地龍裏燃放著。


    盈盈隻著了蜀繡的輕衫薄襖,倚在花廳的貴妃椅上,滿帶金玉的手兒,正舉著針線,密密繡著一隻護腰。


    “予兒!”


    見了卿予,她扔了手中的繃子,起身拉她坐到身邊。


    “我讓阿凜去請你一道用晚膳,可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夫人有所不知,聖上龍體抱恙,取消了朝會。所以,我就早早兒去林府請了小林大人過來。”


    一見盈盈,劉凜滿臉堆笑。


    聽說暴君病了,卿予喝著茶,心情莫名有些好。


    “聖上好像是因為昨日與六王爺在太後的家宴上發生了爭吵,昨兒夜裏又受了風寒。”劉凜又說。


    盈盈不解,“可南安王李寒星並非不懂收斂之人,就算有些嫌隙,也該忍讓了才是。”


    “一早上,我入宮探視了聖上,他簡單和我提及爭吵的原因,昨日朝堂之上,白子楊向小林大人逼婚。所以六王爺心中不忿。”


    “所幸聖上寬宥,說隻是王爺一時失禮,沒有追究。王爺仍住在他在長安的舊宅中。”


    劉凜也圍坐在盈盈下首,侃侃而談他今日入宮才聽到的一些密事,見聞。


    卿予笑道,“有人一向囂張跋扈,今日抱恙,看來是這報應不爽,天道好輪回。


    人前還兄友弟恭,人後就撕破臉皮。這狗男人一向欺人太甚,心眼子又小,此番抱病,可謂老天開眼。


    “小姑奶奶,這話你可別亂說。”


    劉凜被她的話嚇得不輕。


    “看你膽小如鼠的樣子!難道卿予在我這裏都不能由著心意說話了?真是要你何用!”


    劉凜的樣子惹到了盈盈。她一個眼神,這從二品的鎮軍將軍就渾身一顫,露出了畏妻之相。


    “予兒,你在我這裏,想說什麽,想吃什麽,想做什麽,就和在自己家中一樣。”


    盈盈望向卿予,目光誠摯。


    “那我可要常來。”


    “你是我孩兒的幹娘,當然要常來。”


    盈盈親手為卿予與崔逖斟滿茶。


    劉凜臉上換了副肅然的神色,


    “我入宮時,也見到有不少朝臣在求見聖上,他們的意思,要趁這次南安王入長安,將他長久軟禁起來。”


    卿予默了一瞬,問他可否知道皇帝對此事的態度。


    “聖上隻是閉目養神,對此事未置可否。”


    盈盈接過劉凜的話頭,——


    “予兒,今日請你來,是因為南安王昨日托了我,說想見你一見。可考慮到若是去你家拜訪,又會惹人非議及讓聖上猜疑。”


    卿予聽說李寒星想見她,也沒有生出什麽特別的感觸與難過。


    她還記得,當年麗妃原本歡歡喜喜接納她做兒媳婦,可當哥哥在王師北伐之際,向天下人表明自己絕不站隊任何一個皇子奪嫡之時,麗妃就變臉了。


    翌日她奉母親之名,給麗妃送去親手做的點心,麗妃卻借口午睡,讓她在門口足足立了一個時辰。還有些宮人圍著她評頭論足。


    “予兒,你不想見他嗎?”


    盈盈從她冷冷的臉色上做出了推斷。


    “也沒有,他是兄長最好的朋友。若真有臣子要皇帝囚人。我也應該勸他向皇帝表明心跡,早日回封地去。”


    一個皇帝,就應該守住都城與國門。


    一個藩王,就應該治理好自己的封地。


    這是兄長的意願,也能保障天下百姓的太平日子。


    “那今日就借鎮軍將軍的寶地,我與六王爺敘敘舊吧。叨擾了!”


    卿予衝劉凜一抱拳。


    聽她這麽說,盈盈立馬就指揮上了,——


    “阿凜,你去將六王爺請來。”


    “夫人,……”


    劉凜為難的說。


    “難道你要讓予兒去南安王的府邸,還是讓他去林府?有些話,自然見到了才能說清。”


    盈盈怒了,“若有人問,對外就說是我相邀。當年我嫁出長安,南安王可是送了我不少賀禮。”


    “六王府後門有一條蜿蜒小路,通向前街。”


    卿予少時沒少隨兄長去王府玩過,她知道路。


    “那我去請六王爺吧。”崔逖起身,向眾人簡單行個禮,大步出了門。


    “你看看你,和卿予身邊的崔公子比,真是差遠了。”


    劉凜又被盈盈一頓罵。


    \"你夫妻兩個拌嘴,何苦扯上我?非要我看你們這恩愛樣。\"


    卿予忙拉開盈盈。


    “今日先放過你。你快去安排妥當。”


    劉凜忙出去接應了。


    “你說人家一個功名赫赫的將軍,還是皇帝的拜把子兄弟,被你呼來喚去還甘之如飴的,讓人好生羨慕。”


    卿予取笑盈盈。


    “有時候笨如豬,我都不知道圖他什麽。”


    這劉夫人明顯是恃寵而驕。


    卿予翻看盈盈身旁的金籮筐,裏麵還裁剪了不少孩童衣服的式樣。


    一件件,小小的,軟軟的,繡著鮮花,小鹿,十分的精致可愛。


    看來盈盈將濃濃母愛,化為針線,都體現在密密行間。


    卿予別過臉,不讓人瞧見他、自己臉上一閃而過的黯然。


    過了半個時辰,崔逖請著李寒星進了劉府。。


    盈盈向他見完禮,就請崔逖一道走了,


    獨留下卿予與李寒星在盈盈院中敘話。


    劉凜就帶著親衛守在院門口。


    “兩年不見,都不知如何稱呼你了。”


    還是李寒星率先打破了沉默。


    “好好的,為何要回長安?既然回來,又為何要與他爭吵?”


    卿予冷冷的問。


    當年退婚,她是樂見其成。可林府遭難,此人袖手旁觀,終究讓她為兄長不值。


    李寒星一雙璀璨的眼眸,蘊藉了幾分溫柔的笑意,也不介意卿予此時的無禮。我看著六王爺。要他給我一個答案。


    “予兒,六哥哥還是這樣喚你吧。昨日宮宴上,隻是為燕地賦稅爭執幾句而已,也無妨了。”


    你多忍讓擔待些。熬到回去。皇帝最是小氣,你走之前,盡量避免再生事端。卿予關心的一再叮囑他。忍得再辛苦也要忍。忍,


    六王沒說話。果然是皇帝挑釁。


    “敢問六王爺,你何時回燕南?”卿予又問。


    “我才來,玉兒不多留?就要我回去嗎?”


    李寒星眼睛含笑,一如少時那般溫雅翩翩。


    \"六王爺,長安乃非之地,為了自己,為了天下,你不可久留。“


    卿予提醒道。


    ”我知道予兒你關心我。我準備料理完手上的事後,就向太後和聖上辭行。郡主還小,最是可愛。我回去後好好照顧和教導她。也不知道是否能教養出和你一樣的才女來。“


    ”我現在更相信女子無才便是德。惟願小郡主平安,快樂。”


    卿予向他一拱手。


    “予兒,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和孩子。”


    李寒星關切的問,——


    “那你呢?好不好呢?你可是我朝第一位女學士,天下學子都誇你了不起。淯城在天之靈,也可以得到告慰。”


    聊起了哥哥,卿予總是有些感慨。


    哥哥和李寒星,是一生的知己。皇權爭奪,林府成了無辜的犧牲品,就為了保得他們兄弟和睦,江山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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