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卿予冷的打了個噴嚏,瑟縮在太後懷裏。


    太後再也按捺不住心火,狠狠罵李皓宇,“李阿梧,你簡直太過於胡鬧!”


    “還不快來給卿予賠不是!”


    太後接過婢女手中的帕子為卿予擦臉。


    同時,一雙鳳目不住的望向李皓宇,示意他趕快說些好話。


    “狗奴才!你死哪裏去了!”


    可李皓宇對太後視而不見,隻一個勁對著偷溜進來的克奉罵。


    甚至一甩衣袖,折返進內殿去了。


    “好孩子,聽哀家的話,先去把濕衣服除了,省得著涼。崔婼,命人取衣裳與熱水來。”


    太後一麵下令,一麵把卿予往紫宸殿內殿推。


    隻盼著這對勞燕分飛的小夫妻,單獨相對,還能有機會解開彼此的心結。


    可卿予一個轉身,抱住沉重的紫檀圈椅,無論如何也不肯邁動步子。


    “你這孩子,總是那般倔強。”太後嘴裏雖在埋怨,眼中都是關切,“那哀家命人送你去慈寧宮更衣。”


    卿予乖巧的點頭,依言隨著宮人離開了。


    目送那抹纖長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雨簾中。太後就再也按捺不住火氣了。


    她幾步就邁進了內殿,四下無人,正欲一巴掌拍李皓宇背上。


    卻動作一滯,自己那一向驕橫的皇帝兒子,此時抱著膝,頹然的垂頭坐在龍床的腳踏上。


    “你們這一對兒冤家,怎麽分開了還不能消停呀?”


    太後收回了手,無奈的撫了撫眉心。


    兒子的眼眸幽深而晦暗,根本沒有往常的得意勁兒。


    她忍不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回首這大半生,熬走先帝,鬥倒其他嬪妃,太後自認為還是有幾分籌謀與手腕。


    可惜,花無百樣紅,這讓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在情路上卻栽了那麽大一個跟頭。


    “梧兒,你這樣,隻會把人越推越遠。”


    “遠什麽遠,根本就沒近過。”


    李皓宇悲哀的說,眼眸中都是無可名狀的孤獨和傷痛。


    此時,隻要一想起卿予,他就剩下深深的無力感和心痛。


    最愛的女人,滿心滿眼竟然隻有他的死對頭六哥。


    而她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堪稱一個男人的奇恥大辱。


    能忍住殺她的心,已經算是無邊寬宥與慈悲了。


    “阿梧,你年少氣盛,以後定然會為今日而懊悔的。”


    太後束手無策,腦海中都是過往。


    一年多前,葉昀與五公主李心月陪著她在禦花園裏賞花品茗,黃門來報,太子下詔書廢黜太子妃。


    她那時就怕兒子會後悔,下令要攔截那道廢太子妃的旨意。


    可李心月卻說,若追回詔書,會駁了太子顏麵,落下後宮幹政的口舌。


    她思慮再三,還是猶豫了下。


    可沒想到,這一猶豫,詔書已過了尚書省與門下省,前朝後宮人盡皆知。


    “哀家要知道你這後悔會來得這麽快,當初說什麽也不能讓你廢太子妃。”


    太後懊惱的說,是呀,若那日她能果決些,也就不至於換來個覆水難收的今日。


    “母後,若早知今日,朕不僅會廢了她,還會……”


    李皓宇撫著心口,撕裂的痛過後,胸膛裏隻覺得空蕩蕩的。


    林卿予這般忤逆,可真要殺她,或者一輩子關她入冷宮,他卻還是舍不得。


    “阿梧!”


    太後驚呼一聲,上前掰開他攥緊的拳頭,掌心處,已被掐出了一道血痕。


    再撩開他繡了蒼龍的衣袖,手臂上赫然一排咬出的新鮮齒痕。


    太後長長的歎息一聲。


    “阿梧,今日老太傅來見哀家,說卿予在朝堂上的籌謀,頗有其兄的幾分崢嶸。


    哀家想,若她不願意回到你身邊,就讓她在朝堂上,做輔佐你的一代能臣吧。”


    這對兒冤家,太後除了苦心相勸,也別無他法。


    若再繼續放任他和卿予,兩人烏眼雞一般的鬥下去,以後還怎麽回頭呀?


    “既然母後說林卿予是能臣,那朕對她,一定物盡其用。”


    李皓宇打起精神,很快恢複了幾分驕矜與帝王的端穩。


    要想從朝中那些老狐狸的手裏收繳上足額的銀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她辦不好這差事,那就別怪他手下無情了。


    太後苦笑了一下,無奈的撫了撫眉心,卻還是順著皇帝。


    “阿梧,若你真的這樣想,那待會兒,哀家就對卿予說,讓她隻管兢兢業業的為國家做事。你不會再為難她了。”


    “母後,朕從來沒為難她,都是她為難朕。”


    李皓宇悶悶的懟了太後一句。


    此時,宮人來報,說卿予在慈寧宮裏換了身幹淨衣衫,都沒等薑茶熬好,就趕在宮門下鑰前離開了。


    “唉,這孩子大概也怨著哀家吧,都不肯留下陪哀家說說話。”


    太後眼圈一紅,又怒罵李皓宇,“都是你這不爭氣的臭小子,卿予如今連哀家這婆母也不要了。”


    太後的貼身女使崔婼忙勸道,“奴婢在東宮時,就侍奉在太子妃身邊。依奴婢對她的了解,她絕不會怨太後娘娘的。”


    “或許她今兒是累到了,也或許是嚇壞了,才會著急離開的。”


    所幸回府的路上,已是雨過天晴。


    卿予出了皇宮,今日耽擱了那麽久,雇的車行馬夫早沒有等她了。


    她拖著僵硬的右腿,慢慢的往林府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比往日多花了大半個時辰。


    懷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卿予甚至有心情在路過糖果鋪子時,給孩子們買了一包麥芽糖。


    人生實苦,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就是那苦中的一點甜。


    烏衣巷口,娟娘那熟悉的身影,腋下夾著傘,手上牽著秀韻,不知道又眼巴巴望了她多久。


    小時候,卿予調皮,愛混出林府玩。娟娘也是趕在兄長下朝前,這樣望穿秋水的等她。


    “小姐,你怎麽了?”


    遠遠兒的見她回來,娟娘就迎了上來。


    卿予知道此時的自己,發髻半幹,衣衫也不是今日出門時,那仙鶴補子的圓領官袍。


    “今兒我不小心,弄髒了衣衫。卻也因禍得福,太後送了我這一身簇新的翠色宮裙。”


    於是為免引發娟娘的擔心,卿予忙笑著安慰她。


    回到府邸,卿予吩咐秀韻去給孩子們分糖,她拉著娟娘的手,一道去了裏屋。


    今日能從皇宮平安歸來,卿予隻感歎自己命大,可下一次,或許她就沒那麽幸運了。


    再說她也摸不準李皓宇再次發瘋會在什麽時候。


    娟娘如今跟著她,沒享富貴,隻有吃苦。


    “娟娘,我給你尋個人家吧。跟著我,太過清貧。我總要為你以後考慮。”


    卿予愧疚的說。


    這次得罪皇帝,被罰了三個月的俸祿,讓剛好過一點的日子再次捉襟見肘。


    卿予孤身孑立,倒也無懼。


    隻是她實在不想把娟娘也拖入這泥濘之中來。


    “小姐,你是嫌棄我了嗎?”娟娘問。


    小姐這一開口,就讓她的心無邊的往下沉。


    卿予忙搖頭否認,“娟娘對我最好,我怎麽會嫌棄你呢。”


    “既然小姐沒嫌棄我,那我絕不會走!


    我十歲被林伯撿回來,林府就是我的家,我一輩子守著這裏,守著小姐。與林家禍福相依。


    就算是死,也要做你身邊的鬼。”娟娘倔強的說。


    這林府的丫鬟脾氣都這樣烈,僅用幾句話就堵得卿予不忍反駁。


    “我其實也離不開你。”


    卿予伸出手,環住娟娘抱了抱她。


    如今林家禍福未知,娟娘可以留下。


    但後院裏住著她幾月前從大街和天牢裏撿來的孤老和金胖子,還有皇帝在宮宴上賜她的跛腳獨眼少年崔逖。


    她不能讓這些無辜的人涉險。


    卿予備上銀子,讓秀韻與祁墨帶上酒菜,一道往後院而去。


    那些人,全都不能留在林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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